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飛愣了愣，“是……是因為爺爺？”
他只是天真單純，腦子并不笨。
“不然呢，單憑你這張可愛的小臉嗎？”
諾夏笑著捏了捏路飛的臉蛋，不得不說，軟軟糯糯，手感真的很棒，“村子里的大家都對卡普先生非常愛戴尊重，所以作為卡普先生的親孫子，哪怕你長得再丑，再淘氣搗蛋，你的待遇也不會有多少差別。”
“喂，大叔！”
路飛不滿地拍掉了諾夏的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別老是捏人家的臉啊！”
諾夏也不在意，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我也很尊敬卡普先生，他當了五十多年的海軍，起于微末，出身寒酸，地位和威望，是靠著自己的拳頭，一拳一拳硬拼出來的。”
“五十多年海軍生涯，不知道有多少窮兇極惡的海賊被他斃于拳下。”
“也不知道有多少曾經同吃同住、浴血奮戰的戰友，死在了和海賊拼命搏殺的戰場上。”
“現在一把年紀了，本部又事務繁多，卻每年都會舍下老臉，一請就是幾個月的假，來回奔波萬里，只是回東海來照顧自己的孫子，不希望他走了歪路。”
“換成你是你爺爺，路飛。”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扭頭笑呵呵看向路飛，“在這種情況下，孫子卻嚷嚷著要去當他最痛恨的海賊、手上沾染過無數他戰友鮮血的海賊，甚至巴不得你最好別再回風車村了，這樣他就可以繼續享受著作為卡普孫子的優厚待遇，享受著他無憂無慮吃喝不愁的快樂時光……”
“白龍先生。”
瑪琪諾擦拭杯子的動作停下，忍不住道，“您是不是說的太過了點，路飛畢竟才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
“他平時不是一直在嚷嚷著，自己已經長大了，別再把他當小孩子看待了嗎？”
諾夏笑呵呵地抿了口酒。
瑪琪諾啞口無言。
別說平常了，剛剛路飛被捏臉時，才嚷嚷過呢。
“記住了，路飛。”
諾夏放下酒杯，又回過頭，望著正在摳著鼻屎皺眉苦思的路飛，平靜道：
“權利和義務，永遠都是相對的，男人的責任心，不止是對自己，也是對家人，對伙伴，對所有關懷愛護你的人。”
“而一個男人，要是連責任心都沒有樹立起來，成天吊兒郎當，散散慢慢，當然不配成為海軍。”
路飛慚愧低下頭，吶吶無言。
許久后。
“我明白了，諾夏大叔……”
小家伙才抬起頭，“上次把爺爺氣走，是我的不對，下次他再來訓練我，我絕對不會再抱怨了，我，我……”
路飛緊攥拳頭，用力揮了一下，惡狠狠地道，“我一定不會再讓爺爺失望……不對，我要超越他，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海軍！”
“不。”
“放心好了，諾夏大……誒？”路飛叔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錯愕地看向諾夏。
“不？”
“不。”諾夏微微搖頭，“你還是沒聽懂我說的話，路飛，我說了，你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海軍，還遠遠不夠格。”
“什么嘛！我都已經決定要樹立起男子漢的責任心了！”
路飛氣惱地大叫道，“不要小看人啊，大叔！東海不是有一句俗話嗎，男人的諾言說出口，就算是四條大型海王類也拉不回來，既然說了不會再偷懶了，那我就一定能做到的！”
放屁。
東海什么時候有這種俗話了？
這明明是爺當年追桃兔時，滿嘴跑火車孫順口編出來的，什么時候莫名其妙還真就流傳開了？
出口轉內銷是吧……諾夏心中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先不說你是不是真的領悟到了責任心，說你不夠格當海軍，是因為你欠缺的東西有三點，責任心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三點？”
路飛傻眼，瞪大眼睛，“還有兩點呢？”
“理智，路飛。”
諾夏笑著豎起食指和中指，“你所欠缺的第二點就是理智，就像你現在，僅僅只是聽我隨便激將了幾句，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當場嚷嚷著要去當海軍，這就是沒經過大腦思考，不理智的表現。”
“一個合格的海軍，自然離不開勇敢和熱血。”
“但勇敢永遠不等于莽撞，熱血也不意味著要把腦子都徹底丟掉。”
諾夏指了指自己：
“今天你被我一說，熱血上頭，決定要成為世界最優秀的海軍，明天你也可能遇到一個海賊，把不知道多少年沒洗的草帽往你頭上一扣，口頭禪就變成了我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
“哈？海賊王是女的？”
“別打岔。”
諾夏沒好氣地彈了下路飛的額頭，“總之，要想成為優秀的海軍，就不能遇到什么事，都不經過大腦就直接莽上去。”
“你要是海賊當然沒關系，反正跟著你遭殃的也就是幾個同伴而已，沒準命夠硬一個都死不掉。”
“但海軍可不行，和你在一起的是成千上萬的戰友，沒準因為你一個沖動，就得有無數袍澤得為你買單陪葬，要是上了戰場還不明白這一點，殘酷的現實就會教你，明白嗎？”
諾夏注視著路飛的眸子，語氣誠懇，言真意切。
誠然，曾經還是少年的他，喜歡海賊王這個故事，喜歡草帽團一路追逐夢想的浪漫，也不止一次被路飛以下克上、熱血激昂的畫面所感動。
但穿越前，他只是讀者，只是看客，而穿越后他是海軍，是前輩，立場與看待問題的角度，總歸是不一樣的。
況且，哪怕還只是讀者時，他對路飛也有一個從喜愛到逐漸失望的過程。
“兩年前”的路飛，有著孩子氣的天真單純，雖然經常熱血上頭，不顧一切，但也有著過人的大局觀和戰斗智慧。
幾乎可以說是大智若愚。
再加上主角光環，和卡普孫子這層身份的存在，才能讓他屢屢化險為夷，繼續與伙伴們航海冒險……
但就算是熱血少年漫，終歸也是要成長的啊。
因為莽撞和弱小。
對天龍人出手后，在熊面前，只能眼睜睜看著伙伴們被拍飛，草帽團四分五裂……
因為莽撞和弱小。
在頂上戰場，大佬云集，神仙打架，自己渺小如沙塵，只能眼睜睜看著艾斯為了救自己，死在面前，無力仰天嚎啕痛哭……
經歷了這一切后。
閉關修行整整兩年，重新出海的路飛，諾夏希望路飛成長的不只有實力，還有心性。
心性的成長，并不意味著性格改變，路飛當然可以繼續在船上和伙伴們嘻嘻哈哈，繼續神經大條站著都能睡著，繼續看見厲害的機器人，就和烏索普喬巴他們大驚小叫，雙眼發光身體扭的像面條……
歷經萬千磨難挫折，卻保留著一顆赤子之心，這自然是好事。
從少年成長為男人，最好不過變得成熟可靠的同時，爽朗真誠如故。
但可惜的是……
從蛋糕島篇到和之國篇，諾夏看到的還是一個成天無憂無慮、遇到強敵卻依舊腦子上頭就不顧同伴安危，嗷嗷沖上去的路飛。
他只做到了后一半。
并沒有變得成熟可靠。
說完這些后，諾夏就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沒再多說什么。
“那個，白龍先生……”
旁邊桌子上的斯摩格突然弱弱開口，“您說遇事不要沖動，不能一味熱血上頭，可九年前您還是新兵時，對上七武海威廉不也……嘶！”
斯摩格突然倒吸一口冷氣，而對面的緹娜面無表情地從桌下收回了腳。
“哦，那事啊。”
諾夏回想起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因為我有自信能打得過他，最后他也的確死在了我手里……唔，有問題嗎？”
斯摩格一愣，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一樣，“沒了。”
還是老老實實閉嘴吧。
反正也就您新兵時期就能胖揍七武海了，所以那會兒到底是熱血上頭還是胸有成竹……
您說了算。
斯摩格的目光又瞅向路飛，后者像只小猴子一樣，皺巴巴的臉冥思苦想半天，最終還是一臉懵然之色。
“勇敢永遠不等于莽撞，熱血……也并不意味著要把腦子都徹底丟掉……”
什么意思嘛？
“想不明白就先別想了。”
諾夏哈哈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長大了再想也不遲，記在心里就好。”
響鑼無需重敲，況且路飛也的確還小，他沒指望才年僅七歲的小家伙，現在就真正領悟到這些道理。
只愿他未來成年后，要是真的走上了海軍的道路，在做出無腦莽撞之舉前，能想起曾經在風車村的酒館中，自己告誡過的這些話。
“好的吧……”
路飛苦著臉點點頭，大腦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里，對諾夏揉自己腦袋也沒那么抗拒了，“還有第三點呢？大叔，你不是說我要成為優秀的海軍的話，欠缺了三樣東西么，第三點又是什么？”
“第三點嘛……”
諾夏捏著下巴，正在考慮要不要這么早就跟路飛說明白，忽然眉頭一皺，仿佛心有所感一般，扭頭望外面望去。
“怎么了，大叔？”
路飛也跟著站起來往門外張望，卻什么要和沒見著，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
諾夏搖頭笑了笑，又端起酒杯，啜飲起來。
有意思。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明明他比原時間線里的紅發，早來了風車村至少半年，沒想到居然還是碰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大人。
是該說命運軌跡無形中發生了輕微的改變，還是那幫家伙，本就在附近地區活動，一年來打個幾次秋風，也很正常呢？
沒什么？
一旁的路飛覺得諾夏有什么事瞞著他，不過也沒在意，順手把剛摳下來的鼻屎揉成球彈飛，繼續興沖沖地追問剛才的話題。
“算了。”
諾夏仰頭將杯中余酒一飲而盡，笑呵呵地道：“第三點嘛……少兒不宜，還是等你長大后，哪天真的成了海軍，再見到我時，我再和你說吧。”
“少兒不宜？”
路飛一呆，旋即不滿地大叫，“喂喂喂！大叔！這算什么理由嘛，要說就一次性全部說光啊，留半截的話，我晚上都會睡不著的！”
“告訴我嘛，大叔！！！”
他奮力搖晃著諾夏的肩膀，但后者依舊無動于衷，只是笑呵呵地搖頭，“現在說你也不會當回事的，還是等長大后好了。”
壞大叔！
滿腔求知欲得不到滿足，路飛氣鼓鼓地雙臂抱胸又坐了下來，瑪琪諾見狀，笑著為他端上了一杯……
鮮牛奶。
路飛先是目光一亮，饞的口水直流，接過牛奶，但下一刻就又將杯子推了回去。
“啊啦，路飛？”
“這是小孩子才會喝的！”
路飛盡量使自己不去看這杯香噴噴的熱牛奶，倔著頭地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瑪琪諾姐姐！我要和他們一樣——”
他一指旁邊的海軍們，“給我上一杯酒！”
“胡鬧。”
瑪琪諾屈指彈了下路飛額頭，疼的后者捂著腦袋哇哇大叫，海兵們則幸災樂禍哈哈大笑，酒館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她瞪著眼，佯作兇巴巴地道，“沒成年前絕對不允許你喝酒！而且白龍先生他們這么多人，今天的酒已經賣光了，哪里還有……”
話音剛落，一聲巨響驟然傳來，瑪琪諾嚇了一大跳，抬頭循聲望去。
——酒館的百葉門，竟是被踹掉了半邊，暮色之中，依稀能看見門外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大片黑壓壓的身影。
“這就是所謂的海軍之輩嗎，全都是一副呆傻的嘴臉。”
低沉的聲音響起，為首的高大身影，踩著地上的百葉門不急不緩地踏入，而他身后的屬下，也紛紛緊跟著進入了酒館。
“喂，那是……”
“噓，閉嘴啦。”
還留在酒館內的客人們，不少面色蒼白，冷汗直流，有些人更是驚恐地屁股向墻壁內側挪去。
——因為踏入酒館的這伙人，赫然是一群人高馬大，兇神惡煞的山賊。
“呵，被看出來了么。”
為首的山賊頭目，一身浪人劍士打扮。
他目光掃過這群上一秒還在哈哈大笑，現在卻愣在原地一動不動、明顯是嚇傻了的海軍，嘴角輕蔑，懶得多理會，直接向著吧臺走去。
然后就被一堵小山般的身影擋了個嚴嚴實實。
山賊頭目這才注意到諾夏，看著后者的背影，眉頭一皺，哪來的大塊頭，怎么會有人能長的這么高？
一聲輕響，卻是斯摩格又點燃了一根雪茄，他面無表情吐出一口煙霧，側頭望向諾夏，投來征詢的目光。
意思很明顯。
諾夏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