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郭德剛聽聞之后,心里直接咯噔一下。
這孩子太會來事兒了!
前面少馬爺只身前來為德蕓社站臺,這是大情分。
誰知,唐宇這邊,竟然轉眼就來上一段馬派相聲中的經典名段。
明面上誰都不會點透,但懂的人自然懂,這是在替馬派相聲揚名。
人家少馬爺承情也好,不在乎也罷,但這是德蕓社的態度,是敬意!
自己這徒弟不簡單吶!
性格上溫文爾雅,做事卻又能思慮的如此周全。
難怪于慊會評價他是:帥才!
不管臺下臺上人的想法,等觀眾的掌聲稍弱,唐宇調整好節奏開始表演。
“給鮮果供一堂、素供一堂、酥油月餅一堂、面鮮一堂、灶王前一樣兒三碗、重素墩一對、大雙包一對、小紅包一對,以上共六堂。”
他一開口,全場直接安靜一片,偌大個劇場,只有他一個聲音。
這一句剛剛念完,觀眾們頓時滿意了。
心里暗道:“就這個味兒!”
臺上正使著活呢,誰也不敢出聲,只是紛紛點頭繼續欣賞。
“供碗兒二十八個、供花兒六堂、紅石榴花兒五朵、祭財神羊肉一塊。外要一把紅頭繩兒、一包年飯果兒、外邊掛燈錢、一個鋪墊兒、五副春對兒、街門對、屋門對、佛前對、財神對、灶王對、福字兒、佛字兒、橫批兒、斗方兒……”
貫口,名字里之所以帶一個“貫”字,要的就是連貫,就是一氣呵成的那股勁兒。
但吐字清晰,語言流暢,只是最墊底的要求。
你念的同時,還得講究情緒飽滿,運用好氣口,讓語氣輕重、快慢的節奏適當。
最終做到快而不亂,慢而不斷,猶如斷線珍珠落玉盤似的好聽。
隨著唐宇嘴里一個字一個詞的往外吐,此刻觀眾們的耳朵里,就有這種清脆美妙的感覺。
年單子雖說只是開粥廠中的最后一段,但那也有近七百字。
想說得好,說出味道來。
方法無它。
一靠氣口,二靠熟背,兩樣都得過關。
沒有捷徑,只有靠下苦功夫。
“……二斤黑黃醬、四兩芝麻醬、半斤水疙疸、半斤咸胡蘿卜、一包醬菜、四兩鹵蝦油、一罐臘八醋、一包花椒、一包大料、一包五香面兒、一包紅曲、五斤大八件兒、二百素元宵、還有一副撲克牌。”
終于,五分鐘不到,整段貫口活全部使完。
“好~~”
“過癮!”
頓時,觀眾再次起立,如雷的喝彩聲充斥著整個戲院。
有些年紀大一點的老觀眾,則是滿臉的感慨。
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聽到過這么利索的活。
這孩子的活使得太好了!
未來,必定又是一位大蔓兒。
全場的叫好聲不斷,只是沒有人再喊“再來一個”。
四次返場已算破例,觀眾們愛聽相聲,也懂規矩。
郭德剛和唐宇鞠躬敬禮之后,所有演員上臺謝幕。
從持續不斷的掌聲中,可以看得出來,今晚的演出,觀眾是滿意的。
今晚這相聲專場算是來著了。
憋了那么多年的相聲癮,今晚可算是好好的過了一把。
地道!
痛快!
過癮!
當鮮紅的幕布緩緩拉上之時,觀眾們還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
結束了。
再美好的夜晚,也都已經結束了。
但可以肯定得是,德蕓社這三個字,已經在觀眾心中印出了痕跡,也在這曲藝之鄉撒下了種子。
與普通觀眾們不同,那些留在現場的津圈相聲門小輩,臉上的表情則有些莫名。
不,準備來說是有些興奮。
因為他們抓到了德蕓社一條大尾巴……四次返場!
遵守百年的老規矩,這個德蕓社竟然敢打破?
太沒有藝德了!
臺前的人自顧散去,幕布后的演員們,也紛紛下臺。
長尊有序,這也是規矩。
只是所有小輩弟子,都默契的沒有爭先,留著路讓唐宇跟在長輩們后面下臺。
同時,大家看向他的眼神,或多或少的都帶著尊敬。
這是對強者的尊敬!
唐宇在后臺剛一露面,王慧就把新泡好茶的水杯遞了過來。
“趕緊多喝一點水潤潤。”
唐宇道了一聲謝,沒再客氣,擰開蓋子就往嘴里灌。
前面是唱小番的嘎調,后面又念了一大段貫口,都是費嗓子的活。
而且兩活接得又密,他完完整整,利利索索的表演完,嗓子確實已經到極限了。
見到唐宇的這副模樣,王慧滿眼都是心疼。
“你呀,那么拼命做什么?”
一杯見底,唐宇打了一個飽嗝。
笑道:“今天的場子不一樣,不賣大力氣幫師父長長臉,這說不過去呀!”
“唉,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么好呢!”王慧接著又道,“這里沒條件,等回了家,我給你熬幾碗冰糖梨水,嗓子可得保養好,這是最要緊的。”
“哈哈,那敢情好,師娘記得多放冰糖。”
“成,你先歇著吧。”
唐宇沒歇,換完衣服,直接來到正在喝茶的郭德剛和于慊面前。
“師父,大爺辛苦!”
“少爺,挺有能耐的嘛。”郭德剛笑道。
“師父,您取笑了,光靠身板子可不行,那些身段唱腔什么的,我都還泥得很。”
“哈哈,回頭我教教你。”
郭德剛是越看自己這個徒弟越滿意,能耐不小,心態還好,不飄,這很難得。
唐宇點完頭,看向于慊,他其實是來找于慊的。
“大爺,剛才在臺上拿您抖包袱了,我給您賠……”
沒等唐宇把話說完,于慊直接一揮手。
“嗨,這都不算事,要是涮我就能讓觀眾滿意,你把我涮成火鍋都成。”
唐宇聽聞,臉現壞笑:“真的?”
于慊直接樂了,扭頭對郭德剛道:“我就說這孩子是塊說相聲的料吧,你瞧他這德性,指不定腦子里憋著我什么壞呢。”
“哈哈。”郭德剛也樂了,又對唐宇交待道,“要使壞你得到臺上去,臺下可不許亂了規矩。”
“那不能!”唐宇搖頭,“您二位歇著。”
等唐宇離開后,郭德剛又對于慊道:“這孩子剛來,我合計著擺幾桌給他接接風。”
“也成,還是到我館子里來吧。”于慊應道,“不過,有個事我得多一句嘴。”
“什么事,慊哥,您只管說。”
“小宇現在還只是你的口盟弟子吧?”
“對呀。”
“今兒晚上我仔細考量過他,活是真心不錯,小輩里我還沒見過手藝比他強的,所以還只是口盟弟子的話,這會不會有點不合適吶?”
郭德剛一愣,琢磨了片刻后,道:“慊哥,您提醒的對,無論從手藝,還是心性,我都得給他一個正正經經的輩分,容我安排安排,給他擺知賜字吧!”
一個小時后,一輛大巴車緩緩駛離了華夏大戲院。
車上的唐宇,望著窗外飄飄揚揚地雪花,長呼了一口氣。
“我這應該算是正式踏入了相聲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