在進入鬼道女王“家”的一瞬間,古手川心頭驀的一沉,感受到了虛空中目光的注視。
數不清的面紗巫女迎了出來,直奔這邊。
公主殿下回來了。
他稍微拉開了點距離。
尸王琉璃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沒覺得有什么,她微微側頭,發現了古手川的小動作,頓時就不樂意了起來,她叫道:“好啊你!一路上貼那么緊都沒事,現在倒是嫌棄起來了?”
剛迎過來的眾多巫女聽到這話頓時愕然,齊齊看向了古手川。
古手川眼皮子跳了跳,虛空中一直注視著他的目光似乎也感覺危險了許多。
他沉聲道:“別瞎說!那不是!我沒有!”
尸王琉璃根本不聽,自個兒在自個兒身上聞著,不屑的“切”了一聲,對巫女們道:“我要洗澡!還要吃東西!”
她說完后就大步往里頭跑去了,一群巫女急急追在她身后,細聲軟語,鶯鶯燕燕的,也算得上是一道風景。
古手川沒敢一直看,也沒有邁步追過去,追過去干嘛?和尸王琉璃一起洗澡嗎?
他默默站在原地,等著北御建尊的召喚。
還留在這里的幾個巫女互相看了看,走出來一個人,對他欠身:“這位大人,請您跟我來。”
古手川點頭,跟著她離開了參道,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在神社內進進出出的巫女,有些巫女還很虛幻,身上靈的味道很濃厚。
看來除了他,這里根本沒有活人……尸王琉璃也不算,她說自己是天女。
引路的巫女帶著他到了一間像是客房一樣的房間,等到了地方,留下一句“請休息吧”就消失不見了。
古手川關上門,心頭一直有的注視感也旋即消失,他定定神,打量起了房間,還有洗澡池子和棉被,也不知這個地方誰能用的到。
自打來到幽暗之地,雖然一直也沒什么洗澡的條件和機會,但他帶足了清水,還有無常領域,每天也會找時間躲里面弄些水擦擦身子,所以和這么長時間沒洗過澡的尸王琉璃完全不一樣。
不過現在有了泡澡的條件,他自然也不會放過,安心脫掉了衣服,跳進池子里,真氣蒸騰,將有些冰冰涼的洗澡水燒熱,很是舒泰的躺了進去。
他有一個水下呼吸的天賦,洗澡的時候也可以完全泡進池子里。
至于北御建尊那邊,反正他人已經到這里了,不信祂沒注意到他,所以不用著急,先沐浴再說。
他合上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安靜時光。
泡完了澡后,他穿上了最后一套干凈的衣服,雖然沒鏡子照,但一定要比來的時候更精神。
他開門走出去,在空蕩的走廊來回看了看,順著來時的路往外走去。
一路上都空空蕩蕩的,一個巫女都沒有遇到。
有奔跑聲從前方傳來,他停下了腳步,稍顯謹慎的看著。
紅色的裙擺先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紫色眸子的尸王琉璃從走廊拐角跑了出來,似乎也是剛洗完澡,看著比平常明亮嬌艷了不少,像朵盛開的火蓮。
她直接跑到古手川跟前,叉腰道:“本公主殿下帶你逛逛!”
虛空中的注視又從心頭浮現。
他不動聲色道:“謝謝你的好意,但要是可以的話,我想先見一見女王和北御建尊。”
“噢。”尸王琉璃轉過身子,往前帶路。
古手川跟上她,順便保持了一點距離。
走在前面的尸王琉璃忽然停下來,轉頭皺眉道:“你這家伙,走快一點!一直跟在后頭干什么?難道是在看我的屁股?”
古手川想了想,雖然挺翹挺好看的,但他其實沒多看,不過一直跟在后面也確實會被這樣子想,他點點頭,與她并行。
而尸王琉璃見他竟然點頭了,眼睛先是睜大,旋即就移開視線,飄忽不定。
這個家伙……承認了?
她下意識拿手往后面摸了摸,臉上出現了些許滾燙。
空曠的還有點看不到盡頭的走廊里,古手川一邊走一邊看,他心中情緒微妙,這地方大是大,但是不是也太空曠了些?天天住在這地方,不會受不了嗎?
難道神的生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妙?
又或者說,哪怕是神,也一直在“工作”中,與輕松休息無緣?
不不不,卷只是人類的事,神明不應該……
這時候,尸王琉璃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瞬間回收思緒,也跟著停下,側頭看去,看到了密密麻麻延綿向上,不知有多高的石階。
他頓時睜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為神社是建在山上,絲毫沒想到原來這整座山都只是個“房子”而已。
尸王琉璃小聲嘀咕道:“上去一趟可是很累的,你試試能不能變成云彩飛上去。”
古手川仰著脖子,看著仿佛都延綿到了云端里的臺階,也有些想飛上去了,但也就是想想,他剛才在外面都飛不動,更別說這里了。
大概這就是面見神靈應有的禮儀吧?
他側臉道:“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說完他就邁步踏上了第一個臺階,不過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有些沉重,仿佛有股壓力瞬間就籠罩住了他。
尸王琉璃愣了一下,嘴里又嘀咕了一句,也往上面邁了一步。
古手川的聽力還行,雖然沒有刻意聽,但還是聽到了“太傻了”幾個字。
他當做沒聽到,開始一階一階的攀登,肩頭的壓力也逐漸在增加……這臺階確實有古怪。
“這是給拜訪的人設下的考驗嗎?”他這么思索著,繼續攀登,這點兒壓力不算上什么。
旁邊的尸王琉璃就完全是玩兒的心態了。他上一階,她才跟著上一階。
幾個小時后,古手川已經到攀登到了一個相當夸張的高度,但前方的臺階仍舊像看不見盡頭似的。
幾個巫女從旁邊飄過,一邊和自家的公主殿下打招呼問好,一邊越過他們,往更上面飄去,透著一股子輕快。
古手川默默看著,原來還真能飛……
尸王琉璃一直注意他的臉色,小聲道:“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古手川繼續邁步,邊走邊道:“做事要有始有終才行。”
“我看你就是死鴨子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尸王琉璃咕噥個不停,邁步跟了上去。
古手川一直從天亮走到了天黑,直到萬籟俱寂時,他才走完了最后的石階。
尸王琉璃早就掛在他脖子上睡著了。
稍微定了定神,他沒有回頭看一眼,直接邁步向前走去。
星光從高空垂落下來,一顆顆碩大的星辰幾乎像是被拉到了眼前,緩緩運轉著,又纖毫畢現,而極高遠處,有一輪紫色的太陽,被群星所環繞拱衛。
在更遙遠的地方,同樣有一輪被眾星所拱衛的大太陽,只是那輪太陽的光芒熾烈奪目,與紫色的太陽就仿佛是太極圖中的兩極。
他仰頭看著,這種景象生平第一次看到,一種莫名的喟嘆和失落升上心頭:天地浩渺無垠,自身卻渺小如浮游螻蟻,人生何其短暫?與其放在追逐虛無縹緲的成身上,何不多去陪陪女朋友,陪陪親人呢?
這股情緒越想越悲傷,越想越強烈,難過的他都想要躺下來放聲大哭了。
一片晶瑩的雪花從高空飄落,落在了他的額頭上,冰涼感一瞬間遍布了全身,他打了個激靈,睜大眼睛,眼中神光亮起,立刻露出深深的警惕來。
不對勁!他剛才是怎么了?
他先把掛在背上的尸王琉璃放到地上,將警惕拉到了最高。
高空中有動聽的聲音落下:“女王陛下,妾身只有這么一位稱心的手下,還請不要太為難他。”
“稱心的手下?我看他是膽大包天!”
古手川愣愣的聽著,把心頭翻滾的情緒壓了下去。
聽著這話,看來是鬼道女王又對他出手了……可惡,咱們的賬又多了一筆……
他整理好心情,眼觀鼻,鼻觀心。
一朵白云從眾多星辰中悠悠落下,身穿薄紗的北御建尊的坐姿相當端正。
他抱拳拱手:“神明大人,好久不見。”
北御建尊看了看他,又仰頭看了眼天上,檀口輕啟:“好久沒有與女王陛下說過這么久的話,真的是開心呢,這次妾身就先告退了。”
幽紫色的太陽星辰中沒有聲音傳出。
古手川微微低垂著頭,他能感受到沉甸甸的注視感。
北御建尊說完以后就收回了目光,看著他,又看了看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尸王琉璃,似笑非笑道:“要道個別嗎?這一走,興許可就再也見不到了。”
您這么說話是不是有點奇怪?古手川心里嘀咕一句,低頭看了眼蜷著身子睡的正香的尸王琉璃,略一猶豫,從無常領域里拿出了這些天她一直裹的毯子,給她蓋好,低聲道:“可以了。”
北御建尊沒開口,輕輕抬手,無數雪花飄落。
下一秒,祂與古手川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這里。
等他們走后,尸王琉璃忽然睜開了眼睛,盤著腿坐起來,抓著身上的毯子,愣愣的發著呆。
這就走了啊,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個,果然是個冷漠又無情的家伙!
古手川被北御建尊帶回到人間時,人間剛好是個傍晚,火紅的夕陽照徹著半邊天空,云霞紛飛,像極了一朵盛放的火蓮花。
他穩穩心神,抱拳對北御建尊感謝。
這位女神對他的照顧真沒的說,幾次救他于危難之間,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好上司。
北御建尊似乎累的夠嗆,在他面前也沒什么架子,只見她伸出雙手,把云彩捏成沙發的形狀,雙腿依舊并攏著,身子微斜,靠攏了上去。
祂打了個哈欠,有些慵懶:“沒事就先回去吧,今年就不要來,有事的話妾身會找你。”
古手川本想詢問一下第一近侍的事情,但看樣子似乎不太合適,他點點頭,又一拱手,化成云霧離開了大雪山,向北海道飛去。
北御建尊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輕輕嘆了一口氣,身影也緩緩變淡,消失在了這里。
將近深夜十點的時候,古手川回到了東京。
剛下飛機,他沒有絲毫停留,直接化作了云光,飛回到了自家門口。
站在門外,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新換的還很干凈,還帶著洗衣粉的清新味道。
他又抬手摸了摸下巴,現在還很年輕,不到長絡腮胡的年紀。
現在馬上就要五月份了,離上一次出門,差不多過去了27天,離北御建尊給他的一個月時間,只差三天期限了。
剛算出時間的時候,他也忍不住去想,先前一直追在他屁股后頭打雷,會不會是北御建尊在催他快點趕路?
不過是不是無所謂了,這筆賬總歸算在鬼道女王的頭上。
他露出笑容來,站在大門前,拿出了一直沒有開過的手機。
剛一開機,手機就開始震動個不停,無數未接電話和消息蜂擁而至。
他找到晴空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瞬間就接通了,玄關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穿著可愛睡衣,長發披肩,眼睛中全是驚喜,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兒,就這么俏生生出現在了眼前。
他無需忍耐什么,翻過了大門,張開懷抱,把光著腳丫子向他跑來的晴空緊緊摟在了懷里。
凌晨三點鐘,二樓的靜室內,兩個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古手川輕聲訴說這次的經歷,太過血腥的就掠過,重點是放在了尋找夏木樹人上面。
但即便如此,晴空聽得也是緊張的不行,等聽到找到了人時,她不由撐起手臂,也不顧春光外露,睜大了可愛的眼眸,很是吃驚道:“所以真的是花舞的父親嗎?”
古手川雙手下意識就托住了幸福,目光心神都搖曳的厲害,不自覺間又是有了反應。
他一邊讓她躺下,一邊調整姿勢,一邊快速道:“還不確定,要等千子老師看過才知道。”
晴空低哼一聲,眼眸泛著潤潤的水光,手掌在他臉頰上劃過,喃喃道:“明天要請個假……”
窗外月明星稀,時光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