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相聲專場,時間是從7點15分開場,預計到10點多結束。
于慊還不時四處溜達一圈,或是出去抽根煙再回來,但郭德剛卻是全程坐在上場口盯著。
今天的活動從籌備開始,就一直磕磕絆絆的,臨了還遇到大霧,好在有唐宇帶著高鋒救了場。
但哪怕到此刻,他心里感覺還是不踏實。
除了開場唐宇的表現亮眼,還有就是他自己跟于慊上場時的氛圍算正常,輪到后面這些小輩上場時,氛圍就有些怪異了。
他的腦海里,總是不自覺的閃現出,那幾位坐在臺下的津圈相聲同行。
很快,時間過了9點,整場的演出進度已經接近三分之二。
此刻,臺上表演的又是何蕓偉和李青。
“噓~~噓~~”
突然,臺前傳來一陣陣噓聲,這讓后臺頓時一片寂靜。
這動靜,可不是觀眾互動起哄,而是純粹的喝倒彩。
正在旁邊燒水的唐宇一聽,心中一緊。
出事了。
趕緊走到入場口問道:“師父,大爺,怎么了?”
只聽于慊搖頭道:“蕓偉和小青的活不至于這么次呀,怎么能接連兩個包袱瘟了呢?”
唐宇看了一下演出的節目單,知道現在臺上的節目叫朱夫子,也是一個傳統相聲段子。
段子當然是經典的好段子啦,但朱夫子有一個明顯的特點。
那就是包袱少,行話叫“溫活”。
表演講究的是精雕細琢,觀眾聽得是鋪平墊穩,三翻四抖的這么一個過程。
簡單來說,就是它不像某些段子一樣,里面包含大量細細密密的小包袱,東邊不亮西邊亮,只要你嘴巴別停一直往下說,就總有包袱能把觀眾逗樂。
而這類段子不是,它包袱少,每個包袱前面,都會有大量的,相當瓷實的鋪墊。
所以你得切的好,鋪的順,到了關鍵點,再通過特定的語氣表情把包袱一抖,捧哏在后面這么一接,包袱就響了,而且一炸就是“大雷子”。
這對表演者的節奏把控能力要求非常高,相當得考驗功力。
往往是一些造詣極高的相聲名家最喜歡的活,年輕演員很少敢碰的。
因為火候不到,容易演砸,太危險了。
它本來包袱就設置的寬,你要是有一個包袱不響,那前面好幾分鐘的內容就全打水漂了,跟念經似的,誰樂意聽?
現在聽于慊的話,這次還是連續兩個包袱沒響。
這就更麻煩了。
相當于過半的詞都廢了,那人家壓根就不知道你到臺上干嘛來了。
“溫活”直接成了“瘟活”。
前后一琢磨,唐宇把其中的關節想明白了。
這時,旁邊一直瞇著眼睛的郭德剛說話了。
“也不能全怪孩子們,臺下有人在攪和,這才讓他們倆亂了心神。”
于慊自己也是老江湖,一點即醒:“人家干不過你這個當師父的,這是在拿你徒弟開涮了,唉,這不厚道吶。”
他的話算是說到郭德剛的心坎里了,只是又不好發作,有氣都沒地方撒。
此時此地,人家是掏錢買票的觀眾,是衣食父母,而你是臺上表演的藝人。
不管什么原因,你自己在臺上亂了分寸,那就是你不對,就是你手藝沒學到家,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理由解釋的。
說難聽點,你就是家里死了老子娘,只要你還在臺上,那就得繼續樂樂呵呵的將節目演完,鞠躬下臺之后,你別說抹眼淚了,你就是抹脖子上吊都由得你。
這就是所謂的戲大于天。
終于,郭德剛說道:“慊哥,下一場我們上吧,不能任由他們這么欺負孩子們。”
“咱哥倆上也行,只是有些落了下乘,要不讓金子再上去試試,這孩子心氣高,活也還不錯,興許能把場子扳回來呢。”
郭德剛猶豫了片刻,搖頭道:“正因為他心氣高,扳得回來還好說,這要是扳不回來,萬一心里再落下毛病,那就真得被毀嘍。”
他說話之前,其實已經拿眼睛掃了幾眼,遠處正在整理東西的曹蕓金。
知子莫如父,曉徒莫如師。
他這么說,其實也只是原因之一罷了。
自己徒弟什么性子,他這個作為師父的比誰都清楚。
要是曹蕓金有把握的話,他早主動過來了,他可從來都不是什么謙虛的主兒。
“要不我來吧!”
郭德剛和于慊,你有來言,我有去語的幾句話這么一掰扯,唐宇哪里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簡單來說,柿子挑軟得捏,這是有人想通過這幫徒子徒孫,來砸德蕓社的招牌。
長輩既使出頭找回了場子,那依然還是代表著你德蕓社后繼無人。
這些規矩,不在乎的人,它連個屁都不如,而在乎的人,它就真的比天還大。
不巧,德蕓社這個班子,就屬于在乎它的這一類。
看看眼前這兩位的表情,再看看后臺這幫停下一切,眼睛一直往這邊瞅的人就清楚了。
長輩不能出頭,最厲害的兩個小輩,一個正在臺上挨噓,一個頭都快低到肚臍眼上了。
所以,唐宇開口了,還是簡單的一句話。
“要不我來吧!”
聲音不大,但架不住此刻的后臺安靜無比。
眾人的目光隨即紛紛投向了唐宇,就連一直在整理東西的曹蕓金都抬起了頭,滿臉的驚訝。
前面的開場,他們只看到了一個尾聲,所以也不清楚當初唐宇是怎么上得臺。
甚至其他人都還不清楚唐宇到底是個什么來路。
年輕,活好,嘴里叫郭德剛師父,卻又從來沒見過。
不過,貌似幾位長輩還挺待見他的。
此刻,一幫弟子中無一人敢出頭時,這個人竟然敢站出來!
懷疑,不解,詫異,震驚,佩服……
百人百相,表情各異。
郭德剛盯著唐宇看了好一會兒,良久,才問道:“孩子,你有把握嗎?”
唐宇笑道:“試試唄!”
拿來節目單,下一個節目是拴娃娃,包袱多,容易響,算是比較好說的一個對口活。
可是等他掃視一圈后,頓時傻眼了。
全場都沒找到高鋒,連小岳岳和小燒餅這倆二貨也不見人影。
不是吧?
這三位出去走一走,不會是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外頭這么冷,不怕凍得慌么?
而且這時間也太長了點,難不成三人直接從津城溜達回燕京去了?
不再瞎猜,唐宇突然將目光投向其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