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就是爸爸,就是祖宗,就是至圣至明的存在。
趙樞也不知道大宋這么多年的貿易戰在打什么東西,到底有沒有認真打。
大宋這些文士手藝太差,只會一個禁運,這貿易戰打起來屬實少了點味道。
用李綱就不一樣了。
李大炮蹲在開封說不定又要給趙樞上一課,趙樞最煩的就是這種堅持己見不怕犧牲自我利益的清正文士。
還是把他弄來給西夏人當爹比較好。
好在李綱也不是完全一根筋,他雖然覺得趙樞的戰略有點冒險,但他也認為西夏之戰早打比晚打好,如果能用貿易手段重創西夏,也能大大減少大宋的損失。
接受了趙樞的培訓,李綱的陰陽怪氣現在已經頗有路數,
之前他被西軍一群大佬欺負慘了,現在面對西夏人,真是陰陽怪氣到了頂點。
他一揮手,直接叫人把察哥帶來的人都從榷場里轟出去。
西軍上下看好,誰敢跟他們做生意就是跟李綱過不去,跟李綱過不去就是跟肅王過不去,跟肅王過不去就是跟大宋過不去。
李良輔本來還想幫察哥說句好話,可看著李綱的眼神,生怕一開口也被扔出去,也只能投去了同情的苦笑。
這下察哥帶來的鹽戶各個上頭,紛紛求李綱開恩。
這次大宋可是將茶和鹽掛鉤啊。
能把茶弄回去,在西夏國內一倒手就是幾倍的利潤,大家大老遠過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都給我滾!滾出去,再不出去,所有人都別想做生意,本官一粒鹽都不會收!”
“有本事你們就去告官,去吧,本官不懼!”ωωω.⑨⑨⑨xs.co(m)
李綱憤怒的時候真是神鬼難近,察哥雖然勇猛,可在李綱面前也感受到了一絲敬畏與恐懼。
他居然退縮了。
由他帶來的那些人也都被攆了出去。
雖然他們依舊可以通過走私、通過把鹽給其他三家交割的方法賣出去,但這樣一來,他們付出的成本一定會大大增加。
李綱雖然對察哥毫不客氣,可也非常守信,之前出來說和的李良輔果然也得到了優先挑茶的機會。
大宋的茶從來是良莠不齊,偏偏賣的還非常貴。
他先登記了自己要賣的鹽數量,又叫人用牛車拉來銅錢,開始挑茶。
理論上販鹽賺到的那點錢去買十倍重量的茶葉肯定是虧到姥姥家,但這不要緊,茶在西夏和更遠的西域根本不愁賣,隨便加個零就能找到下家。
聞著四周濃郁的茶香,李良輔的手掌都在不斷的顫抖。
“我……我賣十萬斤鹽!”他顫聲道。
“哦,那就要百萬斤茶是不是。
唔,不好意思,沒有這么多的茶!”
“蛤?”
大宋當年和西夏關系最好的時候最多也就一年給他們五六萬斤茶,倒是西夏的鹽堆積如山,趙樞這一搞,第一天的第一筆生意就徹底放學,還沒有滿足交換的條件。
李良輔一時不知所措,只見李綱擺擺手,道:
“沒有這么多的茶,按肅王的規矩,就收你一百斤的鹽,準你買一千斤的茶!”
“別啊……”
大老遠的,來都來了,就為了賣一百斤的鹽這像話嗎?
李良輔趕緊一把抓住李綱,苦苦哀求道:
“大官人,大官人,你行行好,這茶有多少,我全要,我全包了!鹽,鹽你也多拿一點吧,通融通融,大不了我們賣的便宜一些,別跟這茶硬牽扯啊,我們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啊!
求求你開眼,求求你開眼!”
西夏的宗室大將居然如此低聲下氣地哀求,這讓西軍眾人各個面面相覷。
這可是童貫甚至范仲淹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啊。
李綱也心中大快,他大袖一甩,怒道:
“休得如此作態,我李綱豈是這等人,再敢多說一句,一斤茶也不賣給你們!”
世間的一切英雄好漢只要動了貪念就不堪一擊。
李良輔雖然是宗室大將,但他現在代表的西夏大鹽商的利益。
以鹽立國的西夏迫切需要開榷。
開榷代表無數的西夏百姓吃飽穿暖,代表西夏的穩定,就算不要茶,他也得想辦法把鹽賣出去一些。
可李綱以肅王的命令為由,死守住茶鹽買賣的標準框架,這榷場開了等于沒開,這可讓西夏的日子怎么過?
李良輔失魂落魄地出來,把跟李綱會談的成果說給眾人,眾人無不嘩然,這才意識到鹽多茶少的悖論。
如果大宋就是一根筋說斷絕青鹽,西夏人肯定要想辦法,最少要組織軍隊跟大宋作戰到底。
可缺德的大宋現在欲拒還迎,表面說開榷場,還制定了交易的手段和規矩,西夏國內眾人為此事歡欣鼓舞,誰都不想就這么算了。
無奈之下,他們也只能蹲在榷場,趕緊看看能不能找個妥善的方法解決。
聽說這次大宋只帶了一萬斤茶,最多只能折合一千斤鹽。
一千斤鹽……
才能賺幾個錢?
“我看大宋根本沒誠心想跟咱們做生意!
本來就不能指望大宋!咱們跟他們打!”
已經有商人忍耐不住,叫囂著要跟大宋開戰。
心情不好的李良輔勃然大怒,直接一腳將那人踢翻,高聲罵道:
“你再給我說一遍?”
那人趕緊低頭不語。
“打?怎么打?
就知道打!”
“咱們西夏的鹽本來可以隨便賣給大宋,就是你們天天打打打,現在好了,成了什么模樣?
家里這么多鹽,這么多好鹽,都賣不出去啊!你們天天打,就不能想想自己的原因嗎?
為什么大宋要跟咱們打啊!”
李良輔今天憋屈壞了,他不敢跟李綱發火,自然把滿腔的怒火都發泄到了其他商人身上。
他說的倒是所有人的心聲。
當年李元昊連戰連捷,自己倒是爽了,可西夏從此之后就被迫守著一堆鹽賣不出去,也給西夏帶來了連綿不絕的戰亂。
雖然西夏后來能多次大敗大宋,但這根本挽救不了他們的局勢。
他們在大宋國內作戰還能搶到不少東西,可大宋后來找到解決方案,連戰連捷,西夏連家門都出不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幾路兵線推到自己的高地上。
大宋可以接受戰敗、接受劉法這個級別的名將戰死,接受西軍的總指揮童貫被殺。
但西夏不行。
他們只要再敗一場,首都就沒了,只能逃去大沙漠。
誰特么愿意去大沙漠度日?
現在西夏國內已經非常困難,舉國上下都對這次開榷寄予厚望,如果失敗,那必須有人背鍋才行。
這種關系到國家存亡的鍋誰能背得動?
反正李良輔不背。
“晉王,去給李公道歉吧!”
人群中,已經開始有人含淚哀求。
大宋的文官大家不是不懂,只要和他們的胃口,一定會有通融的方法。
要不是之前察哥跟李鋼鬧成那樣,今天李綱說不定還能稍微通融一下……
有人開口,眾人便都把黑鍋定在了察哥的身上。
他們紛紛鼓噪,逼迫察哥去給李綱賠禮道歉。
“是啊晉王!咱們現在沒辦法了,就算不要茶,這么多的鹽咱們不能拉回去啊。
求您慈悲為懷,快去給李公道個歉吧!”
“是啊,道歉吧!”
“都是你的錯,快去給李公道歉啊!”
黑夜中,一群西夏商人帶著哭腔,或哀求、或指責、或威脅,逼著名將察哥去給李綱謝罪。
看著周圍的牛車上堆積如山的麻袋,察哥心如刀絞。
萬般無奈,他也只能點頭應下。
第二日一早,這位曾經擊殺劉法的西夏名將被迫袒露上身,背著一根荊條,跪在宋軍的大軍營前,哭求李綱原諒。
他可以受辱,可以死,但這些鹽不能不賣,為了西夏,他的臉面也顧不上了。
“只要不停榷場,只要大宋還要我們的鹽,我察哥就算死也甘愿。
求大宋上官開恩,之前種種,都是小的錯了。”
察哥恨不得李綱暴起給他一刀。
他是為西夏人受辱,如果李綱肯殺自己……
那反倒解脫了。
只是……
他總感覺大宋還有極其厲害的后手。
就是不知道他們準備做什么了。
西軍眾將看著跪在營前的察哥,一時百感交集。
宣和元年,就是因為童貫瞎指揮,西軍第一名將劉法才死在了此人的手上,何灌也是因為此戰支援不及時被罷免回家。
西軍上下都憋著一口氣,準備在日后給劉法報仇雪恨。
可這會兒,察哥居然就這樣跪在營前了!
劉法軍的前軍統制楊惟忠想起當日的遭遇戰,忍不住潸然淚下,當日在亂軍中苦苦尋覓劉法不得的猛將翟進更是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出來。
“將軍,將軍……嗚嗚嗚,將軍啊……”
李綱巋然不動。
劉法死后,他曾經寫文吊唁過劉法,可在開封的李綱哪里知道邊關的辛苦,對劉法的戰法也頗有微詞。
來到西軍許久,他的認識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看著哭成淚人的翟進,他由衷地嘆了聲好男兒。
“這只是個開始。”
李綱現在對未來諸事很有信心。
他相信,肅王的辦法才是平定西夏的關鍵。
“諸公信我,這只是一個開始。
宋夏交戰多年,死傷無數,現在也該做個了解了。
大家相信肅王,再有一年的時間,我軍必滅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