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天的變暖。
大宋這邊,趙樞開始按照計劃裁軍,并將邊軍有序向內部調派,開始壓制阻撓變法的勢力。
有了軍隊的支持,山東群賊很快就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調回來平亂的吳玠和弟弟吳璘作戰非常勇敢,劉光國、劉光世兄弟的發揮也算不錯,山東的匪患迅速平息,大量被隱瞞的土地開始一點點清丈出來,朝廷終于不需要通過西城所搶奪一些沒人開發的荒地。
趙樞將這次出擊稱為“二次建國”。
徹底扭轉大宋三冗兩積的局面不是說說就能完成。
利益的戰斗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是根本的血腥碰撞,是一定要流血的。
在趙樞宣布擴大幾個新法試點范圍后,一些之前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新法不會落到他們頭上的地方豪強也開始紛紛扶持自己的力量,以勤王為名義準備反抗趙樞。
一時間大宋各處居然出現糜爛鼎沸之事,多少讓趙樞有點鬧心。
回想自己生活的那個偉大時代從一開始就抓住了關鍵性的土地,這才為后世的發展鋪平了道路。
新法重新清丈土地的代價就是如此,趙樞也不得不好好面對。
好在,這些地方的豪強普遍存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這已經不是當年知識只有少數人掌握的門閥時代。
大宋的識字率比前代有了巨大的提升,大量有本事的官員找不到向上的門路,而大量的豪族又擁塞了前進的道路。
仇富和向上的意志讓趙樞也有了很多拉攏的對象。
只要讓阻撓新法的人看到趙樞的決心和大宋強大的軍力,他們一定會小心計算一下自己造反的代價。
所以,最開始的幾次作戰,一定要打贏。
李綱的戰略是先易后難。
可秦檜舉薦的李彥仙率領義軍抵達洞庭后,已經迫不及待對洞庭發動了猛攻。
秦檜雖然惱怒李彥仙對自己不敬,但好歹是自己舉薦的人,如果有失他的面子也過不去,對他即將執行的新法也是個重大挫折。
他多次給李彥仙寫信,要求李彥仙不能進入洞庭的湖區深處作戰,
可李彥仙完全沒有把秦檜的吩咐放在眼中,他壓根沒有理會秦檜的書信,甚至他這三千人的兵馬在抵達鼎州一帶后突然失蹤,完全拋棄了后勤。
如果不是沒有找到他們的尸體,地方官員甚至有理由懷疑他們是被全部殲滅了。
趙樞也為這個莽漢捏了一把汗,好歹是三千人的兵馬,如果一上來就遭受重創,鐘相等人的士氣大振,后面還真不好對付。
他連連催促在山東平亂的吳家兄弟,讓他們早點解決匪患好回頭南下支援李彥仙的攻勢。
可三月初,朝廷收到了一封用快馬送來的緊急軍情。
荊南路制置使陳協用快馬急報朝廷,說李彥仙自稱鼎州知州,擁兵超過十萬,已經跟鐘相展開決戰,目前雙方廝殺數日不分勝負,請求朝廷立刻定奪。
“他是怎么做到的……”
掌握軍情的張叔夜這會兒也立刻呆住了。
李彥仙手下只有三千多從西北招募來的士兵,他們南下的時候他們還得依靠朝廷的兵馬補給,可李彥仙消失不久,他居然敢自稱知州,還坐擁十萬之眾。
別的不說,他從哪弄這么多糧食啊。
“眾卿以為如何?”趙樞立刻召集李綱張叔夜秦檜等人共同議事,商討如何應付眼前鐘相和李彥仙突然的變故。
李綱非常謹慎地認為,不管怎樣,現在應該立刻封鎖消息。
李彥仙這次南下作戰掛了一個都統的名號,按理說他的一應作戰都應該在文官的調度之下。
可他沒有經過陳協的允許直接快速穿插南下,而且還自稱鼎州知州,這在大宋的體制下已經跟造反差不多了。
李綱挺欣賞李彥仙,不想還沒有弄清事情就弄得四處沸騰,這樣反到對李彥仙的作戰不利。
秦檜也難得跟李綱保持了同樣的態度,
他認為李彥仙現在不管如何,總算是跟鐘相打起來了,就算他有什么逾越,那也是之后再說。
難得秦檜和李綱居然能保持一致的意見,趙樞自然從善如流。
他立刻讓李彥仙知鼎州、岳州,負責節制那邊的兵馬(反正本地也沒有多少禁軍),周圍各處的官府要以消滅鐘相為第一優先,絕不能耽擱李彥仙的進剿計劃。
一個軍頭以軍事要官,如果這個例子開了難免會有人效仿,萬一人人養匪自重,到處伸手跟朝廷要官麻煩就大了。
趙樞這次算是兵行險著,但愿李彥仙不會讓他失望。
秦檜擦擦額上的汗珠。
他剛才一度以為李彥仙是趙樞等人故意安排來整他的。
看起來還是自己多心了。
陛下跟之前的道君皇帝比最大的特色就是做個人。
不知為什么,秦檜越是跟趙樞待在一起就越感覺非常危險。
他默默積攢勢力,以蔡京為目標奮斗,可他偶然想起,蔡京之能還不是被道君皇帝隨意擺弄。
官家如此厲害,他身邊的志士能人又遠非道君皇帝麾下可以相提并論,我暗中用的這些手段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給我惹來殺身之禍。
這已經是秦檜第無數次想要放棄。
可他身邊已經籠絡了不少人,如果自己停止向上攀登,安心等在御史中丞這個得罪人的位置上,還不知道未來又會如何。
我比李綱優秀,我跟他是合理的競爭,我只是想讓陛下看見我的本事。
這并沒有錯。
秦檜咬定牙關,給自己默默打氣。
可看著趙樞跟李綱、宇文虛中等人有說有笑的熟絡模樣,秦檜臉上的表情扭動了幾下,還是變成了苦笑的模樣。
哎,為什么會這樣。
秦檜的嘆息來自于對權力的渴求。
如果他知道完顏婁室的遭遇,一定會感覺自己的人生還是過分非常幸福的。
主動罷去官職的完顏婁室帶著兒子和幾個隨從踏上返鄉之路。
出發前,他聽說蓋州遭到一伙高麗海盜的猛攻,領頭的人武藝高強,手下作戰非常勇敢,他們似乎就是之前襲殺習不失的那伙強人。
而他們登岸之后迅速建立根基,金國脆弱的水軍根本抵擋不住,一時人心惶惶。
看著即將離開的完顏婁室,剛剛接任金軍水軍總管的完顏阇母頗為憂慮地請婁室留下,以討伐高麗水軍為名還能在軍中發光發熱。
可婁室思考片刻,還是選擇了拒絕。
他已經準備回家,實在不能再為了這些事耽擱。
不然就是純粹跟陛下找麻煩了。
他拜別完顏阇母,策馬踏上返鄉路。
完顏活女的心情非常不好。
這一路眾人話都很少。
好在周圍接待他們的地方官員依然將完顏婁室視為天神一般的猛將,這讓他們心中多了一些感慨。
還好,還有人記得我為金國做的事情。
這輩子還算不虧。
一行人走到黃龍府境內,完顏活女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縱目遠眺,只見遠處有幾個騎士遠遠地盯著自己,目光多有幾分不善。
下意識地向后看去,只見后面居然也緩緩跟上來了一隊騎兵。
這些人都是一身彪悍之氣,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門,看起來頗為古怪。
最讓活女警惕的是,這些人居然都是長發。
女真人都是禿頭加兩根小辮的造型,契丹人的發行也禿了大半,可這些人都是長發飄飄……
要么是高麗人,要么……
是宋人!
“你們是什么人?!”
盡管沒有披甲,可婁室父子的都帶了狼牙棒。
他一招手,手下的武士立刻將狼牙棒從車上取下送到二人手中,隨行的十多人也立刻取出長弓保持警惕。
這肅殺的氣勢足以震懾所有的宵小。
只可惜,對面來的并不是預料中的賊寇。
“婁室將軍!”
前面的一個中年騎兵緩步上前,用遼語笑著道:
“陛下請將軍回東京一趟。”
婁室心中一震,暗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陛下又想起用我。
可這周圍的人明顯不懷好意,絕對不是善事。
他從容地道:
“不知陛下召喚我何事?可有手諭?”
“有人檢舉婁室將軍謀反,陛下自然不肯相信,請將軍回東京對峙。”
謀反?!
完顏婁室謀反?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眾人一片嘩然,紛紛挽弓準備放箭,可那人不慌不忙策馬向前,將一份手書恭敬地遞過去。
活沉著臉上前接過那封手書送到婁室手中,婁室打開書信,見上面果然是吳乞買的詔令,還加蓋著大金國皇帝的印璽。
吳乞買在書信上說,有人檢舉婁室謀反,他雖然不肯相信,但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婁室回來對峙。
這字句雖然謙和,可看在婁室的眼中卻如晴天霹靂一般。
“我都準備歸隱田間了,怎么,還是不打算放過我嗎?”
那人諂笑道:
“小的都是奉命行事,將軍不要難為小人啊。”
活女已經攥緊手上的狼牙棒,他惡狠狠地道:“我想起來了,你叫孔彥舟是不是?
你是撻懶的狗,一定是撻懶誣陷我父!”
孔彥舟面色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位高大雄壯的女真戰神,他知道只要婁室動手,隨時都能把自己打成肉醬。
但婁室手捧書信,卻只是輕輕搖頭,嘆道:
“是非曲折自有公道。
不說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