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上午，書房里再無人去打擾。
師父說得痛快，徒弟聽得精神，爺倆根本摟不住。
不時，門被推開，大林進來。
整個家里就他最小，家教也確實嚴格，見誰都客客氣氣地。
當下拱手道：“爸，師哥，午飯好了，請出來吃飯！”
爺倆按下話頭，一瞅時間，果然都快十二點了。
走出書房，只見家里煥然一新。
一上午，他們把里外的春聯、福字、年畫、掛錢，所有應景的東西都貼好了。
睜眼便是紅色兒，滿滿都是年味，這才是過年該有的感覺嘛！
大飯在晚上，中午圖省事，涮火鍋是不錯的選擇。
餐桌中間擺了一個火鍋盆，四周擺滿了食材。
老燕京冬天涮火鍋的羊肉片、鴨血、豆腐、丸子、粉條，樣樣不落，很地道。
鍋子里“咕嘟咕嘟”冒起來的香味，滿得滿屋子都是，勾搭得人食指大動。
唐云風笑道：“師娘，好香的味呀！”
王慧扭頭見爺仨都出來，趕緊招呼道：“快來，餓壞了吧，等你們爺倆開動了！”
老少七口先后落座。
過年，喜慶歸喜慶，但老少都忙餓了，葷的素的趕緊兩邊下鍋。
正等著菜熟的空，燒餅來勁了。
對著唐云風張嘴便來：“師哥，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
主位的郭德剛掃了他一眼，悠悠道：“站起來，背完整段，不然別吃！”
燒餅頓時傻眼了。
整段那可有一千多字，肚里正沒食兒，哪來的力氣背這么大段貫口？
后悔。
腸子都悔青了。
估計心里正狠狠地扇著自己的大耳刮子。
讓你嘴賤，讓你嘴賤……
其他人瞅著翻車的燒餅，滿臉憋著笑，可沒人敢開口求情，連王慧都識趣的閉嘴。
師父考較手藝，可不分時候，也沒有開玩笑這一說。
只要開口了，徒弟就得當真。
燒餅放下碗筷，一臉無奈的站了起來。
“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
聲音直接掉了八百度，只是被郭德剛拿眼一掃，頓時又變得激情昂揚。
眾人一邊涮著火鍋，一邊聽著貫口，味道很好。
可燒餅就慘了。
菜熟了，肉熟了，入碗了，有人在嚼了，又下料了……
眾人的每一分動靜，無不刺激得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得更歡。
饑餓，總能激發人的潛能，于是他的語速越來越快。
結果。
“……燴白菜、燴豌豆、燜扁豆……燜扁豆……”
在場可都是行家，燒餅的菜名一重復，眾人都抬頭看著他，很是吃驚。
什么情況？
報菜名還能忘詞？
這可是入門便教的基本功，擱這掉鏈子，得把師父氣成什么樣？
“燜扁豆……燜扁豆……”
燒餅一急，腦子更懵了，到嘴的詞愣是吐不出來。
最后只好小聲的解釋道：“餓忘了！”
剛才是翻車，這回是直接掉溝里去了。
郭德剛像沒聽見似的，低頭吃飯，并不搭理他，只是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傳統相聲的基本功，一直是郭德剛最為驕傲的手藝，這顯然是被燒餅氣得不輕。
原本熱鬧的氣氛，頓時冷得不行。
王慧在桌底偷偷扯了一下唐云風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色。
他是頂門大弟子，這時候說話比她這個師娘合適。
唐云風放下碗筷，站起來，對燒餅訓道：“《報菜名》可是入門功課，你連這都能惹師父生氣，太不像話了，我替你背一遍，幫你掙頓午飯，但得罰你下午自己練兩小時貫口，晚上主動讓師父考較，要還是出岔子，那大飯你也甭吃了，聽到沒？”
相聲藝人一向都是拿手藝說話。
盤道也好，掙錢吃飯也罷，得憑本事。
燒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師父變臉色，這急得都快哭了。
此刻，唐云風替他圓場，他哪里聽不出來，趕緊點頭道：“聽到了，師哥！”
燒餅應聲了沒用，唐云風只拿眼睛瞅郭德剛。
幾師父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不少，這才放下心來。
當然不再猶豫，直接清晰流暢的背了一遍《報菜名》，算是有了一個交待。
“好了，都坐下吃飯，再不吃該糊了！”王慧也趕緊招呼道。
她性子樂呵，一邊四處夾菜，一邊扯些閑篇，氣氛慢慢又暖了起來。
肉是所有人的最愛，可唐云風卻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全場就大林是個例外，他夾菜不多，卻總是不停的把火鍋湯舀進自己碗里，喝得還很香。
火鍋湯香是香，可這玩意兒并不是什么好東西呀？
轉念一想，他有點明白了，這八成還是師父家的家規給鬧的。
什么東西緊著外人先吃，那剩下的是什么？
久而久之，便讓大林不自覺地養成了這個毛病。
結果胖成了這樣，貌似他沒過多少年，年紀輕輕地便一堆藥不離身。
事不好當面說，他默默地夾了不少菜到大林碗里。
片刻后。
郭德剛吃完午飯進了書房，唐云風拉著王慧到了陽臺。
王慧有些疑惑的問道：“小風，什么事？”
唐云風瞅了一眼，餐廳里還在喝火鍋湯的大林。
“師娘，大林怎么吃火鍋也凈喝湯呀？”
“哦，他打小就這樣，菜湯下飯。”
唐云風疑惑道：“這您不管嗎？”
王慧笑了：“我剛嫁給你師父那會兒吧，我就琢磨著自己是后媽，得把他養胖點，這樣老輩看著也歡喜，所以湯也好，菜也罷，我都緊著他吃，誰知后面胖倒是胖了，就是有點胖過頭了。”
唐云風突然有些懷疑自己師娘的審美觀念。
就這，只叫“有點”胖過頭了？
“這么胖下去不行，您可得上點心。”
王慧一聽無奈道：“唉，你是不知道，我發現了不對勁后，有段日子我也管過，控制他的飯菜，可只要你師父一不在家，他就成天嚷嚷著餓，那個可憐勁，真要把他餓出個好歹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老人交待了，所以又不敢管了。”
唐云風搖頭道：“師娘，我覺得您這可想岔了，正因為您不是親媽，所以更應該立得穩才成，只要真是對他好的，您就往嚴了管，您提前跟我師父打好預防針，這還能有錯？”
王慧沉吟半晌，終于把話聽進去了，問道：“小風，你腦子靈光，幫我拿拿主意。”
唐云風想了想道：“你跟我師父商量商量，別的家教可以嚴一點沒關系，這吃飯的時候讓大林寬松一點吧，老撿剩菜剩湯下飯，是不是太可憐了一些，而且對身體還不好。你原來的法子也成，控制他的食欲，再加上逼他鍛煉，試一段日子瞧瞧效果，您覺得怎么樣？”
“好，就這么辦！”王慧一拍巴掌，點下了頭。
當唐云風看到王慧眼里冒出來的那一股狠勁時，他頓時放心了。
師娘可是連師父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怕大林一個小屁孩不認慫！
旋即，唐云風又有些疑惑。
我不是沒結過婚嗎，怎么連管孩子的事兒，都這么明白？
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