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下,宴客廳的入口處,一輛輪椅正靜靜地立在那里。
輪椅上的人,雖然憔悴,卻滿臉帶笑。
面對眾人或驚訝,或不解的目光,他毫不回避。
就這么一臉坦然,卻又眼神犀利的回應著。
張紋順到了。
誰都沒有想到,做完手術,正在醫院休養的張紋順,竟然會出現在這里。
他身上穿得厚實,再加上兩條被子裹著,把小小的輪椅塞得滿滿當當。
張得燕站在輪椅后面,臉上是小心隱藏著的無奈。
郭德剛跑到跟前,哽咽道:“張先生,您怎么來啦,您這,您這……”
說到后面,他自己已經說不下去了。
張紋順現在可以說話了,只是有些費力。
他抓著郭德剛的手,笑道:“得來,得來!”
郭德剛很擔心:“您這身子骨受不了呀!”
“不礙事,還成,呆不久,來助威!”
沒辦法連著說話,他只能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吐。
可正因為這樣,才更讓人動容。
腳不能走,他坐著輪椅來了。
體不避寒,他裹著兩床棉被,冒著風雪來了。
在外部謠言四起時,在郭德剛的風光時刻,他不允許自己缺席。
哪怕遲到,但就是不能缺席。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德蕓社還有一個倔老頭擋在面前。
張紋順還沒有倒下。
張紋順還沒有死。
眾人的表情從不解,轉為佩服。
這一刻的他,讓很多人感受到了什么叫……力量!
“好一個有情有義張紋順,您今天可是讓我開了眼了!”
一道豪氣的聲音響起,三爺走了過來。
他心里在感激張紋順。
感謝這個在相聲路上,走得并不如意的同行,把郭德剛護到了現在。
哪怕自己都病成這樣了,他還在拼盡全力護著。
“還成!”
張紋順依然坦然的回應著。
三爺轉頭對郭德剛道:“送張先生入主座,儀式繼續,讓他好好看著你光耀門楣!”
郭德剛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點點頭。
唐云風帶著小輩們,趕緊小心的把張紋順送到了臺前的主桌,并守在他身旁。
站在臺上的郭德剛,拿著話筒,張了幾次嘴,卻說不出話來。
最后,對著張紋順深深的鞠了一躬。
其他弟子,紛紛跟著鞠躬。
沒有說一句感謝的話,語言在此刻已經是蒼白無力的東西。
收拾好心情,郭德剛這才開口講話。
“感謝各位前輩的光臨,感謝各位同仁的支持……”
話很官方,很客套。
哪怕他心中有千般委屈,萬般感慨,也不能在這里說出半句。
接著是三爺上臺講話。
“德剛是去年拜我為師的,但我對他的關注,卻是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我很欣賞這個年輕人,我也很慶幸相聲界有這樣的年輕人,他走的路很難,但是是對的。”
“他是在為相聲這門藝術找出路,很了不起,所以我們應該多一些支持,多一些包容,我作為他的師父,必定會全力的支持他……”
“今天,我很欣慰,看到這么多更年輕的人加入這個行當,我希望你們不光要學藝,更要學做人,學習你們師父的這份毅力,這份對相聲藝術的執著,最后祝你們鴻圖大展,將相聲藝術發揚光大!”
三爺的話說得很動情,很感慨。
但明白人聽得出來,他更是意有所指。
這段時間,一直未發聲的三爺,在這里當著所有人的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郭德剛背后有張紋順,更有他!
掌聲響過后,眾人上臺合影。
六位徒弟站在后排,郭德剛夫妻坐在當中,左右是三爺和張紋順,猶如兩尊保護神一般。
從此,這張照片,無論翻新了多少次,卻始終掛在德蕓社后臺,最醒目的位置。
拜師儀式結束,正式開席。
可憐的老爺子張紋順,沒得吃。
郭德剛實在是擔心得不行,趕緊讓其他徒弟開車送他回醫院。
后來,唐云風才知道,老頭這是偷偷跑出來的,回去之后可是挨了醫生一頓好罵!
可當老爺子自己每當說起這段往事時,卻總是滿臉的得意!
壞笑得跟個小孩子似的。
酒席從來都不是正經吃飯的地方。
今天難得來了這么多同行,郭德剛帶著幾位徒弟開始介紹。
來到主桌。
落座的幾位,都是在場最有分量的前輩。
碰了一杯酒。
三爺看著唐云風笑道:“怎么樣,師爺給您起得這個名,滿意嗎?”
唐云風拱手道:“多謝師爺賜名!”
其他人一聽。
怎么著?
這個年輕人的藝名還是三爺給賜下的?
眾人心中,不由得開始對這個年輕人高看了幾分。
三爺略帶感慨道:“云風,風云,希望你能體會我的意思呀!”
“師爺,我懂!”
三爺一愣:“你懂?”
“嗯,我懂。”
旁邊的郭德剛也道:“師父,這孩子真懂!”
三爺頓時哈哈大笑,滿臉的欣慰。
“好,來,碰一個!”
爺孫三代,又單獨碰了一杯。
還好相聲演員,少有好酒的,大家以飲料以主,不然唐云風可就慘了。
全場賓主盡歡,一直到快兩點,才開始散席。
送走賓客,又讓酒店新上了一桌酒菜。
郭德剛夫婦和一眾小輩,這才坐下開始吃飯。
三爺沒走,就坐在郭德剛旁邊的位子上喝茶。
一雙眼睛不斷的掃視著自己的徒子徒孫,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
可他是誰呀?
那是現在相聲門,坐頭幾把交椅的存在!
小輩們,誰敢放肆?
三爺倒是心細,看到小輩們都一副拘謹的樣子,哈哈大笑。
“忙了半天,你們不餓呀,不餓我可就統統打包帶走啦!”
郭德剛招呼道:“這是你們親師爺,不是外人,都趕緊吃吧!”
眾人確實都餓壞了,這才敢放開膽子吃飯。
看著一眾年輕人,滿滿的青春活力,三爺又在感慨。
“唉,真不錯,德剛,你能發展得這么好,我很開心吶!”
“師父,我會繼續努力的!”
郭德剛在三爺面前,總是像個小孩一樣畢恭畢敬的。
貌似,還有他一雙無處安放的手!
古禮這東西,其實挺好的。
至少遵從古禮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言行舉止,看著讓人舒服!
唐云風飯量不大,沒一會兒就吃完了。
陪坐在一旁喝茶,也安安靜靜地聽兩位長輩聊天。
不時,他開口了。
“師爺,您最近身體怎么樣?”
郭德剛一聽,傻了。
這小子頭一回去后臺,見到張紋順就是來了這么一句。
結果,張紋順到現在還在醫院里躺著呢。
他又說高鋒和欒蕓平適合搭檔,結果他考量過后,發現這倆人確實合拍。
他又指點孔蕓龍和李蕓杰湊對兒,現在這對進步得也很快。
這完全就是一張開過光的嘴呀。
指哪打哪兒,槍槍中靶。
現在,他頭一回見三爺,竟然也來了這么一句。
幾個意思?
不是吧?
郭德剛直接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當下不敢說話,趕緊豎起耳朵聽,生怕漏掉一字半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