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斯皮爾伯格聊了一天劇本的事情,于東回到酒店直接倒頭就睡。
本來他們的行程還包括洛杉磯以及周邊城市,不過現在于東已經改變主意,后面這幾天,他們哪兒也不去,就在紐約待著了。
一則時間上可能不太夠了,后面那些城市每個城市走馬觀花看一遍意義不大,不如直接把的背景放在他比較熟悉的紐約。二則,他也看出來了,學生們還是更愿意在劇組里面玩。
在劇組里面,既有趣,又能長見識學習到很多東西。
另外,《狙擊電話亭》跟《黑衣人》劇組都來了,那《致命身份》的劇組也應該要去一趟。
《致命身份》的拍攝大多都是在郊區,倒也不算遠,開車一個多小時就能到。
所以后面的幾天,于東又帶著學生去了一趟《致命身份》劇組。
等他們跟劇組混熟之后,就讓他們自己選擇去哪個劇組學習,而他自己則跟程硯秋輕輕松松地在紐約玩了起來。
到了最后兩天,他們去了一趟艾麗絲·門羅的住處。
那是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個小鎮,湖光秀麗,景色迷人。這次只有于東夫婦、畢飛雨,余樺以及阮小虎五人,學生們則留在紐約繼續學習。
門羅和她的丈夫弗雷林對于他們的到來非常高興。
小鎮并不熱鬧,有客人來訪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之前他們曾住在一個更加偏遠的農場,但是那里實在太過冷清,所以他們就搬到了鎮里來。
門羅曾經去過中國。
說起中國,艾麗絲·門羅首先想到的就是長城。
“長城給我的印象很深,我記得,沿著長城上去的蜿蜒公路,有一層層斜坡……”
小鎮上的房子很寬敞,門羅他們住的這個房子上上下下總共三層,看得出來,第一層是用來會客的。
很寬敞,家具不多,但是有著精心的布置。
中間門羅問于東他們是否要把壁爐點燃,因為在她的印象中,中國是炎熱的,對于加拿大的寒冷未能能夠適應。
之所以她會有這樣的印象,是因為當年她去的時候是六七月份。
1981年,中國剛開放沒多久,門羅以及另外六個加拿大作家應中國作協的邀請去中國訪問,那時候正是夏天,他們去了燕京、羊城以及香江等幾個地方。
總體來說,門羅對中國的印象并不算很好,主要是因為跟當時陪同的一些中國作家的交流讓她失望。
“他們似乎對我們的寫作方式并不感興趣,他們非常謹慎。”門羅坐在椅子上,笑道,“后來看到你們的作品,我還挺意外的。像《活著》跟《向西》這樣的作品,現在在中國可以發表了么?”
畢飛雨笑著回道:“事實上,《活著》跟《向西》在那方面,還算是保守的。”
他說的那方面,門羅當然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這讓她很詫異。
“這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程硯秋笑著開口,“弗雷林夫人,其實不僅僅是文學方面跟你想的不一樣,中國現在很多東西都跟你去的那時候不一樣了。中國正面臨高速的發展,比如在我們家,于東會跟我分擔家務,而且這樣的家庭也越來越多。”
她之所以提到做家務這件事情,是因為門羅說到她在中國的時候,有幾個婦女跟她抱怨中國的男人不愿意分擔家務。
于東緊跟著說道,“如果有機會,或許你可以再去一次中國。”
“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再去一次,看看有什么變化。當年去中國的時候,正好是我五十歲的生日,羊城和香江都為我舉辦了生日宴會,那是一次美好的經歷。或許等我七十歲生日的時候,還可以再去一次。”
門羅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五十歲以后,每次過生日,我感覺自己總有點灰不溜秋,有點衰落。”
弗雷林順勢拍了妻子一記馬屁:“不要這么說,艾麗絲,事實上,你看起來越來越動人了。”
幾個男士低頭笑了笑,全都暗暗為弗雷林豎起了大拇指,這老頭,反應很快。
聊過了中國,他們又聊起了一些文學方面的事情。
讓艾麗絲·門羅驚訝的是,于東跟畢飛雨竟然對她非常了解,不是一般的了解,就像是北美這邊的評論家們對她的了解一樣。
不論是她早期還是近期的作品,于東他們都分析得頭頭世道。
而且相對于畢飛雨,于東了解得更為透徹。
她頗為詫異道,“如果不是看過你的作品,我還以為你們是評論家。你們是為了這次的見面,特意去了解的么……似乎不太可能,時間太短了。我現在已經相信了,中國的文學界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從你們身上就能看得出來,你們對中國之外的文學很了解。”
對于門羅的疑惑,于東跟畢飛雨相視一笑,他們都是從中文系畢業的,剖析作家們的作品,本來就是他們經常做的事情,沒什么好奇怪的。
于東他們在安大略過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了紐約,然后在紐約留了一天就回了國。
雖然北美之行很愉快,但是回到學校之后,眾人的心才算安穩下來。外面不管有多好,家鄉才能最能讓人安心的地方。
到了學校的第二天,于東跟畢飛雨去吳常新那里匯報工作,聽到了一個消息。
吳常新先是問了兩人這次出國的情況,等到了解完之后,他點了點頭,給畢飛雨遞了個一支煙,“這次辛苦你們了,不過你們不在的這段時間,國內發生了一些事情,你們恐怕還不知道。”
畢飛雨接過煙點上,隨后好奇問道,“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能看得出來一點苗頭。莫言的《豐乳肥臀》出來之后,受到不少非議,一些評論家跟老作家都站出來說了一些不好的話。當然,也有幫忙說好話的,但是批評聲音更多。”
畢飛雨跟于東相互看了看對方,他們倒是不怎么意外。
當時知道《豐乳肥臀》要發表的時候,他們就清楚會有這種情況出現,要是一點事情都沒有,他們反倒奇怪了。
“這個事情我們也想到了,而且我覺得,莫言自己也應該有準備。當時出版社讓他把書名改掉,就是為了防止有非議,他自己堅持沒改,那受到一些非議跟批評也是理所應當的。”畢飛雨笑著說道,并沒有把這當回事。
于東也笑了笑,他早知道莫言會因為《豐乳肥臀》受一些苦。
吳常新卻搖了搖頭,“如果只是他的事情,我也沒有必要這么關心,而且還特意跟你們說一聲。”
聽到吳常新這話,于東愣了一下,老吳難道不是知道自己等人跟莫言關系好所以才特意說的么,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看兩人一臉疑惑,吳常新又說:“這事很有可能會牽扯到你們。”
“牽扯到我們?”畢飛雨瞇了瞇眼睛,“不至于吧?就因為我們跟莫言走得近?總不能說這書是我們幾個一起寫的吧。”
吳常新覷了畢飛雨一眼,然后彈了彈煙灰,“事實上,在有些人眼里,你們幾個是一個圈子,他們想要找莫言的麻煩,自然也可能會找你們麻煩。”
“我們是……”畢飛雨正要反駁,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還別說,之前確實有過傳言說他們是金藝幫。
當時他們只把“金藝幫”這個傳言當個笑話來看,也沒怎么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他們不放在心上,卻有人會放在心上。
于東看著吳常新,開口問道,“現在已經有人把矛頭指向我們了么?”
吳常新點點頭,“有這個苗頭了,前兩天我看到江城晚報上有人發了一篇文章,把《活著》給批評了一番,而且話里話外,也指向了你們。這才是剛開始,余樺就牽連了進去,或許用不了多久,這把火也會燒到你們身上。這個事情你們多關注吧,我聽說全國中短篇獎要重新開了,而且作代會也要近一兩年也要辦。”
于東點點頭,看來中短篇獎這事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連吳常新都得到了消息。至于作代會這事,據說是今年要開,但是這事一直都沒有個具體的消息。
之前王孟給他們打電話,這一年多到現在也沒有了消息。
但是不管怎么說,吳常新讓他們注意點這話是有道理的。
文學圈也不比其他圈子就干凈多少,一些齷齪的事情也經常發生,至于排除異己,實在是小兒科了。
雖然于東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劃圈子,但是別人會給他們劃上圈子。
現在全國中短篇獎要重新設立,作代會也要開,有人要找他們麻煩,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兩件事情。
畢飛雨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微微嘆了口氣,“這種事情也預防不了,只能見招拆招了,只希望他們不要做得太過分,畢竟我們也從來沒有惹過事情。”
吳常新忽然笑道:“也未必是沒有惹過事情吧,之前《向西》出來的時候,有部分評論家可在于東他們手里吃了不少虧。這次劉白宇他們站出來吹響號角,這部分人不可能不跑出來渾水摸魚的。”
“忘了這茬。”畢飛雨拍了拍腦袋,看向于東:“這次我是被你們連累了,回頭記得請我吃飯。”
“吃飯都是小事。”于東笑了笑:“其實某些人的批評也不是什么大事,這些人閑著也是閑著,確實要找點事情干。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畢飛雨問。
于東嘆了口氣,“只不過我這兩年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實在不想把時間花在內耗上面。”
這是于東的真實想法。
戰斗,他并不怕。他既不缺乏戰斗技巧,也不缺乏戰斗經驗,更不缺乏戰斗激情。
關鍵的問題是,他這兩年確實很忙。
他現在的目光主要就放在國外,想要盡快把能抓住的計劃都抓住,早點賺到錢,為之后的文藝版圖打下基礎。
這時候,卻要花費時間和精力在內耗上,實在非他所愿。
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避免。
但是他也知道,這種東西是避免不了的。
既然避免不了,那就肯定要盡快解決戰斗。
他想了想,說,“這幾天咱們就先別去管了,我讓姜杰跟一下這件事情。咱們呢,就把心思放在學校這邊,這次帶了學生們過去,收獲也算不錯,特別是表演專業的秦一,在三部電影里面都有客串,雖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是都露了臉,后面深空那邊肯定會做宣傳的。”
“另外,我們也要配合深空那邊做好這次的深空短片大賽,只要這次的大賽做好了,對于招生工作肯定非常有利。”
見于東在這種情況下還心系學校,吳常新非常感動:“于東,這些事情真是對虧了你的幫忙。當然還有飛雨,戲劇系能走到現在,像模像樣,真是多虧了你們幾個。我有時候也在想,我們金藝是有何等的運氣,才能遇到你們這些優秀的人。”
畢飛雨笑著從口袋掏出煙,給吳常新遞了一根,“校長,你太謙虛了,咱們學校能夠有今天的發展,主要還是靠你這個火車頭帶得好。”
吳常新接過香煙,點上,“你這馬屁拍得也好。”
從校長室出來,拐了一個彎走到操場邊,有幾個學生路過,笑著跟于東他們打招呼。
“于老師好,畢老師好。”
兩人點點頭,笑著回應:“同學們好。”
等到學生走過,于東看著操場上熱鬧的場景,對畢飛雨說:“老畢,這事暫時不要跟余樺說。”
“為什么?”畢飛雨疑惑地看著于東,“這事到現在為止,跟他關系最大,不跟他說不合適吧?”
于東搖搖頭,“他年輕,脾氣爆,我怕他聽到消息回擼起袖子跟人對罵。現在咱們還沒準備要戰斗呢,他打槍匹馬上去會吃虧。”
“他年輕,你可真敢說。不過你說得也對,這家伙有時候是容易沖動,回頭等事情有了新情況之后再跟他說吧。”
于東點點頭,繼續把目光放在了操場上面,他喜歡看學生們在一起的熱鬧場面。
之前在加拿大的時候,他們都覺得那里風景不錯,但是說起要在那里長住,卻沒人覺得好。他們這些人,還是喜歡熱鬧。
加拿大小鎮那種地方,待上幾天還可以,要是待久了,長時間耳邊沒有點噪雜的聲音,他們還真受不了。
畢飛雨見他盯著操場,拉著他快步往前走:“走,回宿舍。”
被他拉著,于東疑惑道,“干什么?”
“干什么?好些天沒踢球,腳癢了,咱們回去換身裝備,叫上余樺,來踢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