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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沾衣越過她的頭頂朝對面看了一眼,眸中精光一閃,將林汝行的手輕輕拿起來又放下:“在下也覺得這樣,如果四小姐看不上在下,也不會快中午就約在下來這里了。”
林汝行又急急點頭:“是的呢。”
“好,那在下就進去了,殿下,要不要一起?”
林汝行轉頭一看,祝耽正站在包廂門外看著他們——臉色有點難看。
林汝行納悶:殿下啥時候出來的?她怎么都沒注意呢。
祝耽沒有搭理葉沾衣,朝林汝行問道:“今日你邀約的江南客商就是葉沾衣?”
林汝行訕笑著說:“是啊,殿下,葉公子可是我貴客隆提供金石玉器的大東家呢。”
祝耽默默點頭,轉身就回包廂。
葉沾衣在身后問道:“殿下今天跟誰來的?”
“一個人。”聲音在包廂內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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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沾衣撇下林汝行,走進祝耽的祿字包廂:“既然殿下一個人,不如我們三人湊一桌?”
林汝行趕到,在身后拽了拽葉沾衣的袖子,小聲說著:“我們別打擾殿下了,還是回去吧。”
祝耽看著林汝行的小動作,轉眼又看著葉沾衣,輕輕笑了聲說:“好啊。”
“得嘞。四小姐,你坐里側。”
林汝行一邊給葉沾衣使眼色,一邊不情不愿地被葉沾衣推進了座位里邊去。
祝耽則在對面面色清冷,一言不發。
林汝行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如履薄冰。
葉沾衣異常熱情異常話多異常不見外。
“上次四小姐說要退出織造商會的事,可考慮好了么?”祝耽先開口打破了略有點干巴巴的氣氛。
葉沾衣看向林汝行,頗為吃驚地問道:“怎么?四小姐不想做皇商了?”
林汝行沒想到祝耽可以不避諱葉沾衣跟她談起這事,也便如實回道:“殿下,上次是因為織錦滯積的問題沒有退成,現在我考慮清楚了,還是決定退出織造商會。”
祝耽點點頭:“也罷,本王也沒其他事,只要四小姐想清楚就好。”
葉沾衣在旁砸砸嘴又搖搖頭:“那就可惜了,如果四小姐不在商會供職,那原材料漲價的事,在下可就無能為力了。”
祝耽輕輕捻著手中的杯盞,不露聲色地看著葉沾衣。
林汝行面露難色十分不解:“這又是為什么呀?我入商會的是織造鋪子,貴客隆跟商會半分關系都沒有,材料漲價跟我在不在商會有什么關系?”
葉沾衣略一思忖,隨后清了清嗓子說道:“四小姐你看啊,其實是這樣的。首先我是因為你有皇商的身份,我才敢跟您合作啊。”
林汝行愈加困惑:“不能夠啊,貴客隆開張兩年多了,一直是跟你合作的,我入商會這才幾個月的事兒。”
她只顧看著葉沾衣,沒注意到祝耽為了忍笑把頭垂下。
“今時不同往日啊,之前貴客隆就沒幾單生意,我自然不會在意,現在四小姐的訂單激增,那如果你收了材料跑路,我找誰說去?殿下,這事你能管嗎?”
祝耽抬起頭認真答道:“本王無權過問。”
林汝行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的,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商會我要退,材料漲價我就不做了。”看了一眼葉沾衣:“起開,讓我出去。”
葉沾衣看林汝行真的生氣,連忙又堆著笑臉討好她:“開玩笑,開玩笑的,四小姐先坐下,我們好好商量。”
林汝行詰問他:“那我退了商會,究竟跟貴客隆還有沒有關系了?”
葉沾衣剛要開口,對面的祝耽說了一句:“有。”
林汝行又坐下,氣呼呼地說:“好,那殿下就解釋一下,這兩件事到底有什么關系?”
“沒有商會會長的職務,你就少了一個跟別人競爭的籌碼。現在京城跟你一樣做優殊定制的鋪子已經有好幾家了,他們地段比你好、鋪面比你廣,已經把你的客人吸引去不少,還在貴客隆交易的,無非就是看中你的信譽,你的信譽就來自你的身份,你是公家人,這在很多人心里就是定心丸,若你沒了這層身份,日久方長根本攏不住客人。”
林汝行不服氣地笑笑:“照殿下這么說,我不做皇商之前,做的就不是生意了?”
“什么時候說什么話,之前你沒有對家,好肉爛肉都在你自己鍋里。現在有了,而且明顯對家比你實力要強很多,當然了,如果四小姐有本事將鋪子移到更好的地段,增加更大的鋪面,那自然可以跟他們競爭。”
林汝行一聽到這些就有點泄氣,若擱在以前,一天能多賣幾件首飾她都開心得不得了,現在錢賺的是比以前多了,地位也被架到這兒不上不下非常難受。繼續做下去,肯定還得指望貴客隆進益更多,若直接放棄,這鋪子的所有創意心血就等于拱手讓給對家。
本來被人剽竊經營模式就很吃虧了,主動放棄簡直不要太便宜別人。
可是一想到她加入商會以來遇到的這些糟心事,誰能保證以后不出更大的亂子呢?
“之前是本王對四小姐幫襯不夠,所以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葉沾衣在旁輕飄飄說了一句:“王蕊華死都死了,誰還會來找四小姐的麻煩?”
祝耽想阻止他提這事,可惜已經晚了。
林汝行聽到王蕊華的名字,臉上瞬間愁云慘淡。
“殿下們勾心斗角也好,朝堂博弈也罷,可我只是尋常百姓,一旦出了問題,就是被殺頭祭天最容易的那個,兩位殿下,我們也有家人,我們也惜命啊。”
祝耽看她一臉為難,忙說著:“好,四小姐既然打定了主意,本王回頭就將四小姐在戶部除名。”
林汝行歉意地對著祝耽點點頭:“那多謝殿下了。”
此時小二端來酒菜,林汝行招呼他們邊吃邊聊。
“殿下,你別光喝酒啊。”
葉沾衣好像注意到了祝耽沒動過筷子。
祝耽又透過一杯,說道:“不用管我。”
“你們的掌柜說,如果出貨達到一定數量,可以降一成價格,有沒有這回事?”
葉沾衣點點頭:“有啊,但是依照四小姐目前的走貨來看,根本達不到。”
林汝行放下筷子:“那大體是什么量?”
葉沾衣想了一下,認真說道:“我跟四小姐相識一場,給你按原價就是了。”
“就……這么簡單?”
葉沾衣突然靠近她,笑著說道:“四小姐若覺得不好意思,以身相許也是可以的。哈哈。”
林汝行伸手狠狠擰住他的胳膊:“登徒子,我擰死你。”
葉沾衣疼得齜牙咧嘴,急忙告饒。
“也不能讓你虧本,我暫時多付你一成,不過我會好好經營,盡量多走貨,你看如何?”
葉沾衣揉著胳膊:“四小姐說怎樣就怎樣,但我剛才說的那事也不是開玩笑的。”
她向來知道葉沾衣說話是個混不吝:“我也不開玩笑,我一小門小戶的女子,配不上您江南首富的門第,若再拿這事來說笑,我下次就直接擰你的嘴。”
葉沾衣看著對面的祝耽,突然問道:“殿下,你說,我跟四小姐般配么?”
祝耽微醺的眼神看著葉沾衣:“你想都別想。”
“殿下你這就有失公允了,我們商賈兒女自然不跟你們世家子弟一樣看重門第,說起來我跟四小姐都是一類人,合適的不得了呢。”
林汝行在底下踢了葉沾衣一腳:“你今天廢話這么多呢,不是來談價格的嗎?”
祝耽呵呵一笑:“誰跟你說所有世家子弟都看重門第的?”
“殿下或者不看重,可是令尊令堂未必不看重啊。”
祝耽起身,因為喝了不少的酒,他雙頰有些微紅:“你們慢慢談,本王先告辭了。”
林汝行和葉沾衣挽留了幾句,人還是走了。
“你今天話太多了,又把殿下氣到了。”
葉沾衣抿了一口酒,笑笑不說話。
史進難得自己在家,從街上買來了些酒菜,正自己小酌,看到祝耽進來頗有些吃驚:“殿下不是約了四小姐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祝耽不說話,默默坐著,連眼神都有點木訥。
“那四小姐還退不退商會?”
祝耽抬頭看了史進一眼,史進見他眼中水汽氤氳,又問了一句:“殿下跟四小姐吵架了?”
祝耽索性趴在桌子上不再理他。
史進著急:“殿下,你倒是跟屬下說說怎么了?”
“那是有人惹殿下生氣了?”
“有人欺負殿下?”
祝耽突然抬起頭,撇著嘴說:“杏花公子。”
史進見他有些醉意,趕忙哄道:“明天上朝我替殿下出氣,我送殿下回房先睡上一覺。”
祝耽任他攙著回屋休息去了,史進安置好后搖搖頭哭笑不得:“原來殿下也有像孩子一樣的時候。”
第二天早朝散后,祝耽將葉沾衣叫到一邊,告訴他讓他接替林汝行的商會會長一職。葉沾衣有些猶豫,依他看來,祝耽不會輕易讓林汝行卸任。所以祝耽答應得這么痛快,委實讓他有點不解。
“殿下想清楚了,一旦四小姐卸任,殿下以后怕是再見她就不那么方便了吧?”
祝耽冷冷說道:“做好你的度支主事,做好你的商會會長,其他的事你少管。”
葉沾衣繞到他身前:“那殿下給皇上盯好朝堂的事,四小姐就交給在下照顧了。”
祝耽非常不解葉沾衣為什么總糾纏他關于林汝行的事情,他對林汝行到底幾分真心也看不出個究竟。
只是很討厭葉沾衣一副把自己當成假想敵的樣子,處處示威,時時炫耀。
所以祝耽仍舊不理他。
史進也發現自從祝耽昨日醉酒后一直到現在,心情都很低落,但是這種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勸,只能有一搭沒一搭跟他多說幾句話,好讓他分散下精力。
“史進,你說,葉沾衣跟四小姐,般配嗎?”
史進想了下,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
祝耽嘆了口氣:“你也覺得葉沾衣比我更適合四小姐是嗎?”
史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那還是怪殿下門楣太高了,你這讓誰說,也是葉沾衣更合適的。”
“可是四小姐并不喜歡葉沾衣啊。”
“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嘛,如果沒了殿下這個勁敵,葉沾衣自己再多下點功夫,很難說四小姐不動搖啊。”
祝耽白了他一眼:“胳膊肘往外拐。”
“不是屬下不看好,是大將軍和夫人絕對不會同意的。”
祝耽鄭重說道:“那便再拖拖吧,拖急了他們自然會松口。”
“不是這話說的,殿下你可以拖,你再拖十年八年,還能娶到官家千金,這關鍵是人家四小姐不一定等你啊,雙九年華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拖幾年再成親的?”
祝耽突然起身說:“此話有理。”說完急匆匆出門去了。
史進在身后叫著:“殿下去哪里?能帶屬下去嗎?”
倆人出門進了宮。
“殿下,皇上無召啊,況且太后新喪,屬下覺得皇上正傷心著呢,殿下這時候去恐怕會遭訓斥。”
祝耽豈能不知這個道理,可也正因為太后新喪,王豹竟然以邊境用人為由,不回來給太后奔喪,平日邊境異動又不出兵抵抗,現在裝得家國大義,必定有詐。
皇上雖然無召,但是他有急事要奏,顧不得許多了。
入宮見了皇帝陛下,祝耽掏出孫守禮當初給他的冊子。
皇帝過目之后,懨懨問道:“祝卿打算怎么辦?”
“事不宜遲,臣覺得應該給王子庚結黨案一個了結了。”
皇帝搖搖頭,里邊雖說私自議事的官員不少,但唯獨沒有王子庚的名字,擔心這樣非但解決不了王子庚,還將許多大臣牽連進來。
“臣知皇上顧慮,水至清則無魚,這些大臣只不過是王子庚的耳目,皇上只需小懲大誡即可,至于王子庚,至少要讓浙東的王豹知道皇上革除王子庚的決心,再看他的反應。”
“你說得容易,這些人如何肯供出王子庚?”
“臣請諭下,十日之內,必拿到諸位的大臣的口供。”
皇帝想了想:“也罷,你去做吧,必要時請太子襄助,先拿下王子庚再說。”
當晚幾個王子庚黨羽就被潛入府的黑衣人拿刀脅迫著寫下了口供畫了押。
原本他們是不敢光明正大出賣王子庚的,最多只能做到不能他號令,不做他的耳目。可是黑衣人帶著殺氣而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今日就要死于刀下,后來只是讓他們揭發王子庚,就沒多做掙扎——扳倒王子庚的風險怎么都沒有當場斃命來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