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行一看林頌合興缺缺,恐怕她改了主意要反悔之前答應她的事,于是更加殷勤:“三姐,這套首飾可好看了,你要不要先試試?”
林頌合手中的針線仍然沒停,她抬頭看了眼林汝行,回她一句:“放在那吧,我把這件秋衣做完就去試試看。”
林汝行哪有心思等她將衣裳做完?她早已擬好了帖子,只等林頌合明日跟她去鋪子里走一趟,給那些官宦家的小姐夫人們看看這套珍品。
這套首飾用料上乘打造精致,成本不低,自然了,利差也是很可觀的,而且她也跟工匠們簽了契約,這次一定不讓圖樣形制流露到別處去,又另雇了刀工極好的師傅在每件首飾上刻上了“貴客隆”三個字和相應編號,包括最小的耳墜和戒指上都有。
如今只差將這套首飾展示給眾人看過,若是能定出幾套,著實能賺一筆不小的銀子,林汝行就等著這套優殊定制給自己攢家當了。
可是林頌合向來神仙一樣心境,過得那也是仙女一般的日子,自然就不像自己對這些黃白之物這么孜孜以求。
反正林汝行今天有的是時間,那就干脆磨上她一天,不信她不答應。
林頌合終于將手中這段線用完,喊了一聲丫鬟給她將線軸拿來,趕巧她的丫頭沒在屋里伺候,她便起身自己來到桌邊去找。
林頌合發現了桌上擺著的林汝行送來的一套首飾,掃過一眼,又將手中的線軸放下,專心看了看這套首飾,林汝行親眼看見林頌合的神色由淡然轉為驚艷,隨后將這些首飾挨個拿起來細細端看,臉上滿是欣喜之色。
林汝行看著心里高興,順勢將林頌合按在桌邊的椅子上,又拉近了銅鏡,將耳墜給她戴上。端詳半天,又覺得少了點什么。
林頌合轉頭問道:“怎么了?你覺得不好看么?”
“好看,我三姐戴什么不好看,只是我覺得還少了些什么,三姐,你站起來我看看。”
林頌合依她的說法站起身來,林汝行將她前前后后轉了兩圈,林頌合被她看的莫名其妙:“林汝行,是哪里不對嗎?”
林汝行一拍掌:“我知道了,是衣裳。三姐,你這身紗裙是粉色,跟這個首飾的顏色不太相配,三姐你有寶石藍的裙子嗎?如果換上,跟這首飾顏色相稱,肯定會更好看的。”
林頌合當是什么事兒,笑笑說:“有,我這就找來換上。”
林汝行自然開心,急忙跟著林頌合去替她換裝。
衣服和首飾都換上后,果然雍容高貴,端麗無比。
林頌合不停地摸著項飾耳飾,嘴里一直問著:“怎樣?好看嗎?”
林汝行絲毫不吝她的溢美之詞,將林頌合夸得心花怒放,自然應下了第二日跟她到鋪子里展示的事情。
林汝行趕忙到自己房間找到帖子,讓官家趙文挨家送去。
萬事俱備,只等明日。
由于太后新喪,京中很多達官顯貴的家眷已經數日沒有拋頭露面了,突然接到貴客隆的帖子,于是不少人心里蠢蠢欲動。別家也就罷了,聽說貴客隆的東家是位小姐,而且是位頗負盛名的才女,京中有名的儒商也沒有幾個,說起來貴客隆是相當有知名度的鋪子了。
主要還是貴客隆這帖子上寫的內容著實讓人心動,說是有絕世佳品讓大家欣賞,保證之前見所未見,是京中第一定制。
大家的千金夫人們自然對首飾陳番起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林汝行趕忙迎上去:“怎么樣?”
“沒、沒看到,今天是集日,街上人山人海,那人只要脫掉錢莊伙計的馬甲,隨便換件衣服混入人群里,要找到太難了。”
林汝行握拳砸著掌心:“這可如何是好?”
“我在半路看到了殿下和史大人,史大人的舅父是京兆尹裴琢,我已委托他差人去跟京兆尹打招呼了,若今天找不到那賊人,肯定還要四小姐親自去報官。”
林汝行趕忙道謝:“今日的事真是麻煩陳公子了。”
陳番起擦了下頭上的汗又問道:“我在街上時,好像看到四小姐帶了一個家丁過來,可是這半天怎么沒見他呢?”
林汝行也猛然想起來:她是帶了個叫小勤的小廝來的,可是進了錢莊后,人多眼雜,她一直忽略了小勤,對啊,他人呢?
林汝行正四下張望著找小勤,柜里邊的掌柜喊她:“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要辦?”
林汝行趕忙將事情說了一遍,還未說完,那掌柜就不耐煩地揮揮手:“銀錢之事都是當面交易,姑娘你根本沒來過柜上,卻說我店內伙計收了你的銀票,若人人都來跟我編故事坑銀子,我們錢莊豈不是成了冤大頭了?”
林汝行急得直跺腳:“我知道這事不怪掌柜,但是那人有錢莊的印章。”
說完遞上她的銀契,那掌柜的看過一眼,直接扔出來說道:“假的。”
“可是那人穿著你店里伙計的衣服,我跟他也是在你店內交易的,掌柜不能一句假話就將責任推脫干凈吧?”
那掌柜的也說道:“今天店內忙碌,有人做件假衣裳穿著也不是難事,至于帶你去包間,那間包間是我們東家招待客人的,平時門都未鎖,肯定是那賊人趁人不備帶你們進去的。”
林汝行分辯說:“道理不是這樣的,人在你店內騙錢,還能隨意進入你們東家的房間,貴莊怎可說一點責任都沒有。”
后邊排隊的人開始催促:“你到底是存銀還是取銀,這半天怎么光顧說話?后邊還有人等著呢。”
掌柜被催得著急,就說了一句:“那姑娘隨意吧,我柜上太忙,還請姑娘不要耽擱我們的生意。”
林汝行氣得大聲斥道:“本姑娘懷疑你這錢莊跟賊人里應外合,騙我三千兩銀票,如今掌柜的你屢次推諉,可見心虛。”
由于她音量頗高,錢莊內的眾人都聽得秦楚,一時間大伙議論紛紛。
那掌柜急得不行:“臭丫頭你少在這兒造謠,你以為憑張假銀契就能坑我們錢莊的銀子嗎?”
林汝行干脆走到人群中間,大聲將剛才的事又與眾人說了一遍,果然鋪子里頓時人散了大半。
錢莊掌柜的怒道:“來人,將這個丫頭給我綁起來。”
陳番起站出來:“誰敢?”
掌柜見陳番起一副官家子弟做派,不敢過火,但是讓伙計圍住林汝行不給走。
林汝行說道:“放我離開,我要去報官,若是不敢讓我去,就證明你們勾結騙子,騙我的銀子。”
那掌柜也寸步不讓:“你無憑無據就在我錢莊內說我們行騙,這事說不清楚,我們還要報官呢。”
“我開始找你商量,你說是我誆你,絲毫不聽我解釋,若你真是冤枉的,何必怕我報官?”
“我也沒說不讓你報官啊,你當時自去報官就可,為何非要攪合我的生意?現在想拍拍屁股走人,門都沒有。”
陳番起在旁說道:“這樣吧,我留下給你錢莊做人質,讓這位姑娘去報官,掌柜覺得如何呢?”
掌柜搖搖頭:“不行,得等我們東家來過才可,說得好像京兆尹府是你家客廳一樣,隨你來去。”
無巧不成書,這話剛落地,就從門外跑進來一個衙役模樣的人,立正在廳內先唱喏了一聲:“京兆尹大人到。”
掌柜的驚得眼都直了,趕忙跪地迎接。
林汝行也見了禮,起身一看京兆尹后邊還跟著祝耽。
難怪京兆尹來的這么快呢,原來有祝耽這尊佛去請,能不快么?
裴琢先讓了祝耽坐了自己才坐下,打眼一看旁邊還站著一位陳大學士家的公子,臉上一時現出好幾種神色,不過終究還是端好了官威,問道:“這位姑娘先說說怎么回事兒。”
林汝行趕忙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裴琢又問掌柜的:“你先自報家門,再來說說當時的情況。”
那掌柜的苦著張臉回話:“草民名叫孫來順,是這家錢莊的掌柜的,就是、就是這什么事草民也沒有親見,都是這位姑娘說與草民聽的。”
“可是這姑娘所言亦有道理,人是在你錢莊行騙,而且穿著跟你錢莊伙計一樣的衣裳,還能隨便進出你東家的客房,你掌管錢莊,卻沒有發現鋪子里多了一個生人,也不曾發現他帶著人去了你鋪子內的包間,找你理論難道不是正經理論嗎?你又為何拒不配合,甚至倒打一耙?”
孫來順嚇得頰額直冒汗,一直點頭應和:“是草民的錯,今日錢莊內客人頗多,是草民疏忽才讓賊人有機可乘。”
裴琢又問道:“那這位姑娘可看清那騙子是何長相?口音是不是本地人?”
林汝行回憶了下說道:“回大人,是本地口音,那人身上穿著聚寶錢莊的馬甲,里衫是件灰白色土布做的,鞋幫上還有些黃泥,長得么……”不知為何,林汝行一回憶起那人的長相,就無端想起了她鋪子里的小廝小勤。
正在琢磨怎么跟京兆尹大人形容那人長相,突然門口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林汝行一見就立馬拉他來給裴琢看:“裴大人,那騙子長相跟我這小廝有幾分相像。”
小勤一頭霧水,見到林汝行稱大人,也就跪地磕頭。
裴琢讓他起來,問道:“你是何人?”
小勤答曰:“草民乃是四小姐鋪子里的跑腿,今日跟隨四小姐來錢莊存銀票來了。”
裴琢仔細打量他一番,然后又問道:“那你不跟著你家小姐,方才去做什么了?”
“草民是去追那個騙子了,不過,也沒看到人。”
林汝行忍不住問道:“你什么時候離開錢莊去追人的?我怎么覺得從到了錢莊就再沒見過你呢?”
裴琢聽聞這話,立馬警醒:“等等,這位姑娘,你的意思是這人是你的伙計,今日跟你一起來錢莊存錢,但是你到了錢莊后就再沒有發現他。”
林汝行點了點頭。
裴琢又問向小勤:“那你這段時間去做什么了?”
小勤回說:“大人,小人真的一直在錢莊,小人還看到這個店里的伙計將我們東家引至包間,然后走到半路,小姐覺得不對勁,又回來找孫掌柜理論,這期間我一直跟著,直到孫掌柜說銀契上的印章是假的,小人就立馬沖出去尋找那騙子了,這不現在剛回來。”
裴琢又看向林汝行,林汝行使勁想了又想:“若是在錢莊里人多我沒留意也算正常,可是我拿了假銀契離開錢莊,也并沒有看到你跟在我身側……我、確實沒有看到你啊。”
“四小姐,當時離開錢莊,您就一直跟陳公子說話,眼睛就沒往別處看啊……”
“方便、方便,我們二當家上幾天騎馬將腿摔了,走路多有不便,他府上離我們錢莊遠,就一直歇在錢莊附近的福來客棧里。”
“一直住在福來客棧?”
孫來順殷勤點頭:“是的,就在不遠處的福來客棧。”
祝耽頓時陷入沉思,不一會兒他對林汝行說道:“今天恐怕見不到那個騙你錢的人了。”
林汝行這半天也沒聽明白他跟孫來順說的什么大當家二當家,但是這句她聽明白了:“那豈不是夜長夢多。”
“你放心,銀子我想辦法幫你找回來,只是人,大概你是見不到了。”
“可……找不到人怎么找回銀子呢?”
祝耽卻問她:“你那個伙計小勤,是什么時候招進來的。”
林汝行想了想:“最多也就半個月吧,這陣鋪子里忙,有些跑腿的活一個伙計忙不過來,尚掌柜之前跟我打招呼說要添個人,我說你看著添就是了,這話約莫有半個多月了。”
祝耽點點頭:“剛才多虧陳公子將他詐出了破綻,不然誰都不會懷疑你的伙計竟然勾結外人騙你的銀子。”
林汝行目光在祝耽和陳番起之間來回徘徊:“我沒聽懂……”
陳番起說道:“其實我跟四小姐一樣,也是進了錢莊就再未看到小勤,我說我隨他追到了槐樹街,其實是假話,我根本沒去過槐樹街。”
林汝行還是不明白:“你沒去到槐樹街,但不能證明小勤他沒去呀。”
陳番起笑說道:“槐樹街今晨就封路了,太子殿下出巡。所以他不可能進到槐樹街的。”
林汝行自己在心里捋了下,立刻沖陳番起豎起大拇指:“陳公子果然聰慧過人。”
陳番起頓時被她夸得臉紅。
“大人……”史進的聲音在外傳來。
“大人,附近的客棧都找遍了,沒有見到可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