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夏默默將話筒拉遠了一點,沒好氣地道:
“是我,卡普老爺子,遲早有一天耳朵得被您震聾,我前兩天才剛到東海的,您怎么知道……喔,蹭飯時聽祗園說的?”
他和老婆女兒們,這兩年只碰面過寥寥數次,但“視頻”電話聯系倒是一直沒斷過。
卡普三天兩頭就來自家找老爹喝酒,順帶蹭下老媽的廚藝,這么快就知道了倒也正常。
“嘿嘿……”
電話那頭傳來干笑,算是默認,“先不說那個,你這段時間有空嘛,老夫有點小事想委托你一下,要是還像之前那樣忙的話就算了,正事要緊。”
“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吧。”
諾夏一邊帶著索隆向道場走去,一邊笑呵呵地問道,“閑著也是閑著,擠出點空余時間給您還是行的,說吧,什么事?”
“還不是路飛那臭小子!”
卡普嘆了口氣,“老夫前陣子剛請假回了趟東海去看他,訓練這小子的時候,這家伙半途嫌累偷偷溜回村子了,還嚷嚷著什么自己不想當海軍了,要去當海賊。”
“我氣的當場暴揍了這小鬼一頓,正好本部有急事戰國一直催我回去,第二天清早我一聲不吭就直接走了。”
“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對不住這路飛,畢竟才是幾歲大的毛孩子,能懂什么……”
“所以您就想讓我代您跑一趟,安慰下這小家伙?”諾夏輕笑了起來,“順帶著撫平您心里的那點愧疚?”
“愧疚……”卡普哼唧了兩聲,也沒否認,“老夫的確不怎么擅長安慰人這一套,這方面你可就靠譜多了,所以勞煩你有空跑一趟吧,隨便帶點禮物,嗯,只要是好吃的東西就行,就說是老夫給他的道歉禮物。”
“然后再順帶勸誡下那小鬼,海賊這種東西可沒什么好當的,就算只是他小孩子的一時氣話也不行!”
“這點小事就交給我了,沒問題。”
諾夏微微點頭。
卡普說的倒也沒錯,這會兒路飛還在風車村,和外界沒什么接觸,說自己要當海賊,確實只是抗拒地獄訓練的氣話。
至于后來一口一個“我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那得是紅發海賊團在風車村呆了一年多后,耳濡目染的影響了。
“哦,對了!”
話筒那頭的卡普,突然又想起什么,提醒道,“本部有情報顯示,革命軍的首腦……也就是龍那家伙,最近好像一直在東海活動。”
“你小心提防著點,等去了風車村也記得警告下路飛,讓他離那個不負責任的老爹遠一點。”
“那小鬼嚷嚷著要當海賊,其實還沒什么所謂,等他成年出海,這大海賊時代,早就結束在你手里了,但危險的革命軍可不一樣,龍那小子,老夫是管不到了,就怕這小鬼跟他老爹走上同一條路……”
諾夏突然腳步停下,表情微微一怔。
而卡普一開始還在那里絮絮叨叨地繼續說著,但一直沒聽到回應,也終于察覺了不對勁:
“喂?喂?喂!怎么了?人呢,諾夏!你那邊是出了什么事了嗎?!”
諾夏沉默了一會兒,“您剛才說,讓我注意提防點龍來著?”
“是,怎么了?”
“看來是不用了。”
諾夏面色古怪地抬起頭,望著路燈下,正靜靜站立在一心道場門口的那個男人。
“他現在,已經在我面前了。”
一心道場中。
龍脫下綠色兜帽,諾夏也摘下白色兜帽,兩人在榻榻米上擺放的小桌案前,沉默著相對落座。
除了他們兩人外。
外面的院子中,還有十多道身影,他們都是隸屬于革命軍的干部,不少人正神經繃緊、滿臉警惕地望著這邊。
只要屋里氛圍有變,二人交手,他們就會立馬沖進去支援。
“這些都是誰啊,老師?”
剛跟著諾夏回來的索隆,摸不著頭腦,悄悄拽著耕四郎的衣襟小聲問道,“怎么今天道場來了怎么多客人?”
耕四郎苦笑一聲,揉了揉索隆的腦袋,沒有作聲,只是端起角落爐子里沸騰的水壺,進屋給二人沏茶去了。
“謝謝。”
諾夏捧起茶杯,抬頭看著正為龍沏茶的耕四郎,悠悠道:
“聽索隆說,你今日早早便休課出門去了,弟子們還以為你是去探望重病的老友,結果卻是為了幫著革命軍收集運輸糧食。”
他指了指院落外堆積成小山的面粉袋,表情似笑非笑:
“不過也是,誰又能料到,一心道場的主人,居然暗中和世界政府視為最大威脅的通緝犯,勾結頗深呢?”
耕四郎的動作微微一僵。
半晌后轉回頭時,臉上卻已然恢復了平日里恬靜從容的模樣,他推了推眼鏡,輕輕嘆息道:
“今天的確是有些不走運,被白龍先生抓了個正著……您這是要替世界政府,逮捕在下嗎?”
“我都不在海軍上班了,可沒那個閑心。”
諾夏輕啜了口茶,“你們心里其實也很清楚,不是嗎?否則現在招待我的,可不是這杯好茶了吧……”
他說著放下茶杯,伸了個懶腰后,終于將目光轉向了桌案對面。
這個男人,從進屋開始到現在,都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但身上那股極為強大的氣息,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隱藏,讓人難以忽視。
而這氣息……
赫然與之前諾夏遠遠感應到的,完美重疊,一模一樣。
至于一旁的耕四郎。
行動舉止間的確有著劍道家風范,但諾夏一眼看出,對方的實力,只能算是勉強不錯,最多也就和海軍本部的少將勉強相當。
果然之前是鬧了烏龍,感應到的氣息接近四皇的強者,其實是龍,而自己最初對耕四郎實力的猜測,根本沒錯么?
思緒轉瞬收回,諾夏微微一笑,“當初在本部,沒少聽卡普先生酒后提過你,今天終于如愿以償見到面了,龍。”
“老爺子居然會提到我?這可真是叫人意外。”
龍咧了咧嘴,臉上密布的恐怖傷疤,讓這笑容看起來有些猙獰不自然,“倒是你,白龍,我才真的是久仰你大名了……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們倆可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哦?”
諾夏略感詫異。
“幾年前,在新世界的哈爾島。”
龍將杯中尚且滾燙的茶水,直接仰頭一飲而盡,“你和凱多打的昏天黑地的時候,我就在不遠處,全程看著。”
“原來那時候就……”
諾夏啞然失笑,而后瞬間想清楚了前后的一切,眉梢一挑,“既然見過,那我登島的時候,你就應該第一時間察覺到是我了吧?不趁著夜色悄悄離開,還跟著耕四郎先生回到道場,有意思……是專門等著我上門來的?”
耕四郎神情微變,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眼龍。
龍笑了笑,“其實東線那邊,一直等著我送這批糧食過去,本來該早早辦完離開的,但你既然來了島上,我自然要過來見見,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諾夏指骨輕輕敲打著桌面。
“你過去是海軍,我過去也是海軍……貌似很好猜吧?怎么,想嘗試說服我,拉我入伙啊?”
“入伙談不上,說是合作或許更好一些,當然,也差不多。”
龍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笑著道,“我們都是一類人,不是嗎?從你兩年半前辭職離開海軍開始,就一直專注掃蕩海賊,別人看不出來,還以為羅曼諾夫諾夏,還是過去那個嫉惡如仇痛恨海賊的白龍中將,但可瞞不了我們……”
“你的最終計劃,分明是奔著推翻那些人而去的。”
他指了指天花板,又看向諾夏,“這可不是個容易的事,加入我們,或者說我們加入你的話……人多力量就大,實現的可能性或許依舊渺茫,但終歸要高的多。”
“不可能的。”
諾夏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你似乎誤解了什么……我們可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
怎么可能?
龍眉頭微皺,“是我們看錯了?你從來沒想過推翻世界政府,帶著四海被壓迫的人們重建新的秩序?”
“不可能。”
他立馬又微微搖頭,“我不相信你說的是真心話,你的平生經歷,尤其是白色城鎮的事,我都詳細了解過了,以你的性格,不可能親眼目睹經歷了那些事情后,沒有生出過這種想法,不然的話,你又怎么可能舍得離開寄身多年的海軍,哪怕離職會鬧出十幾萬人的嘩變!哪怕快要到手的大將位置,都能直接放棄……”
龍越說越激動,諾夏不得不抬斷了他,“我說的是觀念,觀念不同。”
“……觀念?”龍微微一愣。
“嗯,觀念,或者說路線也行。”
諾夏雙手交叉,橫撐著下巴,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龍,“你們革命軍從成立以來,就一直在世界各地活躍,幫助平民推翻統治,同時全速擴張,拉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你們反抗的陣營……”
“一言以蔽之,大概就是想著逐步積蓄力量,一點一點將世界的版圖改寫,從下至上,從四海包圍紅土大陸,遲早一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龍下意識地咀嚼重復了一遍,目光微亮,“好說法,沒想到你對我們原來了解的這么深……所以,這有什么問題么?”
“問題大了。”
諾夏淡淡道,“你光是知道我當初辭職時,本部一片嘩然,十幾萬人聚集在廣場上抗議鬧事,各地支部也云集響應,幾乎讓整個海軍都為之停擺。”
“但你想過,我為什么沒嘗試過把這些支持崇拜我的海軍們拉攏過來,而這起集體嘩變,最后又是怎么揭過去的么?”
“不是維爾親自道歉,然后被迫辭職……”
“維爾?他可沒這個面子。”
提起前任海軍元帥,諾夏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是我親自寫信安撫,讓祗園代我交給戰國,戰國元帥當眾宣讀后,這件事情才漸漸平息。”
“最重要的一點你當然沒看錯,我的目標同樣是推翻世界政府,建立新的秩序,但我從沒想過讓那些普通的海軍士兵,還有那些中層將校軍官,摻和到這種事里。”
“為什么?”
龍眉頭皺起,“因為他們都是你的袍澤,你的下屬,所以你不想讓他們犧牲?可革命從來都離不開犧牲,要是沒有人流血,沒有人……”
“正常的世界,當然是這樣的。”
諾夏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可惜這個世界不正常,掌握超凡力量的人,傲立于世界頂端,一個白胡子站在那里,十萬人、百萬人都拿他沒有任何辦法,所謂的人數堆疊,在個人武力面前不值一提,而那些犧牲者流的鮮血,也全都只是白費,卷入的人再多,一發打上去,也只是撓癢癢罷了。”
“所以……”
龍語氣變得遲疑。
“所以正如我剛才所言,我和你的路線,截然不同。”
諾夏指了指自己,平靜地與龍對視,“我要的是自己變成世界最強,從上面一拳把瑪麗喬亞砸穿,掌握這個世界,再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換而言之。”
“你是自下而上,我是自上而下,明白了嗎?”
昏暗的燭光下。
龍愣在原地,怔怔然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