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日,上午七點鐘
平等會培訓班教室里早早地坐滿了人,五十位第一期培訓的學員默契地提早到場,令基汀、維拉克、皮雅芙等負責培訓的人很是滿意。
篩選出來的人不止能力出色,態度也都很端正,他們在經過培訓后成為平等會的骨干,大家都很放心。
“大家早上好。”基汀站在列于講臺上的五人中間,向教室里的五十名年齡不同、背景不同、性別不同的學員們進行簡單的自我介紹,“我叫羅賓·基汀,是你們未來八天培訓的總負責人。”
“我是莫斯特·維拉克,負責協助基汀老師教導你們平等理念。”基汀左側的維拉克道。
“我是勒曼·皮雅芙……”
五位負責培訓的老師一一自我介紹完畢后,基汀再次開口:“很多人可能會好奇,為什么是你們被挑中,又為什么只有五十人。沒有為什么,你們該考慮的東西也不在此。接下來的八天里,我希望你們只針對我們的培訓內容有著無盡的疑惑、求知欲,通過你們的學習,去成為改變世界的中流砥柱,去開拓出所有人都能獲得學習機會。”
基汀大世面見得太多了,面對五十位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人氣定神閑。
維拉克則在旁暗暗深吸了一口氣,他接下來也要參與到講課中,去真正地為別人指點迷津。這有別于之前任何一次經歷,他甚至私下自己排練了好幾次。
“先做一個自我介紹吧,我需要了解一下你們。”基汀走下講臺,雙手插兜在課桌之間的縫隙里緩步穿梭,“你們所要說的,只有你們的名字、背景、興趣愛好,從最右邊的第一位開始……”
十一月二十六日,上午八點鐘
政府大樓里,思路暫時僵住的洛克施瑞福命下屬把抓來的,據說和‘克里斯’有過接觸的犯人羅斯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丹尼·羅斯?”洛克施瑞福坐在辦公桌前,翻閱著情報部段時間內迅速調集出來的關于羅斯的資料,“你和克里斯認識是嗎?”
看上去很是狼狽的羅斯畏畏縮縮地被情報部的人押著坐到了沙發上:“……是。”
“你說……他去了敦曼?”洛克施瑞福問道。
“對。”羅斯吞咽著口水應道,心中悲涼。
他昨天才冒著大雪好不容易趕到了萊澤因,想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補回自己人生的缺口,彈奏起鋼琴。但還沒等他進去找到自己的家人,就被巡邏的政府軍給抓了下來,而后經過身份查證,被發現是從戴曼斯監獄逃出來的,又被立即扭送到了這里。
一看自己是進了政府大樓,耳邊全是‘情報部’之類的字眼,羅斯心如死灰。
可能這就是命,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到半個月,就又被抓了回來。早知道,還不如不回來,或者死皮賴臉跟著維拉克他們。
就在他默默等著政府的人把他帶回戴曼斯監獄,重復曾經那寡淡到令人作嘔的日子時,事情不對勁起來。
這里的人好吃好喝對待著自己,沒有任何嚴刑拷打,也沒有任何要追究自己的意思,一直都在好聲好氣地問著關于‘克里斯’的下落。
羅斯知道維拉克之前用的假身份就是‘克里斯’,于是第一時間明白過來政府的人是在追查維拉克的下落,他當即穩住心神,沒有給維拉克拖后腿,順著情報人員的話,繼續偽裝自己只認識‘克里斯’,不認識維拉克,還少有地賣弄了一下心機,欺騙了他們說維拉克去了敦曼。
“你怎么知道他去了敦曼?他怎么和你說的?”洛克施瑞福步步為營,一點一點詢問羅斯,隨時準備從他的話中找出疏漏。
“我在監獄里住他隔壁監室,工作的時候我們兩個的工作位也相鄰,所以平時沒少交流,他有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天要越獄的話,一定不會再回萊澤因,畢竟這里太危險了,他會和基汀一起去敦曼……”這套說辭羅斯憋了一整個晚上,他自認為無懈可擊。
“基汀……”洛克施瑞福對基汀也很是了解,知道戴曼斯監獄一直負責拷問基汀尋找一大筆黃金的下落,“所以,他們兩個是一起走的,之所以選擇敦曼也是為了去找那筆黃金?”
羅斯點點頭:“沒錯。基汀是拉威爾的摯友,拉威爾——”
“我知道這些,不用你廢話。”洛克施瑞福打斷了羅斯對他進行的詳細解釋,“可據我所知,要是去敦曼的話,坐船一定更快,他為什么不就近在碼頭坐船走呢?”
“這……我不知道,可能是碼頭那里的船……可能是打算走別的路吧。”羅斯搖搖頭。
“克里斯和基汀,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別人在一起嗎?”洛克施瑞福再問。
“反正當時他們是一大幫子人一起走的,我聽著他們好像是說要一起去把黃金挖出來……”
“沒邀請你?那可是一大筆黃金,就算你們人多,平分完也還是非常非常非常可觀的。”
羅斯額頭滲出汗珠:“邀請了,但、但我沒去,我想回萊澤因,我是個鋼琴家,彈鋼琴比我的命都重要,我不在乎錢,我只想回來彈鋼琴……”
“嗯……”洛克施瑞福一手撐著下巴,平靜地看著快坐不住了的羅斯,“我聽你講了這么多的廢話,你有什么感想嗎?”
“啊?”
“是不是有點洋洋自得,覺得連我都騙過去了?”洛克施瑞福微笑著,那笑容看著嚇人,“你這拙劣的謊言說說就得了,別硬撐著。”
起先洛克施瑞福沒貿然斷定羅斯說的是假話,是擔心下屬在某些地方進行了誤判,或者其中有一些他還沒有了解的因素,但現在看來,他之前的猜想還是正確的。
“我沒有說謊,我沒必要說謊,我騙你們干嘛?我發誓!”羅斯矢口否認。
“發誓做什么呀,一驚一乍的。”羅斯表現得相當不沉穩,讓洛克施瑞福對從他身上找出些線索有了巨大的信心,他不緊不慢地問起了看似不重要的事情,“我看你的資料,說你曾經是很優秀的鋼琴家,只可惜,因為一些誤會才被抓進了監獄,白白浪費了這么些年大好的時光。”
“誤會……”羅斯目光一變。
這還是第一次有政府的人說他的事情是誤會,以前所有人的人都冰冷無情地咬定他就是犯了罪,根本不聽他的解釋。
“你這樣的人,就應該生活在優渥的環境里,做你優雅的鋼琴家。”洛克施瑞福模仿著彈琴,兩只手的手指在辦公桌上起舞,“叮、叮、叮……這才是你該過的生活,多美妙。”
聽著洛克施瑞福在佯裝鋼琴聲,羅斯原本急促的呼吸慢了下來:“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說謊。”洛克施瑞福淡漠地看穿羅斯的偽裝,“可是,你為什么要撒謊呢?撒謊,就一定是有需要掩蓋的東西,我很好奇,你在掩蓋什么,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我沒掩蓋什么,我說的都是事實。”羅斯愣了一下,心里不踏實起來。
“你跟我嘴硬有什么意義呢?”洛克施瑞福笑道,“克里斯他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你看窗外,他有可能在你視線所及的任何一個角落里,他是自由的,他什么都不缺,只要回到這里就能過上想要的生活。和他比起來,你多慘啊,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被抓住,在回來的路上所做的一切憧憬都化為泡影,迎接你的難不成又是煉獄?”
羅斯沒說話。
“別說你了,我看著都于心不忍,我剛剛說了,你這樣的人就應該去過你想要的生活。所以,身為能感同身受的你的朋友,我想給你一次機會,重獲清白,堂堂正正回到萊澤因的機會。”洛克施瑞福倒了杯咖啡,咖啡的熱氣蒸騰,“只要你如實說出來你知道的一切真相,作為交換,我就還你清白、自由。”
“清白、自由……”羅斯喃喃道。
能和維拉克他們越獄出來獲得自由,他就已經覺得是上帝在給他機會了,他還沒敢奢望過能變得清清白白。
“對你很重要,也是一個人活著最應該具備的。”洛克施瑞福喝了口咖啡,慢條斯理道。
他對拿捏羅斯勝券在握。
要是羅斯看上去再沉穩點,還沒有越過獄,那他處理起來會麻煩很多。但看現在,羅斯沒說幾句自己就漸漸亂了起來,再加上他已經越獄過一次,嘗到了自由的甜頭,變得更加難以忍受回到以前的生活,面對這樣的誘惑,他是不可能堅持住的。
“你再轉念想想,從戴曼斯監獄里越獄出來的有多少人?兩千多。我們會只抓到你一個嗎?那你也太小瞧政府的能力了。”見羅斯猶豫起來,洛克施瑞福趁熱打鐵,“總會有人也知道你掩蓋的東西,總會有人愿意和我合作。那既然秘密必然會被我知道,無非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你又有什么必要為了幫克里斯多撐個一天兩天的,犧牲掉自己整個人生呢?”
“我……”羅斯心如亂麻。
他并不知道維拉克的什么秘密。
至多算是知道兩個,一個是維拉克和基汀也要回萊澤因,一個是‘克里斯’只是維拉克的化名,他還有另一層身份。
但自己真的要說嗎?
“留給你選擇的時間可不多了,隨時都有可能有新的犯人被重新抓捕回來,到時候你就真的一點價值都沒有了。”洛克施瑞福看羅斯有點冷的樣子,特意端了一杯咖啡給他,“喝點,暖暖身子。”
“謝謝……”羅斯僵硬地捧過咖啡,這玩意兒他很久很久沒有喝過,忘卻了是什么味道。
“喝吧,不夠我再給你倒。”洛克施瑞福站在坐在沙發上不敢直視他的羅斯旁邊,催促他快點喝咖啡。
咖啡對于這樣一個被關在戴曼斯監獄里那么多年,又忍著寒冷跑回萊澤因的犯人,或許在這一刻比什么都重要。
洛克施瑞福在不動聲色地摧毀著羅斯的心理防線。
“好……”羅斯捧著咖啡,遲遲沒有喝。
“以前,克里斯也來過這里。”洛克施瑞福走到窗前,背對著羅斯,帶上了威脅,“當時我是想殺他的,但他在這間辦公室里向我下跪求饒,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慈手軟,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就饒了他一命,讓他去了戴曼斯監獄。不過戴曼斯監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還是希望他能把握住機會,早點認清現實,也就不用受這么多苦了。”
維拉克下跪求饒?
那個男人在監獄里經受瘋子萊克特九天的嚴刑拷打,哪怕無限瀕臨死亡都沒有過妥協。
而后又在短短的十天之內重新站了起來,憑借超人的意志力開始改變監獄里的一切,開始帶領著犯人們燃起斗志。
他幫自己在監獄里獲得彈奏鋼琴的機會。
他同犯人們并肩作戰,在不公平的足球賽里被獄警打得落花流水。
他吹響了越獄的號角,達成了承諾把自己帶出了監獄。
他在離開時,把僅有的十銀克分給了自己一半。
“你說得太過了……”羅斯小聲地反駁著洛克施瑞福的話,“我知道你是想恐嚇我,但……太過了……”
“嗯?”洛克施瑞福轉過身,沒太聽清嘟囔的羅斯說了什么,他以為是事情結束了,大步走回羅斯面前,“重說一遍,我沒聽清,不要漏掉任何線索。”
“克里斯他……”話到了嘴邊,卻是那么難出口,羅斯咬著牙,下定了決心,“真的去了敦曼,他和我一早說過的,我也是親眼看著他朝著敦曼方向跑的……”
洛克施瑞福的臉迅速冷了下來:“你不想出去了是嗎?”
“我……”
為什么和克里斯,和平等會打過交道的人都會變得這么嘴硬?!
洛克施瑞福費解、憤怒。
他憎惡、恨著。
“自由、清白,和監獄比起來,哪個重要你看不到嗎?你是蠢貨嗎?”洛克施瑞福一把抓住羅斯的衣領,把他揪了起來。
“我不是。”羅斯強壓恐懼,那那杯咖啡原封不動顫顫巍巍地遞給洛克施瑞,“我只是不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