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上城區,下議院大廈。
十八位低階貴族神色或是陰沉,或是憤慨,或是驚慌,紛紛圍坐在橢圓形的長桌前。
與甄澄故鄉那些頭戴假發,西裝革履的議員不同,這里的議會顯得頗為隨便。議員們裝扮多以維多利亞風,哥特款,或者路易宮廷式為主,但也不少前衛新潮的行為藝術家。
再看面孔的話,既有嚴肅古板的長者,也不少青春靚麗的少年少女。有趣的是,前者的真實年紀還未必比后者更大。
不得不說,血族這物種得天獨厚,返老還童青春永駐都不過只是調整食譜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首位的康斯賴繆伯爵頂著一張枯槁的亡靈臉,比往日里更加陰沉,他用手邊類似法官宣判的木槌連連敲擊桌面,示意會議開始:
“多事之秋,長話短說。今天這里要討論史無前例的嚴重議題,但按照慣例,我們還是從小事談起。
不過我想眼下的情況,應該沒有人還有心思顧忌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了吧?”他的發言與其說提議,不如說是強壓怒氣的威脅。
但似乎刻意打臉一般,康斯賴繆伯爵左手邊的蘭臺公舉起兩根手指:“這里有一個小議案。
議長大人對下城區遺跡的封鎖,對我方日常運營產生了相當麻煩的影響。還希望能在這里通過一項決議,重新開放遺跡探索的權力。
當然,這里也可以理解議長大人如此專斷的苦衷。下城區確實冒出了一股十分麻煩的外來勢力,不能不加以限制。
所以,我提議本次會議的第一號議案,僅準許下議院議員進行遺跡勘探,并僅準許雇傭教會成員和私人武裝參與勘探的權限開放。”
蘭臺公的發言,一半是在和梅碧夕進行情報利益交換后,代為轉述的萬界女帝的意志。
看似給了康斯賴繆一個臺階下,實際上卻是在幫助梅碧夕限制甄澄一方。這是梅碧夕的陽謀,在于蘭臺公的交涉中明確談定的。
康斯賴繆原先想獨吞下城區遺跡中“隱秘武器”的行為原本就引起諸多議員不滿,此刻蘭臺公拿這件事說話,康斯賴繆便是心中在氣也沒有立場強硬駁回。
他三次探索全部失敗,不是被外請來的探險隊員背叛,就是把自己親信盡數折損在遺跡之中,使得實力大損,這已經成為他當下最大的軟肋。
在當事人無力反駁,且蘭臺公提出的議案非常保守中庸的情況下,這條申請很快就獲得了一致通過。
梵拜厄王庭隸屬混亂邪惡陣營,穹頂血宮對于足下土地的治理根本不聞不問,因此上下城區就成了實力者互相妥協利益后瓜分的蛋糕。
這里并沒有法理章程。所謂的下議院,不過是一群無力插手上城區政局,又不甘心安分做一位與世無爭的強者,于是常年滲透經營下城區的貴族們組成的聯盟。
實力更強的野心家看不上他們盤中的蠅頭小利,實力更弱的被這些先到者聯合排擠無力搶奪,便演變出了當下穩定近千年的下議院政體。
而終究有大貴族強者壓在頭上,梵拜厄并沒能形成混沌之眼那樣純粹的叢林法則。這里能參與利益劃分的“實力”除了個人戰力外,還包含家族聲望,財力,外交關系等諸多錯綜復雜的緣故。
因此十八人的下議院里即便有一位神醒境界的公爵和兩位初開境界的侯爵,但實際權力中樞卻由對下城區滲透最為穩固的康斯賴繆,財力最為充沛的蘭臺公,以及在諸多政見上與議長針鋒相對,被諸多議員利用加以制衡的副議長弗里欽葉三位伯爵掌控。
緊接著蘭臺公,這次便是副議長弗里欽葉開口了。不過他并非像一樣一樣和議長康斯賴繆針鋒相對,而是幫助他盡快將會議引導到最核心的問題上。
尋常情況若是政敵出現了如此巨大的失誤人人都會選擇落井下石,但眼下這個鍋實在是太大了,大到牽動了列席全部人員的核心利益:
“下面還是請議長大人陳述一遍當下狀況的真正原委吧。請注意,為了讓我們能夠對事情的全局有一個正確的把握,我不希望聽到任何托辭和掩飾。
事情已經發生了,之前議長大人并未與我等商業導致眼下狀況的責任到底有多大,還得看這件事情如何收尾。”
他的話說得十分不客氣,卻引得了全場議員的一至點頭贊同。就連康斯賴繆本人也沒了計較態度的心情,黑著張死人臉開口道:
“時限已至,本季度的全部生產物資,完全沒有按例任何送達城門交接。
根據我方在下城區的眼線回報,這并非事故或馬幫罷工,而是牽連到社稷幫,勞工幫,以至整個下城區的大事件。
剛才蘭臺公提到的外來勢力涉足遺跡的事件,看起來也與此事牽扯繁多。簡而言之,圖謀我梵拜厄遺跡的和為下城區反抗勢力撐腰的是同一伙人。
目前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四大幫會首腦皆與這伙人保持著緊密聯系,并且我們多年來安插的眼線大多遭到了排除。”
說到關于遺跡的麻煩時,他并沒有提及應選者攪局的事情。
這種東西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但若想要直接說出口,保不準就會受到拉馬克游戲“不被認知的不合理事件”冥冥中的影響。
以伯爵們攀途位階的實力,還遠遠不到可以不受大世界規則制約的程度,把那些講出口純屬給在座所有人找麻煩。
但僅是如實爆出的這些情報,就已經引起了整個議會的一片喧嘩。
“也就是說,”副議長弗里欽葉用指節敲了敲油光锃亮的黑檀木桌面:“我們的議長大人一直以來一手遮天把持著對下城區的情報監控禁止我們插手,
結果事到如今,卻突然發現連帶自己的眼線以及我們所有議員整整一個季度的收益,全部被一個到現在也查不清跟腳的外來勢力截胡了?
那外來勢力跟腳如何,到底有多少人,目的是什么,如何說服下城區那些唯唯諾諾的螻蟻膽敢背叛我們,又是如何漫天過海,大搖大擺卷走我們的收益……
關于這些,議長大人難道不該給在座各位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就像你說的,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如何追責,而是如何挽回損失了,”面對弗里欽葉的挑釁,康斯賴繆伯爵并沒有惱火。他陰沉的死人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我提議本次會議第二項議案,以下議院的名義立即組建征討軍,擒拿一切參與此事的反賊!
我們的利益正在被卑賤的爬蟲掠奪,我們的統治制度正在經受考驗,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叛亂!
表決吧,議員們,是時候選擇你們是否能容忍事態繼續不受控制地惡化下去。請容我提醒一句,盯著我們這一桌席位的下層貴族,可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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