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東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余樺他們,不僅僅是《活著》,他的《向西》緊跟其后也會在法國出版。
不僅僅是在法國,這兩本書的英語版已經翻譯好了,等到在法語區出版后就可以跟英語區的觀眾們見面了。
根據深空公司的計劃,后續,會有大量的中國小說在歐洲出版,通俗的也有,嚴肅的也有,先鋒的也有,現實的也有,魔幻的也有,意識流的也有。
只要是優秀的小說,都會被深空公司送到歐洲去。
法語的,西語的,德語的,意語的,他們的目的是讓中國小說把整個歐洲都給覆蓋掉。
第二天,于東去跟吳常新匯報工作的時候,從吳常新口中聽到一個好消息。
導演班實地學習的劇組已經定下來了。
“我真是沒想到,余經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啊,他竟然聯系上了《水滸傳》劇組。”
一說起這事,吳常新臉上都是紅光,他之前只是想著能找個小劇組,把學生們送過去看看。沒想到余量這么給力,一下子給安排進了《水滸傳》。
聽到這個結果,于東也挺意外的。《水滸傳》劇組現在備受矚目,因為四大名著央視已經拍了三個,就剩一個《水滸傳》還沒出來。
去年《三國演義》播出,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引起了一波三國熱。
前面這三部作品的拍攝,都已經取得了成功,所以壓力倒是來到了《水滸傳》這邊。于東看過這版的《水滸傳》,所知道最終的結果不錯,跟前三部不同的是,《水滸傳》的改編非常大,里面有很多地方跟原著都不一樣,可以說編劇跟導演都很大膽。
當然,真要按照《水滸傳》原著來拍其實也不合適,原著里面的梁山好漢,大多都是殺人如麻,手段殘忍的惡徒,而電視劇則表現了更多的兄弟情義。
于東之前也關注過新聞,《水滸傳》去年春天就開始拍了,到現在剛剛過去一年,至于什么時候能拍好,誰也說不準。
聽吳常新說了,于東才知道余量為什么會聯系《水滸傳》劇組,又為什么能夠聯系上。
當時吳常新跟余量說了這事之后,余量就開始四處找正在拍攝的影視劇,找來找去,發現還是《水滸傳》最合適。
《水滸傳》時間跨度長,學生們學習的時間自然也長,而且《水滸傳》大部分取景都是在蘇省梁溪市,離金陵距離不遠,學生們過去很方便。
隨后,余量就嘗試著聯系了編劇楊正光,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
楊正光是編劇,也是作家,1991年還拿過莊重文文學獎,之前公司這邊跟楊正光接觸過,所以這次才能聯系上。
當時導演張少林聽了這事后,起初還有些猶豫,后來余量跟他說,這些學生派過去,不僅僅是學習,還能幫劇組干些雜活,而且既不需要付工資,還不需要包吃住。
張少林一聽,竟然還有這等好事,立馬就拍板同意了。劇組現在最缺的就是人,這些學生過去,別的不說,至少群演能夠多一些,而且還是免費的。
深空公司也很夠意思,不但幫忙聯系劇組,還出了三千塊錢作為導演扶持基金給了金藝這邊。雖然這些并不多,但是也幫金藝解決了很多事情。
吳常新也投桃報李,在學校四處張貼通知,大力宣揚了深空公司建立導演新星扶持資金的事情。而且原定去實習的只有導演專業的學生,后來多了這些資金,學校又把戲創專業加了進去。
戲創專業這邊學生自愿申請,優中選優,最終定下來五個人,賈章軻跟汪海臨都在其中。
四月中的時候,于東把王進找來。
已經這個時候了,班里面實習的實習,創業的創業,就剩下王進一個像無頭蒼蠅一樣,整天就待在學校里面不知道干什么。
而且王進這小子不像曲愛國跟王闊那樣主動,有什么事情都喜歡憋在心里,從來不會主動跑來跟于東說。
看著面前的王進,于東沒好氣道,“是不是我不去找你,你就永遠不來找我了?”
王進搖了搖頭,“不是的,于老師。”
“我看是。”于東輕哼一聲,拿著班里的花名冊指給他看,“你看看這上面的人,還有誰在學校?”
王進沒說話。
“就你一個,王進。你怎么想的?不想工作?但是也沒見你考研……以你的專業成績,考研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找工作你也有優勢啊,成績好,還跟我去過美國,不管是公家單位還是民營公司,你想進去都不難。”
王進一只手捏著褲邊,也不回答。他不回答,于東也不開口,就這樣跟他耗著。
過了好一會兒,王進才開口說道,“于老師,我想創業。”
聽到王進說想創業,于東還是有些意外的,王進跟曲愛國還有王闊不一樣,他更內向,甚至有些怕生,根本不適合創業。
不過他既然開口,那就有的聊,于東笑著說道,“這不是有想法么?那你怎么不去做?因為錢的事情?”
王進搖頭,“不是錢的問題,是我家里面有些不同意見。”
原來是家里面的問題,王進的家庭于東有些了解,畢竟前前后后帶了他八年。王進家是豫省的,父母前些年倒鞋賺了一些錢,現在家里弄了個小作坊,專門做鞋的,聽說做得還不錯。
“你家里人怎么想,你又是怎么想的?”于東問道。
“我想做服裝,做自己的品牌,但是我爸非讓我回家,跟他賣鞋。”
于東有些奇怪,雖然這兩年經濟發展,世道變了,但是家里面好不容易出了個大學生,畢業后拉回去做小生意,還是不多見的。
“你家生意做得很大么?”于東問。
王進搖了搖頭,說,“也不大,主要是我爸這幾年賺了一些錢,估計有二三十萬吧,他就覺得現在時代在發展,我再去找個工作掙死工資沒前途。”
“你自己不也想創業么?這跟你爸的想法沒沖突啊。”
“他覺得我自己創業不靠譜,不如跟著他干。現在鞋好賣,不管是倒過來的,還是我們家自己做的,一拿出去就賣光了。我爸想把作坊做大,以后開個正規門店。”王進苦惱道。
于東瞇眼笑道:“這也好辦呀,你就跟你爸去做鞋,你負責設計跟制作,讓你爸他們負責銷售。你呀,把自己所學利用上,你們家的作坊肯定能夠橫掃你們家那一片的。”
“但我不喜歡設計鞋,我就喜歡設計衣服。”
“那就設計衣服,既然鞋能賣出去,衣服肯定也能賣出去。你傻呀,有你父親幫你開拓市場,你只管做設計跟生產就行了,以后做品牌也簡單些。”
“可是我爸也不會同意讓我做衣服的,他就想做鞋,而且也沒想過要設計產品做自己的品牌,他覺得自己做品牌不如直接仿那些品牌鞋。”
于東笑了笑,王進這小子就是不如曲愛國他們圓滑。
“人家勾踐為了復國能夠臥薪嘗膽,你就不能為了自己的品牌跟你父親妥協?你父親不想讓你做衣服,是因為他覺得現在賣鞋的利潤夠他吃了,沒必要再拓展其他業務,而他不愿意自己設計鞋做品牌,是覺得吃力不討好。你是干什么的?你是學工藝美術的,不僅僅要懂設計,還得懂得分析市場。你把市場的情況給你父親分析分析,他不就明白了么?”
王進不說話,于東繼續說,“好,就算他依舊不明白,你回去,把作坊一接,后面想要做什么鞋,甚至是要做衣服,不還是你說了算?你要是對自己的設計很有信心,認為東西做出來,都能賣出去,我想你父親也不會再有任何意見。”
“于老師,你這不是教我篡權么?”王進低頭嘟囔道。
于東沒好氣地看了一眼王進,“就算你不想篡權,那你也可以再弄一個小作坊,一開始做出幾件衣服走你父親的渠道往外賣。如果賣得好,你父親沒話說,如果賣得不好,你的設計也經過了市場驗證。當然,最終還是需要你自己決定。不過不管是要自己去創業還是回家跟家人一起,都要快點做決定,不能拖,這種事情,不是拖時間就會自動得到解決的。”
或許是于東的話打動了王進,他點點頭,“于老師,我知道了,我回去跟我爸聊聊。”
“這就對了,沒什么事情不能聊的。如果你堅持要自己創業,我想他應該也能理解。”于東笑了笑,問道,“你說你想做自己的服裝品牌,有什么具體想法,想要主打什么風格,面對什么消費群體?這些總該有個計劃。”
說起這個,王進顯然更愿意開口,“我想的是做運動品牌,主打中低端市場。隨著經濟發展,國民對服裝的需求肯定會日益增大,特別是運動服這塊,現在還是一片藍海,等著開發。之前去美國的時候,我就發現,在美國有很多人把運動服當作日常的衣服在穿,我想以后咱們國家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于東點點頭,“你既然要做運動品牌,為什么不想著從鞋入手?據我所知,沒有一家運動品牌是不做鞋的,可以說,鞋是一個運動品牌的根本。而且你家就是做鞋的,你跟著后面做,也更容易。”
“主要做鞋的研發成本太高。”王進搖了搖頭,又加了一句,“做鞋我們根本不可能做得過那些大品牌。”
“你這個想法錯了,你做鞋,還有希望,你不做鞋,就永遠比不過。誰都知道做鞋比做衣服難,但是不會有任何一個運動品牌會放棄做鞋。”隨后于東又擺擺手,“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能給你們的建議也不多。不過,以后如果創業過程遇到什么難題,可以來找我,即便我不懂,也可以找到懂的人幫你。”
“謝謝你,于老師。”王進感激道。
“不用謝。”于東拍了拍王進的肩膀,鼓勵道,“好好干,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全身上下穿一套你的品牌的衣服。”
王進重重點頭,“我一定會努力的。”
王進最終決定回家里跟父母一起發展他們的小工廠。
他回家的時候,于東將他送到學校門口。
看著王進提著行李上了車,于東松了一口氣,工美91暫時是交手了。同時這也意味著,他回到金藝已經快四年了。
四年時間如彈指一瞬,但是留下的回憶實在太多,還別說,看著王進上車離去的時候,于東真的有些傷感。
不過對于學生們來說,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于東轉身回去,周大爺站在傳達室門口笑呵呵地說道,“于老師,不用傷感,過段時間他們還要回來的,畢業典禮還沒有弄呢,到時候他們還得回來拿畢業證書。我啊,每年迎新人,送舊人,看得多了,也習慣了。”
于東擺擺手,“不傷感,他們走了,無事一身輕。”
周大爺盯著于東的背影,笑道:“都一樣,嘴硬。”
隨后周大爺吹著小曲進了傳達室,他現在工作性質變了,不需要經常站在外面,更像是個文員。
周大爺剛準備給自己泡杯新茶,就瞥見外面有個蒙頭遮面的女人被另一個門衛攔下。
這種事情在金藝金藝經常發生,周大爺瞧了一眼就沒看了。
但是過了一會兒,女人依舊還沒走,周大爺便走了出來,問了一句,“小方,什么情況?”
小方轉頭跟周大爺解釋,“這位女士說她要找程老師,但是沒有預約。”
“哪個程老師?”周大爺問。
“音樂學院的程硯秋老師。”小方回道。
“哦。”周大爺端著茶杯走到女人面前,“姑娘,你找程老師有什么事情么?”
“我就是找她有點事情。”女人說道。
周大爺皺了皺眉毛,這女子怎么看怎么可疑。這都四月中了,今天天氣也很好,太陽又大,她卻戴著個厚實的帽子,還用圍巾把下半張臉遮住,只能看見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吧,好像幾天沒睡覺一樣,裹著一層黑眼圈,還發著腫。
關鍵是,問她有什么事情她還不說。
想了想,周大爺對小方說,“小方,你受累,去政務樓找一下程老師,這會兒她應該在辦公室。如果找不到,就去找于老師……”
聽到要找于老師,女人連忙擺手,“別,不要找于老師,如果找不到程老師,就算了。”
周大爺奇怪地看了眼女人,點頭道,“那就這樣,不過,姑娘你叫什么啊?”
“跟她說我姓闞就行。”
“看?”周大爺指了指自己眼睛,“這個看?”
“門字里面一個敢。”
“這字讀看啊。”周大爺笑道,“行,小方你去吧,姑娘進來坐坐,喝口水。”
闞婷婷搖頭道,“謝謝大爺,不用了。”
看她拒絕,周大爺也沒多說,抱著茶杯進了傳達室,外面還有一個小伙子呢。
過了大概七八分鐘,程硯秋跟著小方一起過來了。
程硯秋一過來,看到過得嚴嚴實實的闞婷婷,詫異道,“婷婷,你這是。”
聽到程硯秋那一刻,闞婷婷那雙裹著黑眼圈的眼睛忽然紅了起來,沁出來兩汪淚水在眼眶里面打轉。
程硯秋忙去拉住闞婷婷胳膊,問,“怎么了?”
闞婷婷搖頭,這一搖頭又把眼眶里面的淚水晃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流。
見她不說話,程硯秋只好說,“我們先去宿舍再說。”
走之前,程硯秋還不忘跟周大爺他們道謝。周大爺笑道,“沒事,沒事,都是份內的。”
等到程硯秋跟闞婷婷走后,周大爺拍著腦袋,“肯定有故事。”
到了程硯秋宿舍后,闞婷婷才把帽子拿下,圍巾解開。程硯秋看著她的臉,嚇了一跳,“婷婷,你這是怎么弄的?”
闞婷婷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太陽穴上面那塊頭發也掉了一小片,露出里面的頭皮。
她沒說話,程硯秋忽然反應過來,切齒道:“是你丈夫打的?”
闞婷婷點點頭,還是一個勁地哭。
“這個畜牲!”程硯秋拉起闞婷婷的胳膊,“走。”
闞婷婷看著程硯秋,淚眼往往地問,“去哪兒啊?”
“去報警,這是故意傷害,是犯罪!”
闞婷婷縮了縮胳膊,“沒到報警的地步吧?”
看著闞婷婷這樣子,程硯秋又氣又失望,“你不會還想回去跟他過日子吧?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應該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你也應該清楚,你越是忍讓,他就越是變本加厲。這種事情,只要開了個頭,就不會停下來。”
“可是……”闞婷婷抿了抿嘴,“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們孩子都這么大了……”
說著說著,她又捂著臉哭。
程硯秋看著她無助的樣子,嘆了口氣,“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會報警。即便不報警,也肯定要離婚。你現在還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離開他,還能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可是孩子……”
“你以為你是為了孩子好,但是你想想,你的兩個孩子,在這樣的家庭生活,天天看著他們的爸爸打他們媽媽,你覺得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好的么?還有,我不信他不打孩子,即便現在不打,以后也很有可能會打。”
程硯秋看著闞婷婷,“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如果你還是決定回去跟他過日子,我也沒有辦法。以后你也不要再來找我。”
聽到最后一句話,闞婷婷忽然抬頭,跟程硯秋四目相對。
“我曾經也度過一段灰暗的時期,后來我遇到了一個讓我走出來的人,我很幸運,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我自己內心沒有走出來的期望,那我就永遠都走不出來。”
說完這段話,程硯秋搖了搖頭,從柜子里掏出一個醫藥箱,“我給你處理一下吧。”
在處理的時候,闞婷婷問程硯秋,“硯秋,你之前也經歷過灰暗時期么?你這么漂亮,學習好,家庭又好,怎么也會經歷灰暗時期?那時候,我們班的,隔壁班的,好多男生都喜歡你,我們都很羨慕,我一直都在想,我要是你就好了。”
程硯秋一邊給她上藥,一邊搖頭說,“婷婷,這個世界上的惡意,并不會因為外貌而減少,有時候你所擁有的東西,也會成為別人眼中的罪。”
于東后來從程硯秋口中聽到闞婷婷的遭遇時,闞婷婷已經決定離婚了,不過事情并不簡單,因為闞婷婷的丈夫,而且他們又有兩個孩子。
之前于東建議程硯秋謹慎處理,不過這次卻鼓勵她幫助闞婷婷,因為闞婷婷已經有了離婚的決心。
“讓我感到欣慰的是,當她丈夫威脅她說如果要離婚就攪得他家雞犬不寧時,她沒有妥協。”
“所以,現在的她,值得你去幫助。至于他丈夫的威脅,不用擔心,我會幫忙處理的。”
這種事情,如果一般人想要幫還真有點棘手,不過對于東來說確實不算個事情。只要給錢,律師會幫忙解決所有事情。
也是因為這件事情,于東忽然想要寫一個劇本,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之前他一直在考慮,第一部獨立完成的劇本應該寫什么,科幻的、推理的、倫理的他都有想過過,不過一直沒有定下來。恰在此時,遇到了闞婷婷這件事情,他腦海中便浮現出《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部經典的反應家庭暴力的電視劇。
之后的一段時間,于東每天都在趕《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劇本,他想要早點把劇本寫出來,然后立馬找人拍,別的演員都不管,主角肯定還要找馮老師。
余樺他們照舊每天都會來找他玩耍,不過見他在忙,通常就是蹲在他宿舍門口抽根煙就走。
有時候于東在想,這兩個人或許不是真地要來找自己,單純就是想跑到他宿舍門口抽支煙,就好像上班打開,不過來一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