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沈如蕓其實也挺想去的,但算算時間,真的來不及:“我還是不去了。”
陸懷安沉吟著,沒急著說話。
他想起了許經業說過的話,他說,現在社會變化太快了。
如果一直是過去的思維模式,真的很難跟上時代。
他們這一代人,基本可以說是站在偉人的肩膀上,只要伸手夠一夠,就一定能有所成就。
可是如果連夠都不想夠,想要別人喂飯給你吃,那只能是一事無成。
陸懷安覺得,這時裝展一聽就很時髦的樣子,有機會的話,不如多去看看。
“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沈如蕓想了想,往他懷里一倒,嘻笑著:“好呀,你要是去的話,我就算再沒時間我也去!”
嘖,陸懷安捏了她一把:“舍命陪君子?”
“哈哈哈,是啊!”
笑歸笑,陸懷安還是讓她問一下時間。
“姜小桃不一定有這眼界,我估摸著吧,這事應該還是蕭明志給她說的。”
對哦,沈如蕓果然沉思起來:“那我覺著,我還是得去一趟。”
結果問了之后,時間還早著呢。
沈如蕓便抽個空,打了個電話,算是把這事提前定下來,要了兩個入場名額。
第二天一早,陸懷安便準備動身,跟她一起回北豐。
結果車子剛拐彎,陸懷安就是一腳急剎。
正打盹的沈如蕓往前重重一傾,嚇得她魂飛魄散,瞌睡都醒了:“你干啥呀?”
但她沒有聽到回音。
她心一咯噔,怕陸懷安剛才受了傷,連忙扭頭看。
結果卻看到陸懷安微微皺著眉,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左邊的一條巷道。
那條巷子挺短的,穿過去就是市人民醫院。
沈如蕓探身望了兩眼,沒看到什么,疑惑地問他:“怎么了?看到誰了嗎?”
“嗯。”陸懷安深吸一口氣,有些煩躁地點了支煙:“我弟。”
隔得太久遠了,沈如蕓心里真的已經把那些人拋在了腦后。
乍一說起,她都想不起來他弟叫啥了。
沈如蕓啊了一聲,怔住了:“他……”
“定遠怕是遇著什么事了。”陸懷安皺著眉頭,還時不時往巷子里看一眼,半晌,掐掉了煙:“算了。”
一路上,倆人都很沉默。
陸懷安心事重重,沈如蕓最后攔住了他:“你還是去看看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畢竟是去醫院,現在的人,如果不是大病,基本都不會跑醫院的。
更何況是陸家村那樣的地方,去縣里治病都是了不得的病了。
陸懷安略一沉吟,還是點了頭:“行吧,我不去看看還是不放心,那你小心點。”
這么久以來,他們要想知道他的下落,應該還是比較容易的。
尤其是陸定遠,說不得這次讓他看到,就是他故意露面的。
送了沈如蕓之后,陸懷安折了回去。
果然。
車子開到那條巷子前,就看到角落里蹲了個人。
天還早,太陽都沒出來,穿個短袖短褲的,風一吹還是挺涼。
陸懷安把車停在路邊,盯著他看了一會,才拉開門下去。
聽到腳步聲,陸定遠驟然抬頭。
看到他,陸定遠整個人都懵掉了。
“怎么,不認識了?”陸懷安聲音低沉,打量了他兩眼:“吃飯沒?”
萬萬沒想到,見面之后,他第一句話是說這個。
陸定遠眼圈一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搖了搖頭。
幾年沒見,兩個人都變了。
陸懷安洗去了一身浮躁,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行事之間,開始有了點老板派頭。
而陸定遠,再不復從前張狂模樣,眉宇間多了三分煩悶。
熬在那個家里頭,誰都會煩會悶的。
陸懷安帶他去了粉店,找了個靠里邊的位子坐了,點了兩個豬肝粉。
碼子是現炒的,料放得足,價格也不便宜。
正因著價格不便宜,這里頭基本沒啥人進來,要吃的也都是擱外頭椅子上吹著風吃。
陸懷安沒急著說什么,埋頭吃粉。
粉確實很好吃,陸定遠吃得滿頭大汗,倒一點都不覺著冷了。
吃完了,陸懷安開車帶他去了江邊。
倆人在石頭欄桿上坐下,陸懷安扔了根煙給他:“說說吧,怎么回事。”
一直沉默的陸定遠看了他一眼,把臉扭到了一邊:“我,遇到了點事。”
他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
打從出世開始,他媽就看不慣他女兒。
覺得她礙事,只想要個男娃。
但陸定遠真不覺得男女有啥區別,半哄半騙的,好歹算是留下了。
他媳婦也還算爭氣,第二年又懷了,這回生準了,生了個兒子。
結果就因為他女兒帶著弟弟玩,沒看好,他兒子摔了一跤,結果他媽就踹了一腳,把他女兒當場踹到了池子里。
“水冷得很。”陸定遠抽煙的手都直哆嗦,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她也小,不懂得告狀,我回去的時候衣裳都換了,只知道她今天著了涼。”
第二天就病了,他媽也沒給他們說。
喂了兩天藥,眼看著燒得厲害了,才叫了個郎中到家里看。
后面吃藥吃好了,卻三天兩頭淌鼻血。
“也說不得是什么問題,醫院啥都檢查不出來。”陸定遠抹著眼淚,再不復人前的死撐。
在他哥面前,他嚎啕大哭:“哥,我真的好怕啊,我怕囡囡像你一樣,走了就不回來了。”
他跟趙雪蘭動了刀子,翻了臉,帶了所有的錢,跑出來的。
聽著他說的這些事,陸懷安感覺像在聽自己的翻版故事。
“唉,我夾在中間是真的難受啊,一邊是我媽,一邊是我媳婦,天天干架,根本勸不住。”
鬧的最兇的,就是這回孩子出了事。
陸定遠的媳婦,本來就不是什么隱忍的主。
陸懷安想起從前,趙雪蘭也試圖壓過她,但是被她撅回去了,加上她娘家近,兄弟兇悍,鬧了一回狠的,趙雪蘭就此消停了。
反正還有個沈如蕓嘛。
只是,她連陸定遠都沒放過,這是陸懷安想不到的。
“那你媳婦呢?”
說起這個,陸定遠就真的只剩下苦笑了:“她走了。”
兒子被婆婆帶著,女兒重病無治,丈夫軟弱無能。
她挑了個大太陽的好天氣,收拾了兩件衣裳就走了。
“聽說是去了定州吧,不清楚。”
她可不是沈如蕓這般好性子,她身體好好的,能跑能跳,家里也是慣大的,沒吃過什么苦。
過得不好,回家她也沒啥不好說的。
家里人心疼,過得不好就先鬧著,后面眼看著大女兒要沒了,長痛不如短痛,她索性遠走高飛,眼不見為凈。
“……”陸懷安無語。
兩兄弟沉默了很久,一起抽完了整支煙。
最后,陸懷安嘆了口氣:“是什么病呢?現在查出來沒有?”
“查出來了。”陸定遠滿面愁容,無奈地道:“長了個瘤子,需要動手術。”
原是不嚴重的,但是感冒一直沒好,這個瘤子越長越大。
動手術?
陸懷安皺眉,他沒想到這么嚴重:“醫生怎么說?”
“說能治好的,瘤子切掉就能痊愈,是什么抵抗力下降了導致的,基本不會復發。”
但就是,需要一大筆錢。
陸懷安跟著他一起去了一趟。
再次看到他侄女,他的心情很復雜。
記憶里,這侄女總是又黑又胖,吃得滿臉橫肉。
可現在呢?
臉色慘白,瘦得剩把骨頭,呼吸都靠機器維持著。
也沒得別的說,陸懷安嘆口氣,給他存了筆錢到醫院里,夠動手術了。
醫生也挺高興的,畢竟這么個小姑娘,因為這瘤子沒了實在太可惜了。
陸定遠一路沉默地送他出去,到車邊的時候,他才張嘴:“哥。”
腳步頓住,陸懷安嘆口氣,拉開了車門。
這一句哥,他想應,但他不能應。
他實在是傷透了心。
“哥。”陸定遠拉住他,垂著頭:“我,我其實早就知道你,你開了個廠子……你很厲害……我知道我家對不起你,我以后,以后不會再找你了,這,這次,謝謝你……”
陸懷安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平靜地看著他。
深深地垂著頭,陸定遠飛快地說著:“我,我想說的是,你和你爸媽,一樣厲害……我上回,找媽拿走的我的錢的時候,我找著了這個。”
他掏了半天,從懷里掏出半張破碎的紙:“對,對不起,我沒搶到完整的,但我媽當時說……你媽特別厲害,是個做生意的,當時,他們抱了你,換了你脖子上掛著的金鎖,才活了下來。”
那個年月,趙雪蘭身體又虛,要不是靠著這錢買了老母雞溫養,壓根沒可能再生孩子,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
陸懷安頓了半晌,才慢慢伸手拿過那截紙。
就是一紙殘頁,是張出生證明。
姓這欄,非常清晰,陸。
地址那欄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是手寫的北豐二字,還算清晰。
“媽,媽說,當時就是瞧著,也姓陸,覺得有緣……”
有緣?
陸懷安垂眸看著這張紙,沒有說話。
何止是有緣。
還是糾纏了兩輩子的孽緣。
他轉過身,壓低聲音:“也就是說,我不是她撿到的?”
“……”陸定遠咬了咬牙,搖搖頭:“不是。”
具體什么情況,他不清楚。
但這些東西都有,甚至還說他脖子上掛了金鎖……
“見財起意?”陸懷安嗤笑一聲,踩下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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