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之后,不過彼岸三十三天,不過無盡星河。
這都是過去的神佛,是已經消失了的神佛。
這些存在,夏景統統不放在眼里。
這世上唯一能令他感興趣的只有他自己。
唯我獨尊,絕對的唯心唯我,偏偏卻能感而成道,使得這瘋狂無比的心變成真實。
這樣的人,看不起任何存在,哪怕神佛也看不起。
他偏偏見到了一個自己的復制體。
一個往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在發展的復制體。
夏景的心情極度興奮。
他忽然找到了意義。
“清姐,你知道嗎...過去,我總覺自己是一人獨行在這大道上。
何其孤單,何其寂寞。
但現在那個人出現了,他讓我感到了欣喜。”
夏景竟然真的笑了。
虞清從未見過他笑,便下意識地問:“他是你在天門后看到的神佛嗎?”
夏景搖搖頭,道:“神佛,算什么東西?”
虞清愣了愣,世人皆崇拜神佛,便是她四方福地的傳承也都是神佛傳承,而眼前這少年卻狂妄到說這種話。
若是換個人說,那就是絕對的瘋子狂生,可眼前這人說...她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那他是誰?”
虞清很好奇。
夏景道:“另一個我,另一個不同的我。”
虞清:???
夏景不再說話,往虛空踏出一步,站在高處,俯瞰著千山萬壑。
他眼中的孤獨,已被點燃。
他的心,亦已被點燃。
數月后。
星夜的原野上。
兩道人影相對而立。
兩人擁有著一樣的相貌,只不過其中一人卻戴著面具,桃花面具。
這兩人自是夏景和噩夢夏景。
夏景負手看著星空,忽道:“山河易碎,萬物易亡,你我不如去那里,可好?”
說著...
他抬手指著天空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明月在天,也在宇宙之中。
廣泛來說,宇宙就是無盡星河,是物質世界的無窮延伸。
但嚴格來說,宇宙卻也未必都是無盡星河...
凡有河,必有河道。
從天門或是桃花山莊的幻星海進入的星河,都是處于“河道”之中。
這里的星辰較多,星辰和星辰之間,也擁有著聯系,甚至更有著一些外域的文明。
而,無論明月還是人間,都并不在這星河的“河道”之中。
不在河道中,卻想要入河,那就需要經過漫長的宇宙旅行,甚至還會迷失方向,在沒有任何星辰的虛空里打轉,這一轉不知幾百上千年甚至萬年,萬萬年了。
但是,想要從人間去往月星,也絕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為其間存在宇宙罡風,便是五境可以徹底脫離身體的束縛,直接從天地里汲取力量,卻也無法對抗這罡風...
即便能對抗,那么也無法在這罡風里尋到平衡。
只在去往月星的路途中,就會被罡風吹飛吹遠,然后迷失在芒芒虛空中,直到承受不住而死亡。
宇宙旅行,并不是五境可以做的。
但現在,夏景卻提出了這么一個建議。
而戴著桃花面具的噩夢夏景竟也一口答應了。
兩人心念一動,便往高處飛去。
越飛越高。
這也是比試。
不是比誰能活著抵達月星,而是比誰快。
這比誰快還只是個開胃菜,重點在于月宮的決戰,交鋒。
嗖!!
嗖!!
兩道人影飛射而上,互相競逐,各顯神通。
狂暴的宇宙罡風橫穿過茫茫虛空,吹撞在夏景周身,卻瞬間變得靜止,好似撞入了萬物的終焉之地,而變得絕對靜止。
此乃,異道。
至于吹撞到噩夢夏景周身的,則被一種奇異的力量撥動,而如海水流過礁石,往兩邊速度不增不換地順滑著分開。
礁石是大海的一部分,海水亦是大海的一部分,如此...竟顯得無比和諧,好似噩夢夏景本就該存在于宇宙里。
此乃,萬道。
兩個或許萬古都不曾出過的絕世變數,又本是同源一體,分走兩路,此時...便要在此處一決雌雄。
片刻后。
月星之上。
兩人同時抵達,然后開始了瘋狂交鋒。
說是交鋒其實也不恰當。
因為,兩人基本都是站立不動。
月星上一切的堅硬泥石金屬、隕坑山脈皆如海嘯沸起,在廣袤無垠的宇宙下,化作一卷又一卷閃爍著微光的龍蛇,獠牙驟張,崩騰決去,卻又寂靜無聲。
漆黑的宇宙罡風也似被吸引,于虛空里凝而成箭,萬箭齊發,一絲一絲化作無形而猛烈的連珠驟雨。
除此之外的一切物質,皆在空中化作最合適的攻擊形態,以各種天災的形勢降臨于月面。
這是噩夢夏景操縱的萬道。
萬道,覆一切之道,亦合一切之道,月星上的一切都是他的武器。
或者說,月星就是他,他就是月星。
另一邊,
夏景卻只是靜靜站著。
周身自成一域,唯我獨尊,唯我為法,唯我一人,萬物皆空。
一切攻擊,但凡靠近了他周身的區域,就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或者會被瓦解成其他物質,再或者會調轉力量,反向飛撲向噩夢夏景。
在他眼里,此處什么都沒有。
沒有月星,也沒有噩夢夏景。
既然沒有,何來傷他?
然而...雙方終究是同一個量級的對手。
拉扯到最后,終究還是進入了一種力量與法則的比拼之中。
時不時,夏景會一個閃身,靠近噩夢夏景,周身區域忽地暴漲。
但噩夢夏景卻會提前躲開,似乎不想被他的域籠罩進去。
如果被籠入了這異道的范圍里,噩夢夏景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出來。
然而,噩夢夏景敏銳的發現,當夏景靠近時,他操縱周身區域的力量就會稍稍減弱,這種減弱外人根本不可能察覺到。
可是,夏景的對手是另一個他,這便可以了。
每到這時,噩夢夏景會趁著異道區域力量減弱,以萬道驅策萬物,發動最瘋狂的攻擊。
然后,夏景便又站立不動了,任由這萬物在他周身粉碎成渣。
如此交鋒之中,兩人對各自的道都有了新的領悟。
這領悟讓他們癡迷其中。
隨著時間的流逝...
兩人雖未對視一眼,但心底卻已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情。
這種感情從未在本體和復制體之間產生過,因為那些存在終究還心存著敬畏,心存著向外去尋找對手的心思,心存著無窮無盡的彼岸三十三天和星河才是更廣闊世界的感覺。
然而...
對于夏景和噩夢夏景來說,并不是。
他們不可一世,不存任何敬畏。
便是有人告訴他們,這世間有圣人,有宇宙之主,他們也只會搖頭道一句:“我當取而代之,再舍而棄之。”
或許正是這樣的心,才成就了異道和萬道。
也才讓這兩人在此處的月宮上瘋狂交手,也瘋狂進步。
這...是一種幸運。
慶幸有桃花山莊,才使得夏景不再寂寞。
兩人的交鋒越戰越遠,逐漸從月星往附近其他星球而去。
而其他星球的環境則是越發惡劣,尋常五境想要在那里生存下去都極為了不起,但兩人卻以這些星球為戰場,而彼此磨礪著道。
可謂每一分每一秒,兩人都在光速提高。
而兩人所領悟的種種之道,都如醍醐灌頂般進入了夏極的腦海之中。
讓他也在這兩人廝殺之戰,獲得感悟,以一種難以想象的變態速度瘋狂提升。
時間流逝...
不辨年月...
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忽地有一天,他就從兩人的廝殺里脫離出來。
原因很簡單...
那兩人的境界超過他太多了,即便苦海堆積起來的泡沫實力也不足以讓他再去看后續的因果。
咕嘟...
咕嘟...
咕嘟嘟...
一個個泡泡從海底冒起,如此渺小。
而超高壓的海水之下,一道已然墜入海淵的身影在黑暗里睜開了眼。
光明距離他太遠了。
“我..在哪兒?”
這身影翻轉身體,在海水里站直了,然后盤膝坐在海淵里,任何力量都無法讓他移動分毫...
“我還在苦海之中。”
“這下糟了,欲念更強了,這不是被束縛死了么?”
夏極看著遠處,喃喃自語著。
哧哧哧...
一道黑色火焰從他周身涌出,在海淵里硬生生地焚出了一個氣泡。
緊接著,巨大壓力之下,氣泡被壓著往上方飛升。
夏極坐在氣泡里。
沒多久,就轟的一聲浮出了水面。
他感知了下,芥子世界還是無法開啟,這應該是只有他一人進入苦海,而芥子世界并沒有跟隨進入的原因。
對于其他人來說,可能才過了六七年,但對他來說已經過了一兩千年了。
“回去看看吧...”夏極感知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跳出苦海,反倒是一切更加真實,以前人間發生的種種事反倒是成了夢幻泡影。
一道光影向著外朝方向飛射而去。
外朝,迎來了又一場雪。
大雪輕輕地搖落。
年邁的凱莉坐在屋檐下。
這里曾是面包房,現在卻已經因為都城的規劃而變成了一片公園。
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戴著老花鏡,金色卷發從兩鬢垂落,其中已雜花白。
雖是年邁,但氣質卻格外的好,隱約能辨出年輕時候是個美人兒,而如今歲月在她額前鐫刻了皺紋,卻也給了她那一雙眸子以知性和優雅。
“下雪了,這天寒地凍的,趕緊回家...”
“哥哥,等等我,別跑這么快”
“你跑快點就是了。”
一對兄妹正從公園里往外跑著,經過凱莉身邊。
凱莉看著兩人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而一直出神地看著。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她才收回視線,然后拄著拐杖,輕輕敲打了下地面,支撐著起身。
忽地,遠處快速地走來一對穿著華衣的男女,兩人一左一右到了凱莉身邊。
女人笑道:“娘,今年冬天在我家過吧?”
男人搶著道:“去年才在你家過的,今年該在我家了。”
氣氛溫馨。
但這兩人并不是凱莉的親生兒女,當年她通過面包房賺了些錢后,便苦苦在等夏極回來,等了二十年卻沒有等到。
而無意之間,她經過孤兒院時看到了趴在墻上眼巴巴看著她的男孩女孩,便去收留了兩個,然后悉心教導,好好養大。
女人繼承了她的手藝,如今開著面包店,而面包店早已連鎖,生意很好。
男人則是加入了教會,如今成了一個區域的教士,地位頗高。
而她自己,則是一生未曾婚嫁。
感受到兒女的攙扶,凱莉心底感到溫暖。
女人道:“娘,這許多年來,你一直說你在等人,也堅持每天都來這里...可是大哥他查過了,根本沒有莊盤這個人,就算您說他在面包店里陪您度過了好幾年的時光,但是...”
說著,她搖了搖頭。
因為這事太詭異了。
按理說,一個人出現后,總會留下痕跡,更何況根據娘的說法,這個名叫莊盤的男人在娘曾經的面包店里待了很久很久,既然如此,怎么可能沒有痕跡呢?
偏偏沒有。
什么都沒有。
根據當年許多人的回憶,說是面包店自始至終只有凱莉一個人,而從沒見過第二人。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娘的腦海里多出了一段不屬于她的回憶,而娘還在為這段回憶苦苦等著。
女人和男人對視一眼。
男人道:“娘,走啦走啦,您的兒媳在家做了很多菜,孫子孫女也在等您,今天我們一家子好好團聚...天寒地凍的,正好家里暖和。”
說著,他攙扶著凱莉,正要往前。
凱莉卻忽地停下了腳步。
男人感受到她的僵硬,也停了下來,他和女人一起順著凱莉的目光看去。
只見路道的盡頭,正走來一個少年。
他們從沒有見過這么完美無瑕的人,便是想象之中的神明也遠遠不及此人千分之一的完美。
而當這個少年到來時,整個天空的風雪都放緩了。
少年看了看這片土地,自言自語道:“是這里啊...應該沒錯...難道過去很久了?還是說發生了什么事?”
哚哚哚...
拐杖聲傳來。
夏極抬頭,看到了一個年邁的婦人。
婦人也正看著他,神色激動。
“莊......莊大哥...”凱莉試探著喊。
夏極看見她滿頭的白發,愣了愣,然后問道:“我離開多久了?”
凱莉見他承認,忽地淚流滿面,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道:“整整五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