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上場的曹云金和劉云天,表演大貫口《兵器譜》。
一胖一瘦在臺上,那也是相當賣力氣。
實在是不賣不行。
前邊唐云風、高鋒、郭德剛,誰不是后臺手藝個頂個的主兒?
當然,最重要的是……不服輸!
不就是拼手藝嘛,誰怕誰來?
咱入行以來,也吃過苦,也受過累,眼淚汗水誰比誰流得少?
于是,一段大貫口的活兒,在他嘴里說出了花來。
不但嘴皮子利索,連手腳身段都抻得感覺十足。
該摔該打,絕不含糊,相當的熱鬧!
再之后的何云偉和李菁,表演《學四相》,感覺上就稍微寸了一些。
不過沒有關系。
因為他們之后,便到了唐云風和孫越的倒二。
只聽主持人又在串詞報幕。
“……接下來,請欣賞相聲《文章會》,表演者:唐云風、孫悅,掌聲有請!”
沒錯。
唐云風看華清大學教授寫的文章時,想到的就是《文章會》。
文怕《文章會》,武怕《大保鏢》。
其實更早之前,這兩段活是同屬于一個本子,《文章會》只是其中的墊話內容,后來才因為演出的需要,被一分為二。
說白了,就是活兒太長,不利于演出。
《文章會》流傳到現在,版本也不少,但無論新本還是舊本,它的架子和梁子不變。
都是講一位不學無術,腹內草莽的人,不斷吹噓自己有知識有學問,裝文化人。
其中也會出現知名大學、文化名人等等。
一個“裝”字兒,就代表了它是以諷刺為底調的。
哼,損人、涮人,還有誰比相聲演員更厲害的?
當然,唐云風選擇這段活兒,其實還有另一層含義,外行人應該是不懂的。
無他話,唐云風和孫悅相跟著上臺,在話筒前站好。
唐云風伸手掌一指孫悅,道:“跟大伙介紹一下,我旁邊的這位,孫悅孫老師。”
“不敢當老師。”孫悅趕緊擺手謙虛道。
誰承想,唐云風竟然點頭認同道:“對,您沒文化不敢稱老師。”
孫悅直接瞪眼道:“嚯,合著您有文化?”
唐云風頭一揚,滿臉傲嬌道:“那當然了,咱學問肯定高啊!”
孫悅胖臉一撇,鄙視道:“文化。”
唐云風渾不在意,還手握白紙扇,大冷天也扇風,一副風流才子的模樣,滿臉得意道:“對嘍,知道我外號嗎?”
孫悅疑惑道:“什么呀?”
唐云風掃了他一眼,不屑道:“切,連我的外號都不知道。”
“不是,您不說我怎么知道?”
唐云風嘴一咧,湊過去,神秘兮兮道:“周大學問。”
孫悅趕緊攔了一手:“不是,您等會兒,您不是姓唐嗎?”
唐云風當即一愣,尷尬道:“哦,對,我姓唐。唐大學問,跟周大學問差不多。”
孫悅聲音一提:“嚯,合著您跟這姓周的,都不知道自個兒姓什么呀?”
“哈哈”
臺下有笑聲,不多。
唐云風無所謂的一揮手道:“您不懂,我們這些大學問家,腦子里裝得都是學問,裝太滿了,可不就容易忘事兒么。”
“你們這腦子裝得真是學問,不會是別的吧?”孫悅瞥著唐云風問道,眼里全是鄙視。
唐云風道:“那當然啦,腦子里不裝學問,還能裝什么?”
“哈哈”
臺下又有笑聲,也不多。
文活兒就是這樣,觀眾們的反應會比較奇怪。
不知道哪一句話,會讓幾個人笑。
接著又不知道哪一句,又會讓另一些人笑。
甚至某句話一出,全場沒人笑,就一個人聽著在樂。
每個人的笑點不一樣,也很難有陣陣接連不斷的哄堂大笑。
但這不代表段子不好笑,因為大部分人都是始終臉帶笑意在聽的,只是不那么激烈罷了。
會心一笑,這就是文活兒獨有的魅力!
孫悅戲謔的表情,問道:“那您倒是說說,大學問家都會哪些學問呀?”
唐云風右手收扇,往左手掌上一拍,“啪”,這下來勁了。
“那會得可就多嘍,讀書識字,琴棋書畫,寫詩作文,天文地理,市場經濟,美容美發挖掘機……”
孫悅又攔,疑惑道:“怎么還有美容美發挖掘機的事兒?”
唐云風一愣,旋即又笑了:“當然要研究啦,大學問家嘛。”
“嚯,您這還有理了?我問您,這美容美發挖掘機跟學問有什么關系?”
唐云風肯定道:“當然有關系啦,我問您,剛才美容美發挖掘機之前,我研究的是什么?”
孫悅回憶了一下,道:“市場經濟呀。”
唐云風一拍手:“對嘍,我這通過研究美容美發挖掘機,來研究究市場經濟的,您不懂,我們大學問家可不興閉門造轱轆。”
孫悅又一攔:“不是,閉門造轱轆是什么東西?”
“轱轆都不懂,沒文化。”唐云風滿臉不屑,接著手上開始比劃,“就是下面四個轱轆,滿大街跑的。”
孫悅當即不干了,氣憤道:“那叫轱轆呀,那叫車,閉門造車。”
“甭管叫什么,反正就是要研究,研究完了得寫文章,到報上發表去。”
“嚯,就您這種大學問家寫的,人家給您登嗎?”
唐云風肯定道:“那當然啦,我不是大學問家嗎,名人!”
孫悅戲謔道:“您也不怕人家看了您的文章,晚上去砸您家窗戶?”
“嘿,砸不著,我家是流動的,哎,停哪在哪寫,寫文章,練字兒吶,安全得很。”
“喲,您還會寫字呢?”
“那當然啦,寫字,練字,大學問家天天做的事兒。”
后面倆人便照著本子往下順。
到了問名校的時候,那自然是華清大學。
這樣一來,姓周的,華清大學,可就全部齊活了。
而且到了名人出場的時候,唐云風又故意叫錯了一聲“周蛤蟆”,然后才引出名人金老先生。
呃,提一下,周蛤蟆確有其人,是相聲門以前的一位前輩。
說人家不知道姓什么,暗指只會閉門造車,研究美容美發挖掘機,還借名罵人家周蛤蟆……
嘖嘖嘖,相聲人的這張嘴喲。
臺下有些知道報紙事件的觀眾,聽得心里邊樂邊感慨。
連后臺的郭德剛,都又好氣又好笑的直搖頭。
唐云風決定使《文章會》的活,他當然是同意的。
但他原本不同意在墊話那里,把那位周教授捎帶進去。
可他沒想到,這回的唐云風竟然格外的固執,跟個小孩子似的。
拗不過,便也懶得管他了,畢竟本子改得還是有水平的。
唉,也不知道那位正主聽不聽得懂相聲里的包袱。
又或者,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專家,不稀得聽德蕓社這么低俗的相聲吧?
除開這個不講,郭德剛心里還是很暖和的。
不是唐云風罵人,替他出氣,而僅僅只是他當著自個兒面表演《文章會》。
今天的《文章會》,再加上省親專場上的《大保鏢》,這兩段活兒就算是齊全了。
《文章會》《大保鏢》。
在以前,是相聲門內師父考核徒弟,是否學藝有成的一種方式。
但同時,也是徒弟向師父表達感恩之情的一種方式。
三年學藝一朝成,當臺表演表演《大保鏢》,師父樂呵呵,徒弟呵呵樂!
個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好吧,舉個常見的例子。
十年寒窗,莘莘學子拿著名校的錄取通知書,給自己老師看的時候,老師是什么心情?
文活兒的表演,只在嘴上熱鬧,頂多配合一些手上的動作。
全程表演,就像老夫子上課一樣,講究得是穩穩當當。
雖然過程難有激烈的掌聲和笑聲,但倘若活兒使得地道,那下場時滿堂彩是少不了的。
唐云風得意道:“他讓我去那兒當一個超等總理。”
孫悅眼前一亮:“喲,這官兒可不小。”
唐云風當即翻了一個白眼:“誰告訴您的?這官累的不掙錢。”
孫悅很疑惑,問道:“怎么哪?超等總理!”
唐云風雙手一擺,悠悠道:“您琢磨跟香港抄個鏟子在那兒站著總也沒人理。”
“嗨,這么個超等總理呀!”
孫悅一捧,《文章會》表演結束,兩人鞠躬。
“好”
“啪啪啪”
活瓷實,觀眾們也送上了如雷的掌聲,又是一個滿堂彩。
唐云風和孫悅下臺,心里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孫悅,入行這么多年,真的還是頭一回,在這么大的舞臺上表演相聲。
而且底下坐著的還是質量非常高的觀眾,你有能耐人家就愿意叫好。
這一刻,他心里是滿足的!
“謝了,小風!”孫悅真誠的說道。
唐云風一揮手笑道:“嗨,師叔,我得謝謝您才是!”
使文活,難就難在一個“穩”字上。
年輕演員站在臺上,你一嘴我一嘴,不斷的抖著包袱,觀眾哈哈大笑,那他們心里就踏實。
可要是一時半會兒聽不到掌聲、笑聲,他們心里就會發慌!
所以唐云風找到了孫悅。
對于他,不能用年紀看,而得從經歷看。
十幾年的沉寂,“穩”這個字兒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里。
不穩,能對大象小麗練上五年手藝?
所以,唐云風的感謝,同樣也是真心話!
倆人都不是虛頭巴腦的人,相視再無言,孫悅直接走了。
不過,唐云風從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絲狠勁,當即開始為小岳擔心。
撐住吧,小岳,未來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