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東剛在校門口下車,大雨瓢潑而下。
他早就預料到會下雨,卻想到來得這么突然,這么兇猛。
這雨像是從天上倒下來的,砸在身上,生疼。
于東一把將背后的包取下來抱在懷里,瞇起眼睛朝傳達室跑。因為雨勢過大,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傳達室的樣子。
從下雨到于東跑到傳達室,這中間不過十幾秒的時間,他就已經被澆了個透心涼。
周大爺正在關門,看到一個人低頭沖過來,也顧不上盤問,將門敞開,讓人先進來了。
等到人進來,周大爺看清楚是于東,一臉驚喜道:“于老師,原來是你啊,快擦擦,這會兒不知道怎么搞的,天跟漏了個洞似的。”
周大爺遞給于東一條毛巾,“我先把門窗關了……咦!?”
于東正拿毛巾擦水,聽到周大爺驚疑的聲音,抬頭看去,只見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從頭到尾,這雨也就下了半分鐘,卻給于東趕上了。
“這老天!”
周大爺嘀咕了一句,回頭跟于東說:“你這淋得怪厲害,我打點熱水,你把上衣脫下來擦一擦吧,別傷風了。”
于東擺擺手,“算了,雨也停了,我會宿舍洗吧。”
等到于東走到傳達室門口,周大爺拿了把傘過來,“帶把傘吧,說不定又得下雨。”
“這么一截……”
于東正要拒絕,忽然想到剛才的事情,便點頭接過傘:“一會兒我過來還。”
“不急,我這里還有。”
一路上雨沒再下,到了宿舍,畢飛雨站在二樓正抬頭看天。
于東喊了句:“看什么呢?”
畢飛雨低頭來看,見是于東,一臉驚訝道:“你怎么回來了?衣服怎么濕成這樣,你不是帶傘了么?”
“別提了,傘是老周給的。我剛下車,正趕上剛才那一陣雨,跑到傳達室,雨倒是停了。”
畢飛雨笑道:“你這倒霉催的,我剛才抬頭看天,就在研究,這陣雨難得一見啊。”
于東搖了搖頭,“我看不該叫陣雨。”
“那叫什么?”
“叫飛雨才對!”
回了宿舍,于東先將包打開,把里面衣服取出來,然后坐在椅子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坐了一路車,精神頭本來就差,剛才經了這一陣雨,身心俱疲。
只不過這一坐,就坐出問題來了。
感冒了。
好在不是太嚴重,第二天畢飛雨騎車帶于東去了趟醫院,開了點藥。
回來后,畢飛雨給于東沖藥時,笑著說道:“你呀,就是缺乏鍛煉,看看我。”
說著他就擼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肌肉。
這家伙屬于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那類的,確實有點料。
“我這是因為回來坐了幾十個小時的車,又趕上下了陣飛雨,跟鍛不鍛煉沒關系。”于東爭辯了一句。
“對,怪我。”畢飛雨笑道,“要不要我給程老師打個電話,跟她說說你病了的事情,這時候就是增進感情的好機會。我跟你嫂子當年,那也是因為一場病……”
畢飛雨說起來自己的愛情故事,非常得瑟。
這家伙常常說自己不愿意別人關注他外貌,但他卻因外貌得了不少便宜,就拿他愛人來說,要不是他長得帥,當年追求起來哪有那么容易。
他正聊得起勁時,屋里的電話響了,于東半躺在床上不便起床,他就接了電話。
“哦,我畢飛雨……李編輯啊,于東他生病了……倒也不是什么大病,病毒感染……就是普通感冒,我讓他跟你說……”
畢飛雨拽著電話線,把電話拿給于東。
李勇問了幾句病情,然后讓他好好養病。
至于催稿的事情,李勇沒好意思提。
“找你什么事?”
電話掛了之后,畢飛雨問。
“沒說,就讓我好好休息。”
“應該是看你病了沒好意思說,昨天電話響過,應該也是他打來的,剛才一接電話他就問于老師今天回沒回來。沒有什么事情,不可能連著兩天打電話來。”
“可能是問稿子的事情吧。”于東猜測道。
“稿子的事情就別想了,好好養病吧。”
“現在就是讓我想也想不動,人真是脆弱,這點小病就能讓人喪失戰斗力。”
“其實我看你狀態倒還好,給我的感覺像是經常生病的人,對生病沒什么意外,小時候是病秧子?我就跟說,真要鍛煉身體,回頭等你好了之后,沒事的時候跟我出去踢踢球,跑跑步……”
聽著畢飛雨在絮叨,于東不免感慨,他確實對生病這事已經習慣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疼痛才是他生活的主旋律。
老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感冒雖然不是大病,但是也容易反復,所以于東做好了持久作戰的準備。
他給家里去了個電話,沒說生病的事情,只說自己學校工作比較忙,暫時可能沒辦法回家。
電話打過后沒兩天,程硯秋就到了學校來。
她是打電話去于家,聽于東母親說于東在學校忙工作的事。
來了之后,卻發現于東生病了。
“怎么病的?”程硯秋問。
“因為飛雨。”于東答。
程硯秋看向畢飛雨,后者連連擺手:“是真雨,不是我這個假雨。”
隨后畢飛雨又說:“既然你來了,我也算是功成身退,這家伙就交給你了。他矯情得很,早上還要吃早飯,害得我每天六七點就要起來。”
“吃早飯怎么矯情了?”
“因為我不吃。”
畢飛雨走后,程硯秋像是接了什么重要使命,一會兒問于東喝不喝水,一會兒問于東餓不餓,一會兒又問于東是不是該吃藥了。
于東站起來,她就過來扶。
于東坐下去,她就拿毛巾來擦汗,即便沒汗。
“你坐會兒吧,又不是什么大病,你這樣一搞,我倒緊張起來了。”
程硯秋這才坐下。
她今天穿了一件半身的波點裙,上身搭配黑色v領t恤,還化了淡妝。
宿舍里有些悶熱,她剛才跑來跑去,臉頰紅彤彤的,額前的頭發也因為汗水粘在額頭上。
于東見她這么熱,就起身將電風扇開了。
“你還在生病……”
“對著你吹不就行了?”
電扇的風將程硯秋的頭發撩起,露出精致的下頜線,于東看著她的側臉,忽然想起一句奇怪的話:寶劍贈英雄,風扇配佳人。
于東病好些之后,他跟程硯秋去了趟書店。
進了書店,于東直奔科技讀物的書柜而去,找了幾本跟宇宙有關的書籍。
這些書的內容涵蓋甚廣,從大爆炸宇宙誕生到恒星的死亡,從宇宙中的電場、磁場和引力場到彎曲時空和潮汐力都包括在內。
他不是隨便選的書,而是根據《星際穿越》里面涉及到的科學知識而選擇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在《星際穿越》的基礎上完善自己的小說《深空》。
去年夏天,他就想把《深空》弄出來,不過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耽擱到了現在。
正好《科幻世界》現在要推動星際專題,也是時候該動筆寫它了。
程硯秋拿著本《黃金年代》過來找他,見他抱著一堆科工書籍,笑著說道:“又要寫科幻了么?”
“是啊,這次寫得遠一些。”
于東指著“宇宙”兩個字,繼續說:“也大一些。”
他又看向程硯秋手里的《黃金年代》,一時沒反應過來,湊近仔細看看,作者名確實是王曉波。
黃金時代怎么變成了黃金年代?
見于東看她手里的書,程硯秋笑著說道:“王曉波,沒聽過的一個作者,寫得挺有意思,好像賣得不怎么好,書店就看到這一本。”
于東拿過書看了看,內容確實是《黃金時代》,是一家寶島出版社出的。
書的排版一般,一看就不怎么用心,要不是出現在這里,于東還以為是個盜版。
其實要說盜版也不合理。
盜版書商向來只盜能賣得出去的書,像《黃金時代》這類書,現在根本沒人買,盜版商要是盜這種書,得虧死。
于東又想起王曉波的事情,這幾年應該是王曉波的創作高峰期,也是生命中最后的幾年時間。
他記不起王曉波具體是哪一年去世,大概是97、98那兩年。
《黃金時代》這時候沒火其實挺沒道理的。
這幾年國內的小說界關于性的描寫很露骨,特別是陜籍作家的作品,一部《廢都》就把性事給寫盡了。
假如《黃金年代》由賈平洼或者陳中實他們寫出來,就算不會大火,自然也能掙些名氣。
王曉波寫的性跟賈平洼又不同,《廢都》中的性事總讓人覺得有些惡,但是《黃金年代》中的性事卻像喝水一樣平常,既不是惡,也不是善。
“王曉波是挺有趣的。”于東笑著說了一句。
程硯秋詫異道:“你竟然知道他?”
“嗯,他幾年前出過一部《唐人秘傳故事》,我有看過。這篇《黃金時代》,我也看過。”于東簡單解釋一句,沒有細說。
于東也在想,等下次吉米過來后,跟他說說,讓他去找王曉波聊聊,幫他把《黃金時代》給出了。
程硯秋手里拿的這本,應該是從寶島那邊流傳過來的,連名字都改了,大概是因為這書在內地出版不順。
自從跟羅梅羅通過電話之后,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時間。
前兩天吉米一直惦記著斯皮爾伯格的電話,后來忙著忙著就把這事給忘了。
卻沒想到,今天早上,忽然接到了對方的電話。
電話里面,斯皮爾伯格很直接,開口就說自己對《第二世界》很感興趣,希望能跟吉米當面聊聊。
正好斯皮爾伯格這兩天也在紐約,兩人就約了下午見面。
見面地點是一個咖啡館,吉米到的時候,斯皮爾伯格坐在靠窗的位置,正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吉米走過去,連聲道歉:“斯皮爾伯格先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斯皮爾伯格扭過頭來,先跟吉米握了握手,隨后笑道:“你沒有遲到,是我自己來早了。這個咖啡館我之前來過一次,咖啡很好喝,所以就提前來了。”
“這家咖啡確實不錯。”
“詹姆斯先生,我就不耽誤彼此的時間了。今年有兩部我執導的電影要上映,原本我想休息一段時間的,不過看到《第二世界》后,又有了一些想法。”斯皮爾伯格開門見山道:“我想要拿到《第二世界》的電影改編權,你能全權做主么?”
“當然可以,這一點你完全放心,相信羅梅羅也跟你說過我的事情。”吉米打著保票。
斯皮爾伯格點頭,“他說你是一個很狡猾的商人。”
“羅梅羅一直很喜歡開玩笑……”
“不過我喜歡跟商人合作,很簡單,談錢就行了。所以,詹姆斯先生,我需要為《第二世界》的影視改編權付出多少錢?”
吉米看著斯皮爾伯格,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斯皮爾伯格,曾經做過編劇的他,早就在現實中見過好幾次斯皮爾伯格,只不過之前兩人身份差距有些大,所以沒有這樣面對面聊過。
沒想到斯皮爾伯格這么干脆,倒給他整不會了。
吉米想了想,說:“斯皮爾伯格先生,不知道你這邊買了影視改編權后,會立即拍么?”
聽到吉米的話,斯皮爾伯格瞇眼看了看他,隨即笑道:“看來你不僅是個狡猾的商人,還是個很有遠見的商人。”
吉米笑道,“我只是為我的作者考慮,yu需要的不只是一兩百萬美金而已。”
“所以說,價位是一百到兩百萬美金?”
“五年,一百五十萬。”
“不可能。”斯皮爾伯格拒絕得很干脆,“《侏羅紀公園》也才一百五十萬,而且這一百五十萬里面還包括其他版權,不僅僅是影視改編權。”
“那你覺得多少合適?”
“五十萬,五年,只要影視改編權。”
“一百萬。”
“五十五萬。”
接下來的畫面極其幼稚,兩人互相報著數字,慢慢地往中間靠。
最終,數字在七十五萬會和。
當斯皮爾伯格說出七十五萬的時候,吉米當即說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