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就是這樣。
只要開始了，那就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節目一個挨一個的上。
而且，外部的壓力，其實是能促使班子更團結的。
當然，壓力得適量，不然得壓垮嘍。
所有老少爺們，都感受到了壓力。
所以，今晚的表演，比往常更加賣力氣。
哪怕本子里有過不少改動，依然沒有一個人出岔子。
活瓷實，可樂。
歡聲笑語不停，起哄掌聲不斷。
時間緩緩而過，來到了九點。
夜場演出結束。
觀眾們一如繼往的帶著笑容離開，不過，今晚顯得格外滿足。
現場從頭樂到尾，這是最起碼的。
更主要是，大伙的手機里，或多或少都拍了照片，錄了小視頻。
額外的收獲，總是更能讓人感覺到滿足。
就跟你撿了錢似的，哪怕就是一塊錢，也很開心呀。
這些東西，拿回去，給家人朋友看看，顯擺顯擺，賣弄賣弄，大家一起樂呵。
這不是挺有意思的事兒么？
散場后，臺前關門，偌大的劇場一片寂靜。
但后臺，此刻卻熱鬧得不行。
師娘王慧，得知好些人連晚飯都沒有吃，便在家里熬了一大鍋粥送過來。
雪梨白蓮粥。
雪梨、白蓮、粳米作料，旺火、溫火來回熬煮。
味甘鮮美，還能清利咽喉、養陰潤燥。
適合這個時節喝，也適合相聲藝人喝。
好壞全在一把嗓子上，這是手藝人的命根子。
無論是貧是富，你都很難看到天天胡吃海塞，什么都敢下嘴的相聲藝人。
當然，混子不算。
眾人確實都餓了，小輩們就更加沒有吃相。
郭德剛也難得的，沒有在這會兒講規矩。
“師兄，您給我留點兒！”燒餅急了。
他是最晚端飯碗的，因為他得負責臺前關燈關門。
等他一回來，師兄們都在吸溜著第二碗了，這能不急么？
唐云風喝了一碗，便夠了。
放下碗筷，走到長輩跟前照應。
“你怎么不多吃點呀？”王慧問道。
“差不多了，師娘，我晚上吃多了睡不著。”
王慧不滿意：“你平常得多吃點，注意營養！”
唐云風點頭笑道：“師娘，咱的飯館子什么時候開起來呀？”
這是說正事兒，王慧臉色變得嚴肅了些。
“我也在琢磨這事兒，只是一時半會兒沒想好。”
“師娘，您是哪里沒想好？”
“打從我去過你大爺家的飯館之后，就一直在琢磨這事兒，可咱不懂這個行當呀，還有現在賬上的錢也不多，開飯館可容易賠錢了，我怕回頭咱也把家底給搭進去了。”
不得不說，王慧也是個聰明人。
“師娘，您說得有道理，咱這一幫子人都搞曲藝的，開館子呢確實不懂，咱可不可以這樣，一開始別搞那么大的，弄個小門臉，就在劇場左近找個地兒。”
王慧聽聞一驚：“這里可是二環，地價可不便宜？”
“師娘，開在左近呢，有兩個好處，一是咱這幫子人吃飯方便，但也得給錢，不許吃霸王餐，二來呢，現在場子里的觀眾也越來越多，這也是一部分客戶。”
“當然，咱不玩虛頭巴腦的，飯館主要還是價格和味道，價格平民、用料實在，再從津城物色好廚子來掌勺，應該不會虧錢的，如果弄得好呢，以后再請那種懂餐飲行當的人來打理，一步一步來。”
王慧越聽眼睛越亮，當即一拍手。
“這好，這穩當，哎呀，小風，你的腦子可以。”
唐云風搖頭道：“師娘，您過獎了。”
“嗯，這有譜，哎，小風，要不你跟師娘去張羅這個買賣怎么樣？”
現在的劇場，別看人來得不少，但真賺不到什么錢，頂多也就保個本兒。
主要還是靠商演這些快錢，才能養活下這一大幫子人。
所以管著柴米油鹽的王慧，成天都在琢磨賺錢的門道。
可她壓根就一個光桿司令。
整個德蕓社，從郭德剛開始，沒一個人幫她操這些心的。
眼下，唐云風讓她思路大開，當即就要挖墻腳了。
郭德剛一直就在旁邊，湊著耳朵聽。
見寶貝徒弟能幫師娘出主意，他心里還很開心。
誰知這話風越聊越不對頭，最后竟敢當著自個兒面挖墻腳。
這還了得？
媳婦動不得，他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唐云風后腦勺。
兇巴巴道：“臭小子，手藝人不專心能成？”
“嘶！”
腦袋吃疼，唐云風咧著嘴揉搓著，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師父，我這也沒說跟師娘去呀？”
“哼，想去也不成！”
唐云風一瞅，師父這一臉郁悶，氣哼哼地模樣。
得，我還是閉嘴吧。
跟這種欺軟怕硬的師父，講不清道理。
“說著玩的，你看你怎么還急了呢？”王慧趕緊打圓場，還幫唐云風揉腦袋。
場面人，場面話，從傳統行當里出來的她，還是拎得清的。
唐云風心情好了不少。
還是師娘知道心疼人。
不時，燒餅過來了，手里還端著鍋。
“師哥，您再來點？”
唐云風心情更好了。
這二愣子，平時沒譜沒溜的，至少還知道關心自己這個師兄。
他笑道：“我吃飽了，你都吃了吧！”
“哎！”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正在長成體的燒餅，飯量確實大。
此刻一應完聲，整個頭都伸進了鍋里。
這下，別說悶氣還沒散的郭德剛，就連王慧都看不下去了。
再沒吃相，也不能是這個樣子呀？
她一拍燒餅的后背：“臭小子，你能不能有點樣子啦？”
燒餅當即把頭縮了出來，結果臉上不但有麻子，還有粥茬子。
整個就一大花臉，還打著飽嗝。
“嗝~好喝！”
郭德剛的臉更黑了，只是沒等他說話，王慧一瞧不對頭，搶先開口。
笑罵道：“還不趕緊去洗洗，非得惹你師父生氣？”
“哎！”
二愣子搞不清狀況，但好在聽話。
轉眼，直接抱著鍋就跑了。
“小風，在你大爺家，他是不是也這么沒規矩？”郭德剛黑著臉問道。
唐云風趕緊搖頭：“不是，很懂事，大娘都夸他，我也一直管著他，這會兒他可能是真的餓了。”
郭德剛聽聞，臉色好了不少，沒再說話。
他不說話，唐云風就更不說話了。
傻子才多嘴呢！
連旁邊王慧朝他使眼色，想到旁邊再聊聊飯館的事兒，他都當沒看見。
師娘吶，您先消停會兒吧！
我這腦袋，再拍，腦漿子都要被拍出來了！
唐云風轉過頭，又看到了好玩的事情。
就他們說話這么一會兒工夫，所有人都吃飽了。
好些個還吃撐了，正坐在椅子上摸著肚皮。
不過，唐云風心里卻沒有嘲笑，反而有些感慨。
不是大伙沒出息，實在是手藝人的日子不好過。
至少現在是這樣。
尤其還是他們這些民間班子的手藝人。
上無皇糧照拂，衣食住行，三十五十的，全靠自己掙巴。
連班主郭德剛，都還在租著房子住。
不然，師娘為什么這么愁錢？
唉，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