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九日清晨,維拉克吃過飯后就與基汀告別,一個人離開曼特琳大街,搭乘馬車花了三十分鐘來到了布列西人在舊南約的聚集地——曼城。
曼城并非真的是一個城市,而是布列西人生活的幾個街區的統稱。曼城的布列西人,大部分都只在這個小圈子里生活,已然形成了半封閉式的環境。
面對敦曼人時,維拉克可以不做掩飾,但接下來要和街區里很多布列西人打交道,他不得不打扮了一番,把頭發搞得略顯雜亂,遮住了部分臉龐,而后衣服盡可能樸素平庸,讓自己丟進人群里毫不顯眼,這才走入了曼城。
曼城和其它街區并沒有明顯的劃分,不論是建筑,還是人們的衣著、街道上的氣氛都大體一致,可當維拉克走入其中時,卻還是覺得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街道兩邊熟悉的文字、熟悉的餐館招牌、掠過的人所說的語言,都給維拉克一種親切感。
他深入其中,左顧右盼,打算用來打工謀生的名義先正式混進來,然后接觸海鼠幫進行了解,最后再在執行備用計劃時,借海鼠幫的身份和辛老大他們談判。
在街區里轉了一圈,正當他準備挑個店進去問問時,一個高大的男子攔在了他的身前:“布列西人?”
維拉克微微抬頭打量這個說著布列西語,面孔棱角分明,看上去和自己年紀相仿的男子:“對。”
“布列西哪的?”
“約瑟郡茨沃德市。”維拉克道。
男子環顧四周,側開了身子:“怎么大老遠跑這兒了啊?”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維拉克故意保持一定的警惕。
“都是老鄉,別搞得那么緊張。”男子見維拉克一臉嚴肅,有離開的意思,笑呵呵地拿出了煙盒,拔出支煙遞給維拉克,“來,抽支煙。”
“我不抽。”
“嘶……”男子自顧自點了根煙,“在布列西那邊出了點事吧?”
維拉克沒開口,裝作提防的樣子,實際上在等男子自以為是地猜測個假的來歷。
“我沒有打聽你底細的意思,愿意跑到這么個破地方討生活的人,有幾個是干凈的?對吧?”男子一副很懂維拉克的模樣,點到為止地提了一下維拉克的來歷,就主動介紹起自己,“我叫德萊克,基普市人,來敦曼已經有十年了,在這邊做一些小生意,你要是單純來這里討生活的呢,可以跟著我干,不說帶你大富大貴,不愁吃穿還是沒問題的。”
“我叫維拉克。”維拉克松了點口。
德萊克非常自來熟,一把攬住了維拉克的肩膀,向一邊的小巷子走去:“看你晃好久了,也別想那么多了,干脆就跟我干吧,起碼先落個腳能掙點吃飯的錢嘛。”
“和你干什么?”維拉克很清楚德萊克干的絕對不是什么正經生意,愿意這么殷勤地找上初來乍到的他,肯定是想坑他一把。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你出面幫買點東——”
“走私?!”
“沒那么嚴重,而且敦曼和布列西不一樣,查得不嚴!”德萊克連忙示意維拉克小聲點。
維拉克沒質疑太多,生怕德萊克和自己談不下去:“我不是怕的意思,就算嚴也無所謂,只要能掙到錢就行。你說得對,但凡有的選都不會跑到這邊來,那既然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那么束手束腳干什么。”
“你說你有這覺悟,還怕賺不到錢嗎?這年頭只要有膽子,只要沒底線,只要不把人當人看,遍地都是撿錢的機會!”德萊克跟著附和。
“具體干什么,能分我多少錢?”維拉克直入主題,“你也別把我當傻子蒙,咱們直截了當地把話說清楚就行。”
“你都這么說了,我也就不跟你藏著掖著了。”德萊克深吸一口煙,“我是賣槍的。”
“槍?”維拉克瞇起眼睛。
這次來到布列西人的聚集地曼城,他原本是不打算帶槍的,但基汀擔憂他的安全,執意讓他帶了一把。
“這不敦曼內戰打完了嗎?政府要開始維穩了。他們生怕這段時間聯盟軍的人死灰復燃,再加上時常有工人游行活動,槍支的泛濫使得這些游行經常會爆發槍戰,就干脆開始禁槍了。于是呢,槍支的價格翻了幾番,現在成了暴利……”德萊克簡單講述了一下賣槍的背景,“你每幫我賣出一把槍,我就能給你這個數。”
維拉克看著德萊克豎起的五根手指:“五銀克?”
“都到敦曼了,咱們就按敦曼的貨幣算,五千侖。”
“五千侖?!這得十金克了!就一把槍我就能拿這么多錢?你沒和我開玩笑?”這個數目還真讓維拉克大吃一驚,而且這還只是分給他的部分,要算上德萊克的那份,估計得幾萬。
“都是小錢,別那么大驚小怪的。你想想你要是一天能賣出十把,就是五萬侖,這不得夠你在布列西當工人一年的工資嗎?所以說你剛來就碰上我真是巧了。怎么著,干不干?”
“等等。”維拉克問,“你剛剛說敦曼現在嚴禁賣槍,我要是被抓到了會怎樣?”
德萊克原本想瞞著維拉克,但聽維拉克剛剛一番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要在敦曼重新創出一片天的豪言壯語后,大膽交了個底:“敦曼人賣槍被抓到,會被關幾十年,像咱們這種外國人,基本上抓到就槍斃。”
抓到就是死,這也正常,暴利如果不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就不會是暴利了。
“怎么?怕了?剛剛不還說來都來了不想束手束腳,要大干一場嗎?”維拉克幾秒沒說話,德萊克就忍不住激了起來。
“沒怕。”維拉克沒露怯,心里想了一下,就和德萊克打聽起海鼠幫的消息,“你知道海鼠幫嗎?”
這次換德萊克瞇起眼睛滿是提防了:“你怎么知道海鼠幫?”
“你覺得我是怎么過來的?”維拉克反問。
“找人打聽的?”
維拉克聳了聳肩,意思不言而喻:“我過來還想著投奔海鼠幫的,沒想到繞了半圈沒見到什么海鼠幫的影子,先被你拉進小巷子了。”
“也沒必要投奔海鼠幫,跟他們又賺不到什么大錢。”德萊克放松了點。
“你看上去和海鼠幫有些矛盾?”維拉克注意到自己提起海鼠幫時,德萊克很緊張。
“沒多大的事,就是他們也嚴禁曼城里的人賣槍,你要跟我干的話,不止在外面小心,曼城里走動也得打起精神。”德萊克嘴上說著沒多大的事,卻還是帶著維拉克往巷子的深處走了走。
“都是布列西人,他們管那么多干什么?難不成不禁槍對海鼠幫也有壞處?”維拉克進一步了解。
德萊克又吸了口煙,把煙頭扔地上踩滅,接著縮著脖子,兩手揣在兜里取暖:“這件事說起來很復雜,你也沒必要——你要非聽那我就說說。你剛來估計也不知道,敦曼最近頒布了新征兵法,這個征兵法明擺著就是沖平民來的,而是屬咱們外來人最吃虧。”
“怎么說?”維拉克明知故問。
“這個新征兵法規定,只要交三十萬侖就能免除兵役,那有錢人們根本不用上戰場了,全是掏不起錢的窮人們去當炮灰!對咱們就更過分了,有的外來人剛一來敦曼入住就被強行簽下了服役書,被敦曼政府當成了免費的士兵!”提起這個,德萊克的情緒還稍有點激動。
“那這個和海鼠幫禁槍有什么關系?”
“因為這很明顯是在針對咱們外來者,有意削弱咱們呀。”德萊克理所應當道,“敦曼人排外那么嚴重,政府又不是聽不到聲音,他們也想解決問題,把咱們占走的公共資源、就業重新劃分給本地人。但是咱們的身份比較特別,敦曼剛解決完內部矛盾,是不會主動大肆處理外來人,和其它國家交惡的。所以他們要找由頭,用正當理由解決麻煩,讓別的國家也不好干涉。因此不止是海鼠幫,現在所有非敦曼本地人的幫派都禁槍,能不鬧事就不鬧事,就是怕被政府盯上,名正言順地清除掉。”
“既然敦曼人這么排外,政府又時時刻刻想把外來人趕出去,大家又何必硬留在這兒呢?”
“你以為大家想嗎?來這要么是迫不得已的,要么是生活了十年二十年根都扎在這兒了的,哪有那么容易說走就走。”德萊克搖搖頭。
維拉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小會兒:“那你怎么還賣槍?”
“能掙錢為什么不賣?政府怎么著,海鼠幫怎么著,他們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又沒義務和他們抱團取暖,我把我該賺的錢賺了,之后想去哪去哪。”德萊克說得口干舌燥,“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干?”
“干就干,掙了錢怎么都好說。”維拉克暫且同意和德萊克一起賣槍。
這么做有兩個目的。
一是德萊克做這么危險的工作,卻和他一個照面就把秘密全抖了出來,這不符合在死亡邊上賺錢的人應有的謹慎性格。他需要多和德萊克接觸,探清其這么有恃無恐的原因。
二是他想加入海鼠幫,想被幫里的人信任,想迅速升至略有話語權的位置,就最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德萊克這個視海鼠幫、曼城數千布列西人的安危于不顧,私自賣槍的再好不過的見面禮,維拉克當然不會錯過。
“跟我來。”待維拉克答應后,德萊克帶著他走出巷子,朝街道的一頭走去。
“去哪?”
“先給你安排個住處,然后我去見老大。”德萊克再次叼起支煙。
“老大?我還以為這個是你全權在做。”維拉克挑了挑眉。
因為在街上,德萊克壓低了些許聲音:“我主要負責攬人,進貨、聯系買家都各有其他人負責。畢竟槍支這種嚴禁的東西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有能力去賣的,你從哪進貨,又怎么出,方方面面都是門道。”
“也是……”維拉克心安了一點。
看來德萊克對自己比較放心是因為他上面有更隱秘的大人物,這樣一來就算自己走漏風聲,也不會動搖到他們的根本。
這也意味著,他僅拿下個德萊克不會是太難的事情。
“咱們有多少人?”維拉克試圖多問出點信息。
涉及到組織的秘密,德萊克的嘴立馬嚴實起來:“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你只需把我給你的槍支送到指定地點、指定人手中,然后等著領錢就行了。”
“好。我懂,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把我該做的事情做了就行了。”
“你能這么想,就說明你是個很有分寸,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德萊克拍了拍維拉克的肩膀,“這樣的人不用擔心賺不到錢,以后踏踏實實跟我混,保你賺大錢。”
說著,德萊克把維拉克帶到了就近的小旅店里,花了五十侖,為維拉克定下了間最差的房間。
“我先幫你付了一天的房錢,之后你住哪,你能吃得起什么,你想享受什么樣的生活,就得靠你自己努力了。”房間里,德萊克把維拉克安頓了下來。
“我什么時候可以去賣槍?”維拉克掃視了一圈房間,里面除了床什么都沒有了,可以說簡單到了極致。
“等我見完老大,就會帶著貨和貨主的信息過來找你。你辦得快的話,說不準今天就能賺夠幾萬侖。”德萊克說完就朝門外走去,“好了,你就先安心待著吧,等我回來找你。”
維拉克“嗯”了一聲,躺在了床上:“那我先休息會兒。”
“砰!”門被關上,德萊克離開。
聽著外面漸漸沒了動靜,維拉克從床上坐了起來,慢慢走到了門邊,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透過門縫觀察到外面沒人,他這才走了出去,徑直離開旅館,到最近的餐館借著吃早飯的名義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餐館的老板打聽起海鼠幫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