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通訊很快掛斷。
小黃畢竟才八歲，從她嘴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知道的都是大人想讓她知道的，多問也沒用。
真想知道，再飛一趟種花家就是了，有快龍在，也就一到三個鐘頭的事，飛行時間視具體地點而定，新疆西藏這些邊遠省份的差不多要三個小時，東南沿海一小時足矣。
將回歸鎖屏的手機往桌子上一丟，明理對著五條悟舉奶——牛奶示意：“看吧，我就說麻煩來了。”
五條悟爽快地一撞奶，他不抽煙不喝酒，可不只能碰飲料了么。
“你的意思是，這是羂索的陰謀？”
“八九不離十。別忘了，羂索的目標是‘人類補完計劃’，全人類補完，不可能只在日本布局。老家伙嘛，自然更容易老家伙拉上關系，而羂索的手里恰恰就有最能打動老家伙的東西。”
“長生不死？”
“死亡永遠是人類最大的恐懼，歷史也好，二次元也罷，追求長生不死的還少嗎？”
“確實。而老人因為活得夠久，往往占有更多的資源，這點在哪個國家都一樣，都有類似統合局的那幫死占著位置不放的老家伙。”
“這也是人類的劣根性啊。”
明理不無感慨地說道，別說國家，世界都攔不住。
“不過程度還是有區別的。像日本這樣的屬于病入膏肓，大部分國家因為近兩個世紀的動蕩，都經歷過大洗牌，階級還沒固化到這種程度。
估計羂索布下的大部分棋都沒了，能在種花家留下一個一百多歲，能和‘山嶺法庭’說得上話的，已經很不容易。
但也僅此而已，想要像統合局那樣左右決策，門都沒有。
這證明我的方向沒有錯。跟神秘、傳承有關的東西，太僵化的國家不行，年輕的國家同樣不行。”
不裝了，明理攤牌了。太僵化的國家指的是日本，年輕的國家指漂亮國。
前者不必多說，后者——不是說漂亮國不夠強大，國家層面，漂亮國至今仍是這顆星球上最強的帝國。
只不過漂亮國正式展露獠牙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都在隱忍，英法看不上，其他國家也不太看不上，跟種花家對待蠻夷的態度差不多。
威望達到巔峰更是在蘇聯走下坡路之后，這點時間對于羂索這樣的長生者來說太過短暫。
投資，尤其是投資“人”，需要漫長的時間才有可能得到回報。
羂索雖然是老狐貍，但他不是預言家，也不是明理這樣先知先覺的穿越者，哪里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天降猛男？
按照日本的習慣以及計劃本身的不確定性，羂索的埋棋子更傾向于家族綿延代代相傳，畢竟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湊齊所有的條件。
漂亮國的發家史注定了羂索很難在那邊埋下夠分量的棋子，相比之下明顯是亞歐大陸這些一脈相承的國家、文化圈更有投資價值。
這其中，變革最大的是種花家。在天降猛男的帶領下，先把掃清舊勢力，又摸著漂亮國過河迎來偉大復興，成功爬到世界第二的位置，已經能和世界第一掰掰手腕。
這種“既古老又煥發新生”的特殊狀態意味著種花家有足夠實力拒絕外部干涉，同時也很難出現門閥勢力只手遮天的情況，再加上一直維系的“不吃獨食，共同發展”“言必信，行必果”的良好形象，即便明理來源于前世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依舊是“安全、合作、發展”的最佳選擇。
其中合作與發展明理在重回東京之前就已經初步證實。
一份隱去了關鍵參數的說明，就讓“山嶺法庭”的高層親自趕來。見到明理手中的樣品后，更是直接把人接到京城，面見更高規格的人物，其中甚至有《新聞聯播》里經常出現的名字。
決策層面同樣保持著極高的效率。驗證完技術的可行性和明理自身的能力之后，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了表面協議，深層契闊的簽署，從技術到量產的轉變也在緊鑼密鼓的安排中，幾乎是天天都有好消息。
雖然沒有擴散到表世界，但明理確實享受的是國賓等級的待遇。
最開始擔憂的國際壓力，是種花家默契地替明理扛了下來。
今次羂索的心懷叵測也是一樣。
之所以通過小黃“通風報信”，除了慣例的師徒聯絡感情，通過這種方式讓明理歸心之外，還有希望明理主動聯系有關人士交換情報的用意。
既然如此，那就——
“你打算再走一趟種花家？”五條悟看出了明理的打算。
明理嗯了一聲：“一個一百多歲，本該不問世事的老家伙突然跳出來針對一個年輕人，你好不好奇？”
“當然好奇。”
“這就是了。我知道你想憑我們自己的力量解決掉羂索，但現在是他玩盤外手，我只能見招拆招。能不能把這條大魚釣出來宰掉，各方面都得配合，才能把戲演好——羂索不是希望你我被絆住么？那就讓他‘得償所愿’好了。正好，我也有點感興趣的事要調查。”
“是那個遺跡？和精靈有關。”
“差不多吧。遺跡不止日本有，世界各地都有，我已經快接近精靈的真相了。”
“阿理，你——”
雖然明理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五條悟依舊捕捉到了些許不尋常的痕跡，某個問題來到嘴邊，卻被明理未卜先知般打斷。
“先別問了，時機成熟會告訴你的，那時候也是我答應你的痛快一戰，十八歲后未嘗一敗的你，說不定真的會敗上一次。”
五條悟果斷咽下問題，笑言道：“我很期待——你用來迷惑人的‘精靈操術’是不是快化為現實了？”
“為什么這么說？我體內已經有咒術成型的痕跡了？”
“沒有，只是有一種感覺。‘天元’之前說，你接觸過‘原典’卻沒有將它轉化為收獲，我覺得你已經有所收獲了。”
明理先是一愣，接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是有些不一樣的收獲，不過不一定是術式，世界真的很大呢。”
這一瞬，明理的眼神悠遠而深邃，有著不同于“六眼”的別樣神采。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五條悟的聲音也輕了許多，他伸手扒了扒墨鏡，讓光透過眼鏡的上沿，直接映入碧藍的瞳孔之內。
這雙眼睛能看見太多太多的資訊，所以遠比其他人更了解這個世界。
在他的眼中，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光”。
“光”的總量與色彩大多是恒定的，區別只在于激發的程度。
但明理不一樣，他的光會變。
初見之時，只是和普通咒術師差不多的程度，色澤單一，亮度也不怎么滴，撐死了算是個小號燈泡。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明理的“光”變得越來越亮，色澤也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雖然是從未預見過的奇妙光景，但五條悟可以肯定，明理的變化不止是自身的實力增長，更與聚集在他身邊的精靈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每多一只精靈，明理的光就會亮一分。
小燈泡，大燈泡，七彩虹，夜店大看板，再到現在猶如極光一般的絢爛，就算是自視如天的也覺得耀眼奪目。
因為明理的光同樣不局限于自身，而是與周遭的天地相互連接。
這份接連天地的異象，五條悟只在他自己、天元以及兩面宿儺身上看見過，這已經能夠說明很多東西。
有些事，五條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說罷了。
他是肆意妄為地表現著瘋批和逗比的本性，不代表他傻得一點心眼都沒有。
等到明理的光鋪滿天空的那一天，就是兩人放開手腳，認真打上一場的時候。
這絕對是和掃清陳腐的守舊派，開創全新未來一樣令人興奮的大事件。
當然，在此之前，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你要去中國我不反對，不過別耽誤太長時間，別忘了現在是幾月份，月底還有個熱鬧的活動呢。”
“交流會是吧，記著呢。”每年7月末，都要舉辦東京·京都姐妹校交流會，“我會準時觀看，不過參加……你真覺得我應該參加？”
“呃……”
五條悟很想說當然，但仔細想想，明理要參加了，其他人還怎么玩？
哪怕明理刻意自我設限，給到所有參與者展示自我的機會，但沒了勝負的懸念，比賽還是會少掉很多看點，總不能讓明理刻意認輸吧。
“……確實有點太超模了。”
“交流會的目的是學生展示自我，換取更多升級的機會，我已經到頭了，沒必要和其他人搶機會。憂太也是一樣，雖然暫時失去了特級的評級，但這個等級可不是靠著交流會能刷上去的。等他真正吃透那兩個術式，想不回特級都不行，過早登場對我們反而不利。”
“話是這樣沒錯，但你和憂太不上，秤又在停學中，難道又從一年級拉人？”去年已經干過一次了，今年接著來，就算是五條悟也覺得有點過分。
“這才是最佳解法。雖然評級上我們吃點虧，對面有東堂葵、加茂憲紀、機械丸三個一級，我們只有惠和棘，但中堅力量的真希、胖達、悠仁、野薔薇比對面更有優勢，總體來說是比較持平的。”
明理條分縷析，侃侃而談。
“你要還不放心，可以讓順平和津美紀也上。暫時限定在團體戰，個人戰就算了，順平還沒成長起來，津美紀沒有咒力，本體弱點太明顯，除非憂太能把‘無為轉變’的術式精度提上去，從根本上改變津美紀的體質。”
“早晚的事。”五條悟對此表示樂觀，“雖然不會像那個叫真人的特級咒靈那樣隨便拿人做實驗，但我有‘六眼’，硝子對于咒術師和改造人的解剖分析也一直在進行。實在不行，黑牢里還關著幾個詛咒師，其中還有個特級水準的。”
明理知道他說的是里梅。
漏瑚能跑是因為有上有風災，下有地災的救援。沒有救援，恐怕除了兩面宿儺，其他人或者咒靈單獨對上五條悟都只有一個結局——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看心情決定是抓還是殺。
里梅可沒有漏瑚這樣的好運氣，當時明理都快把夏油杰打死了，對“咒靈操術”志在必得的羂索哪有時間管里梅。
五條悟沒心思打了，里梅也就沒了。任你有領域，是天下第一的冰系術士，不到讓一切停止的絕對零度，都是徒勞。
最終被五條強行用無下限束縛，丟進封鎖咒力的黑牢。
抓活口自然是為了問出幕后黑手的消息，但懷揣著對兩面宿儺狂熱的里梅非常硬氣，不管怎么樣就是不說。
東京高專既沒有專業的拷問官，也沒有嚴刑拷打的風氣，你不說，那就關著好了。
反正東京支部成立之后，不用事事上報，就當此人已經死了。
這一關就是半年多，五條悟都快把他給忘了，直到此刻才想起來“廢物利用”——在咒術的世界，詛咒師等于咒靈，等于不是人，講人權不存在的。
五條悟不是白左，更不是迂腐之輩，明理也不是。
“你看著辦就好，對了，讓憂太熟悉下表皮修復，斷肢重造這類，之后能派上大用場。”
反轉術式不是萬能的，越是復雜精密的術式，造成的傷害就越難修復，這個時候就只能依靠“無為轉變”。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歌姬的臉有救了，嘿嘿，該向她提什么條件好呢？”
五條悟托著下巴，陷入憧憬——不懷好意的那種。
明理雖然是在為與幸吉考慮，卻沒說出來，只是順著話題調侃道：“結婚？”
“和歌姬結婚？”五條悟打了個哆嗦，“別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她不喜歡我，我呢，對她也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
“但和你關系最近，最無所顧忌的女性除了硝子小姐，就是歌姬老師啊，我不信你家里不催你。”當代最強，“六眼”持有者，不留后裔豈不是太虧了。
“催我也沒用。”五條悟翹著二郎腿，雙手枕在腦后，“我不愿意誰能逼我？現在也不是談這個的時候，至少等我把不穩定因素都排除掉。你就別跟著那群老頭子一樣叨叨我了，有那個時間，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小沙還有禪院家的姐妹，你打算怎么解決？”
“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明理側過頭，看著坐在旁邊的沙奈朵，后者先鼓了鼓嘴，很快又轉為一個恬淡的微笑。
那份油然而生的依賴與默契即使是對戀愛沒啥興趣的五條悟都有些羨慕。
難不成本大爺的歸宿其實是……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