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等著!”
尉遲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江舟默然一笑。
他既然敢從這黑門神手里搶人頭,就有得罪對方的覺悟。
不過他也并非毫無概念,就敢隨意得罪人。
也是賭這“門神”真如他所知一般。
他所了解的尉遲恭,堪稱忠勇不二,不媚不諂,且是少有的重情之人。
這黑廝別看長得五大三粗,黑不隆咚,其愛妻敬妻之名,無論是野史正史,都是有載的。
以其地位和所處背景,都尤為難得。
這樣的人,雖不絕對,至少大概率不是心思陰狠、小肚雞腸之輩。
如今看來,他賭對了。
雖然被他“記恨”是一定的,可最多也不過是受些小詰難、小苦頭罷了。
此時通化老道面無表情地經過他身邊,留下一句話:“玩弄生死業力,無異于挑釁地府陰司,小輩,你好自為之。”
古神化身生而內蘊神通大法。
檀陀地藏有兩法,甘露印與魔引咒。
前者全名《觀世音度生甘露印》,是度生之法。
后者全名《諸業輪轉魔引咒》,乃因果業力之道。
方才他便是用引魔咒牽引業障,倒果循因,破去那惡毒女子的秘法,令其無所遁形。
若不造惡業,心無魔念,此咒便無處可施,無業可業,法咒加身而無損。
反之則要自食惡果。
嚴格來說,卻也并非死于檀陀法力神通之下,而是死在她自己的業障惡果之中。
那通化老道確是道行高深,雖不知檀陀與其神通來歷,卻能一眼便看出那是生死業力之法。
他那句話倒是令江舟心生警惕。
這上古地仙界,確非現世能比。
且不論滿天仙神,大能遍地,即便自身的種種所行所為,也皆有因果牽纏,千頭萬結。
或許一個無心之舉,都能招致極其嚴重的后果。
這個時候的地府陰司,可不是現世之時可比……
看來以后真得事事小心謹慎。
太極宮。
這里便是巍巍大唐盛世的中心。
江舟跟隨著內官進入這座恢宏的大殿,便被滿朝的皇皇之氣震懾。
上有圣王高坐,下有滿朝人杰列位。
個個氣勢如虹,連成一片皇皇人道大勢,沖天而起,彌天蓋地。
江舟和素霓生等人都不由肅容正色,循規蹈矩起來。
強如通化真人,一府之主,行進殿中,雖是神情恬淡依舊,但其額角微見汗漬,低頭參拜,一絲不茍,不敢有絲毫僭越,便知其并非如表面一般淡然自若。
林疏疏受創頗重,素霓生與高柢也受了些輕傷。
秦瓊與尉遲恭雖將他們也帶了回來,李世民卻沒有勉強他們上朝面圣。
將三人都安排在宮中,派了太醫為其診治。
只有江舟一人來覲見。
他是以外使身份來覲見,一番繁瑣禮儀難免。
待禮畢之時,已是一柱香有余。
唐王李世民滿臉好奇地打量江舟。
他已經從秦瓊二人口中得知了神雷玉府中發生之事。
其展露的神通手段雖然高明,卻也未必能入他眼。
但有如此道行神通,卻又“狡猾無賴”的,倒是不多見。
在他打量江舟之時,江舟收束心神,低眉順眼。
以他如今的道行,倒也不會因為見到李世民這么個身負千古之名的皇帝而激動。
只是這殿中的氣勢令他不得不老老實實。
低著頭裝溫順之時,眼角余光卻是在四處亂瞟。
畢竟他對于這大唐君臣都是挺好奇的。
都是名人啊。
忽然在君臣班列末尾角落,瞥見兩人,頓時微微一愣。
一人面容清秀,氣度清淡。
一人滿頭紅發,無比張揚。
似乎發覺了江舟目光,前者微微一笑,后者撇了撇嘴。
正是摘星樓的少微與龍伐。
他們兩個怎么會在這里?
江舟心念電轉。
“貴使遠道而來……”
此時李世民緩緩開口,說了一通歡迎之類的套話。
便就提起漁陽崔氏之事。
江舟也只好暫時放下。
如他所料,李世民根本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只是想將這件事情坐實了。
在問詢江舟之時,雖然看似仔細、謹慎,但江舟所講述經過,實際上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質疑。
仿佛對江舟極為信任一般。
江舟在留書之時,對這一番局面也早有所料。
盡管不是十成把握,卻只是因為這個李世民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個。
這地仙界也與他所知的歷史并不一樣。
不過,此時看來,在這一點上,卻也沒有什么不同。
哪怕舉國升華,李世民也仍然擺脫不了世家這個大包袱。
話說回來。
李世民召見江舟,似乎就是為了走個過場罷了。
只讓他分別細說了經過,又詢問了幾個關鍵之處,便就將他晾在一旁。
君臣之間湊對,很快便將他遺忘了。
江舟也樂得如此。
老實說,應付這些君臣的壓力不小。
過了許久,李世民與群臣間的吵鬧仍在繼續。
江舟索性閉上了眼睛,神游紫府,觀照體內諸神,演種種妙法。
他自修行之后,似乎除了最開始外,從得到天一元神大法開始,就從來沒有缺少過道法神通。
到了如今,更是有竅穴諸神,皆蘊大道。
道法神通多得無法消化。
但有空時,江舟都在醉心汲取其中大道妙法。
就算如此,所得也不過滄海之一粟。
“使者,使者……使者!”
恍恍惚惚間,忽聞幾聲呼喚。
江舟自神游之中驚醒,就看到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個個臉色古怪。
一個官員拂袖叱道:“陛下駕前,如此失禮,實不成體統!”
“好了,使者遠來,想必勞累,當是無心,不必苛責。”
李世民緩聲笑道:“使者,可休息足否?”
江舟訕訕一笑:“小民確是身心俱疲,失禮之極,陛下恕罪。”
李世民笑道:“使者……呃,朕還不知你姓名?”
總算記得問了。
江舟暗暗吐槽,口中道:“小民姓江,草字一個舟。”
“江舟?江上秋泓光似鏡,泛我扁舟,照我清影,好名字,倒與你相得益彰。”
李世民念叨兩句,若有所指笑道。
旋即正色道:“適才通化真人參你闖入玉府,殺他弟子,可有此事?”
江舟道:“陛下,確有此事。”
“你可有辯解?”
江舟道:“回陛下,此二女手段殘毒,在大荒以邪毒屠滅大人國上下,老弱婦孺皆命喪其手,波谷山中血流成何。”
“小民深受大人國之恩,豈能容此惡徒逍遙在外?”
他抬頭看了一眼通化真人,冷然道:“小民倒是有兩問,一問通化真人既是道門真修,道德之士,怎會收留此等喪心病狂之惡徒?”
“二問真人又為何縱容門下弟子,與豪紳勾結,借天災大禍,坑害百姓,大肆斂財?”
“大荒離我大唐遙遙億萬里,途中兇險無數,你能不辭艱險,追兇至此,實屬難得,也是知恩義之人。”
李世民點頭道,旋即又看向通化老道:“通化真人,江舟這兩問,你又有何辯解?”
通化真人不緊不慢道:“陛下,我神雷玉府弟子皆有玉冊名錄,那玄玉道人,并非我神雷玉府弟子,只是不知從何得了我玉府雷符,在外借我玉府之名,招搖撞騙。”
“至于那朱氏二女,貧道只是于定中算得與其有一場師徒之緣,故而收之。”
“這位江道友所言,屠滅大人國之事,貧道卻未得見,也不過是其一面之詞,何足為信?”
通化真人淡淡然地說完,看了一眼江舟:“貧道想問一句,江道友可有何明證?”
哼,耍無賴,你耍得,道士也耍得。
真以為道士就都是老實人嗎?
老實人能活到他這把歲數?
老東西!
江舟心中暗罵。
證據,他還真拿不出。
不是他沒辦法,而是江舟知道,這老道既然打定主意耍無賴,以他的本事,無論自己拿出什么,這老道也會有說辭。
就算他以取月之術重現,對方也能說是邪術栽贓嫁禍。
“既然你二人都沒有證據,那朕就將此事交有司審理,待水落石出時,朕自有決斷。”
“你二人意下如何?”
李世民也看出來了,二人僵持之狀,也正是他所樂見。
神雷玉府來歷非同尋常,而且他此時也正有倚重之處。
那使者江舟是崔氏之案的“證人”,也出不得差錯。
如此正合他意。
通化真人躬身道:“謹遵圣諭。”
江舟也無所謂地道:“陛下圣明燭照,定能給小民一個公道。”
他的本意就是殺了那兩個女子。
如今目的已達,該考慮的是如何自保,而不是怎么釘死神雷玉府。
那不切實際。
此事暫時就這么了了。
至于什么有司審理,那得看李世民什么時候“想”起來,什么時候才可能有結果。
江舟倒希望李世民永遠別想起來。
一日沒有結果,他一日就是涉案關鍵人物,就一日處于大唐的庇護之下。
在此之前,他就是安全的。
接下來就沒江舟什么事了,殿上君臣的話題又轉到了漁陽崔氏上。
雖然說的是漁陽崔氏,話里話外,卻都是在往大了扯,沒多久就扯到了清河崔氏,然后就是與崔氏相關的世家……
江舟不用聽都知道他們在打什么主意。
這種事,他并不感興趣,也不想聽,還是躲遠點的好,要不是李世民沒有發話,他不好離開,早就溜了。
談及崔氏,就不免說到如今大旱蝗災。
聽得出來,李世民對此十分頭疼。
主要是此間風雷雨雪,俱都控制在天庭之手。
聽那意思,那蝗災也是出于一個什么蝗神,亦是天庭神屬。
如此看來,江舟估計并不是李世民沒有手段降雨,就算真是如此,那個所謂的蝗神,總不至于對付不了吧?
只不過是他不敢冒著惹怒天庭的風險罷了。
過了許久,李世民再度開口,矛頭卻是落到通化老道身上:
“通化真人,朕聽聞,你神雷玉府乃雷部正神法統,能發雷電之威,有行云布雨之能,不知可否顯一顯神通,為朕解此煩憂?”
還是來了。
通化真人暗嘆一聲,說道:“啟稟陛下,我玉府所掌,乃玉府之雷,欲行云布雨,卻非得有玉帝法旨,使三十六雷令齊發,三十六雷鼓俱響,方能有云雨降得,”
“否則,便只聞雷響,只見電閃,雖有威神,卻于此大災無補。”
“非貧道不愿出力,實乃無此能為,還請陛下恕罪。”
李世民面露疑色:“果真如此?”
通化真人躬身道:“陛下若不信,可詢魏人曹。”
李世民根本不用問,就知道結果。
“你是有道真修,定有妙法以教朕。”
通化真人想推御,李世民卻沒這么容易打發,就賴定他了。
通化真人暗嘆,說道:“陛下,除天庭三十六雷可發云雨,天地間確還有他法可行。”
“一者,乃中天紫微大帝所掌天、神、龍、水、社令五雷,雷雷皆可行云布雨,澤潤蒼生。”
“二者,便是山川湖海,天下水澤所司之龍屬,皆有行云布雨之能。”
“陛下若能請得紫微帝君法旨,自可解此大旱。”
“或是能尋得四海龍屬,搬云運雨,亦可解也。”
李世民臉色難看。
老子要能有什么紫微法旨,還用得著你?
還有那四海龍屬,連四海龍王都已是天庭之臣,沒有玉帝旨意,誰敢施雨?
混賬!
知道通化真人是有意如此,李世民也沒辦法。
對方確實給他出主意了,辦不到,是自己這個人王沒有本事,跟他有什么關系?
“哼!”
“既如此,那朕就不為難真人了,真人請吧。”
都被人如此打臉,李世民脾氣再好,也不想再看到這張老臉。
連帶著江舟也受了牽連,被打發了出去。
江舟卻是高興得很。
方才一直低眉順眼,這會兒卻總算可以松了一口氣。
“惟……江道友,你惹了大禍了,命在旦夕啊。”
這一口氣才松下,江舟就聽到有人咒他,頓時大怒回頭。
所見卻是那少微與龍伐。
“少微星君?”
“你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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