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很多人期待，但也有很多人恐懼。
陸懷安掛了電話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他帶著沈如蕓，去了郭鳴家里。
送了不少東西過去，陪著聊了會兒天。
雖然沒法說工作上的事情，但哪怕只是說郭鳴在武海做了些什么事，老人就已經很高興了。
孫華也抽空出來，跟他們喝了杯茶。
說到這一次的姚志虎事件，孫華真的是吁了口氣：“還好，幸虧你提醒我了，不然這事，麻煩可就大了。”
正在他任期上，商河這邊當時都給了他不少壓力的。
幸好他態度強硬，領導們也因著陸懷安的關系，仔細思量過后，都站在了他這邊。
不然的話，姚志虎過來搞個活動，至少能撈走兩三千萬的。
“我也是現在才知道，那些人跟著他搞投資，原來全都是簽的什么投資合同。”
孫華皺著眉頭，一臉無語地：“他們簽的這個合同，叫……技術開發合同，你知道吧，就是合作一樣的。”
跟以前的那種集資，還真的是不一樣的。
這邊姚志虎的集資方式，等于是這些投資者，是跟他一塊兒做生意。
公司項目賺了錢，那大家就有錢分錢。
如果虧了錢呢……
那就自認倒霉了，反正這是合作的合同，跟從前集資的方式完全不一樣的。
陸懷安嗯了一聲，這個他早就知道了：“所以現在不少人都是說自己是被騙了。”
都以為自己搞的是高利貸一樣的形式呢，只投資不擔風險。
可是現在被科普了一下這個什么技術開發合同的實質意義后，這些人全都懵了。
孫華喝了口茶，也是有些后怕：“幸虧……”
他當時都被罵得要死，商河這邊都快鬧翻天了。
“這也有好處的。”陸懷安瞅著他，忍不住樂了：“領導們都看在眼里，你扛住了，現在事情一爆發，上頭肯定會給你安撫的。”
說不準，提一級都有可能。
這一點孫華倒也不遮掩，嘿嘿地笑了。
笑容有些憨氣，和從前的他一模一樣的。
“你也差不多啦！”孫華笑著看著他：“這一次，集團這邊的事情，基本一次性全給抹清了。”
再不會有人說，新安集團負面新聞纏身了。
因為隨著姚志虎的落網，之前他對新安集團所造成的名譽損害，全都被視為他個人的嫉恨之作。
很多人都這樣，總覺得，事情非黑即白的。
但是其實里頭有些事，是真的發生過的。
可它們重要嗎？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他們心里，新安集團是被陷害的，是無辜的。
“其實，有些事情……”陸懷安搖搖頭，沒說什么了。
這本身也是他想要的結果，不是么？
孫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不重要。”
的確，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陸懷安騰出空來，跟龔皓他們開了個會議。
借著之前的負面新聞，新安集團里頭一些不符合規定的，違反規章制度的，都得著手進行處理。
“現在馬上過年了，都放假了，先擱置著吧。”陸懷安想了想，才道：“等過完年，再一個個慢慢清算。”
龔皓嗯了一聲，利索地記錄下來：“這幾個是現在已經有全部證據可以證明他們確實是違反了章程的，這幾個是從犯，不嚴重，但是既然準備大清掃，就建議干脆一并開除處理。”
不然回頭這些人心里頭過不去，容易鬧出麻煩來。
尤其是新收購的幾個廠子，這邊的人不少都是原廠直接承接的，陸懷安買下廠子，只對當時的員工進行了簡略的篩查，確認沒有什么大問題就全部留了。
現在這些人卻仗著自己老員工，欺負新員工不說，還挑三撿四，在廠里搞小幫派，排擠新員工，搶占好一些輕松些的崗位什么的……
“嗯，雖然這幾個只是從犯，但都不能姑息。”
殺雞儆猴。
要么就不做，要做就一次做干凈。
給他們留下一個，只要做了類似的事情，絕不原諒的印象。
從而可以避免以后再發生類似的情況。
“好的。”龔皓點點頭，又問道：“那這個……補償方案……”
陸懷安想了一會，才慢慢地道：“如果沒造成人員和財務方面的損失的，那就按正常流程走。”
正常流程的話，一般來說，是有一筆資金補償的。
“如果有人員或者公司財務受到了損傷……”陸懷安語氣一厲，果斷地道：“不僅不給予賠償，而且辭退之后，還得讓他賠錢。”
這些什么混混一類的行徑，別帶到他集團里頭來。
他生平最厭煩的，就是這種肖小之徒。
“好的。”
龔皓和侯尚偉仔細談了談，根據陸懷安說的內容，慢慢敲定了一下細節。
這邊不少人還挺得意呢，覺得就算上了報紙又怎樣，現在全洗白了。
尤其是現在報紙上，很多家報社都在刊登對新安集團的道歉，他們更放松了。
沒事就是沒事。
他們搖身一變，甚至成了新安集團翻身的關鍵，不少人還說他們是英雄。
英雄？哈哈，英雄！
話里話外，他們開始以英雄自居。
他們這個組織，人也越來越多，行事越來越高調。
哪怕是放假，他們也沒打算回家，到處晃蕩。
有敢提反對意見的，直接先一頓揍，然后再再大搖大擺地走掉。
這些消息，全都遞到了陸懷安這邊。
第二日，工廠便全部放假了。
除了值班人員，一個不留。
哪怕這些人，再怎么說自己家離得遠，不回去，都沒能留下。
也正是這一日，姚志虎的事，再次上了報紙。
看到消息，許經業直接從武海跑來了南坪。
看到陸懷安之后，他面色慘白：“懷安。”
他快步走過來，壓低聲音，有些驚惶：“你聽到姚志虎的事了沒？”
“看到了。”陸懷安揮了揮手里的報紙：“喏，這不剛拿到，正準備看呢，你這是咋回事，昨晚來的？”
“嗯。”
許經業臉色有些難看，來回踱了兩步：“你先看吧，我洗把臉。”
看他這樣，陸懷安就知道他飯都沒吃呢：“順便吃個面上來。”
說著，他打開了報紙。
姚志虎的事情，巡視組這邊終于查了個清清楚楚。
那兩千萬的繳稅，的確是真的。
但是，這一切全都是假象。
為了制造經營業績良好的假象，姚志虎繳了兩千多萬的稅款。
但是實際上，他們的所謂“新產品”，從頭至尾，一共才賣出了兩百萬的“高價”。
一共才生產了七八十臺的樣子，訂單量也基本沒有，根本沒有姚志虎吹噓出來的商業帝國那么厲害。
光是看到這里，陸懷安都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難怪他猜不出來，真的，姚志虎的膽子，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是，姚志虎的膽量，還不止于此。
他在人際公關上面，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北豐這邊不少人都幫他，那些他聘請的老同志，還有什么高級顧問，全都是拿錢砸下來的。
尤其是當初那紙批文。
陸懷安逐字逐句，生怕自己看漏了。
三份公司技術開發合同書，價值五萬元，但是其中，按分紅來算，直至今日，這三份合同書，已經價值連城。
所以，姚志虎不僅能拿下那紙批文，甚至還能順利拿下蕭明志的頂頭上司。
因為他壓根就不是用的錢，而是用的合同。
明面上，說的是合作。
這樣一來，好像并沒有違反規定，只不過是合作關系罷了。
可是內里呢，這些好處，可一個都沒少。
沈如蕓也正好在邊上，跟著看完后，隨意估算了一下：“按照他們這個合同，這一份合同，僅是分紅，都至少能拿近千萬……”
“也難怪了。”陸懷安深深地吸了口氣，搖了搖頭：“你看，我們為了賺這百十來萬，不僅得到處奔波，還得勞心勞神，人家呢？”
坐在家里，等著人送錢就行。
簡直跟天上掉下來的沒什么兩樣。
可不就讓人心動嘛！
而最關鍵的，就在于姚志虎這個公司。
不得不說，姚志虎這個公司成立的，真的讓人耳目一新。
“他沒有工廠，產品全是代理工廠這邊制作的。”
也沒有銷售人員，但聘請的員工確實有兩千多名。
這些人，壓根就不像客戶們以為的那樣，是天南地北到處宣傳產品的。
他們也確實是宣傳了，但是卻是宣傳集資這個項目的。
真實作用，是騙人來投資，往里頭砸錢。
所以姚志虎這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整個項目做下來，自己投入少得可憐，現在揮霍的錢，全都是投資者的。
在報道結尾處，也寫明了，這些情況，都已經通告上級，將在下個月，由法院進行判決。
陸懷安看完之后，久久不能平靜。
洗完臉上來的許經業推門而入，張口就是：“你覺得，他會被判多久？”
抬眸看著他，陸懷安平靜而冷酷地道：“會吃槍子。”
這不是判多久的事了，因為姚志虎一直以來，拿出來的項目，居然從頭至尾，全是騙局。
牽扯進來的人太多，金額又過于巨大，姚志虎不死，難以平民憤。
“……唉，你也這樣覺得啊。”許經業抹了把汗，心里都發虛：“真的，我當時就差一點……”
差一點，他就跟姚志虎一樣了……
不，甚至可以說，他當時其實已經心動了。
而且，后來姚志虎進行得那么順利，許經業也真的動過心思。
要不是陸懷安死死按著……
許經業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就感覺腳發軟。
他是做過金融，搞過地下錢莊的。
說真的，當年他以此發家，后面又搞到過一紙正規證明。
打心眼里，他就不覺得，集資是什么違法活動。
本來嘛！
銀行這邊貸不出來錢，他們自己想辦法，也是正常的事兒。
就算是上頭來查，很多情況，基本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所以哪怕姚志虎被抓了，許經業都沒當回事。
不過是集資方式不對，他原以為，頂多是判個幾年，該退的錢退回，就差不多了。
大不了，從頭再來而已嘛！
可是現在，許經業真的全身都軟了。
他癱在椅子上，呢喃著：“你都不知道，老郭跟我說的時候，我當時一下就坐不住了。”
只差一點點，他就會落得跟姚志虎一樣的下場。
尤其是今年這個環境，國家大力支持經濟發展的時候，他真的以為，集資也是被允許的。
“你之前搞的時候，情況特殊一些。”
陸懷安看了他一眼，沉吟著道：“那時候，銀行監管系統還不完善，而且你們也沒搞得動靜太大……”
金額比較小不說，重要的是，影響沒那么惡劣。
而且幾個時間點也掐得比較好，該退則退，毫不拖泥帶水。
關鍵是許經業也挺懂味，也確實給當地民生帶來了較好的影響，所以上邊才睜只眼閉只眼。
擱現在你看看？
“幸虧……”許經業手都抖得不行，接茶的時候，都差點端不穩：“你都不知道，我昨晚上，一夜都沒睡著。”
只要閉上眼，就夢到自己在靶場。
陸懷安忍不住笑了，搖搖頭：“那不至于咯。”
“怎么不至于。”許經業后怕不已，看都沒看，喝了一口茶，燙到了才后知后覺：“哎喲，好燙。”
“瞧你這心神不寧的。”陸懷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勸了一陣子：“要不你去休息一下？”
“不了。”現在他也不敢睡，許經業想了想：“要不我今年在你們這邊過年成不，我……下個月判的話，姚志虎估計得回武海的……”
他是真的不想看到相關的事了，想想都害怕。
從前總感覺這些槍斃啊什么的事情，離自己挺遠，說起來都跟笑話一樣好玩兒。
現在自己跟死神擦肩而過，才懂得了生命的可貴。
陸懷安也瞧出他確實嚇的不輕，利索地答應了：“當然可以。”
不過，姚志虎被處理的理由，卻不是別的，而是行賄罪和貪污罪。
因為他個人，籌集的資金近十億，自己一個人就揮霍掉了近千萬。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不算他行賄的錢財，他一個人就花了這么多的錢。
消息一傳開，這些原先的投資者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