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隱蔽的山谷村落之中,亞弗安抬著頭看著峭壁上的天空。
當真理之門再度為亞弗安敞開,他就知道神或者說真理之門的意志將要給予他回應了。
亞弗安熟練的行走在天空之中。
在那常人看不見的虛空里有著一條階梯,他在高處漸漸消失,出現在了夢界之中。
門后面的世界,真理與知識之神的神殿里。
幽魂波里克親自出現接見了亞弗安,他一開口還是和往常一般冷漠,好像幽魂本就應該如此。
“你的獻祭,阿賽神收到了。”
“亞弗安。。”
“你很幸運,竟然能夠讓仙女芙洛蒂去為你尋找答案,但是也是因為你的智慧贏來了這樣的機會,這是你應得的。”
亞弗安匍匐在神殿之下,沒有作出回應,他知道接下來幽魂波里克就要說更重要的事情了。
果然,幽魂波里克這一次告訴了亞弗安光輝之主的來歷。
“光輝之主的出現和來上一個紀元的一個人有關,名字叫做肖。”
“他是最古者種族,他曾經是第一紀賢者的學生,他是紀元終末邪神座下的大祭司。”
“他逃過了紀元之末的神話之戰,他將自己的一切拆分為了幾個部分,他將來或許能夠找回,或許永遠也不能再找回來了。”
亞弗安得到的消息,只有光輝之主丟失了智慧、欲望、知識,但是他并不明白這是什么。
而真理之門一收到消息,便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上個紀元之末肖究竟做了什么。
但是亞弗安知道阿賽神和上一個紀元的邪神是死敵,而就是阿賽神最后終結了邪神之災:“那么?”
”光輝之主,是神的敵人?”
亞弗安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
幽魂波里克:“亞弗安,決定一個人的是他的靈性?還是他的智慧、人格?”
“還是記憶?”
幽魂波里克沒有等待亞弗安回答,也知道他回答不上來:“至少現在的他,還不是肖。”
“而且。”
“他是不是阿塞神的敵人,不由你決定,也不由我決定。”
“而是由阿塞神決定。”
亞弗安連忙說道:“但是那是一扇神話之門,如果阿賽神愿意的話,愛維爾人、祂忠實的信徒愿意去為祂奪取……”
亞弗安又試圖從另一個角度,讓真理之門的意志判定他的訴求合理,讓真理之門下場人間。
幽魂波里克卻打斷了亞弗安的話,告訴他。
“亞弗安。”
“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沒有任何意義。”
“那深淵便是因為靈性之門容納了不屬于自己的力量而出現,一切便是因為梅爾德妄自揣測神的旨意,用凡人的可笑眼光,去看待神明所思所想。”
“神不需要你們的暗自揣測,不需要你們無畏的奉獻。”
亞弗安臉上剛剛涌出了一抹期待,便再度落了空。
幽魂波里克再度警示亞弗安:“信徒亞弗安,永遠不要妄圖愚弄神明,或者利用神明。”
“神明能夠看穿你所想的一切,當神覺得應該做什么的時候,神諭和旨意自然會降臨。”
“神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你所有的心底謀劃,沒有任何意義。”
開口說話的雖然是幽魂波里克,但是此刻真正說話的只是真理之門的意志。
不論任何一個幽魂開口,他們代表的都是同一個意志。
而真理之門只是智慧權能知識道路走到神話之后的造物,它沒有任何情感,它只是個器物。
它收集訊息和情報,然后做出最冰冷的判斷。
亞弗安還能說什么,作為一個卑微的凡人他只能承接神的意愿。
他匍匐在地上,用恭敬的姿態行禮。
“那么,神的使者波里克大人。”
“請您告訴我。”
“偉大的真理之門的意志是什么?”
“我希望將所有的獻祭貢獻,全部都轉化為我想要的答案。”
幽魂波里克注視著亞弗安,最后開口說了一句:“信徒,你很傲慢。”
亞弗安抬起頭,他的瞳孔里滿是思考和冷靜:“不,我很敬畏神明。”
幽魂波里克:“但是你的敬畏,只是因為神明的強大超越你的想象,你只有畏懼,沒有任何敬意。”
“你敬畏太陽,只是因為太陽可以一瞬間毀滅一切。”
“但是,太陽的光芒也溫暖了世間萬物。”
幽魂波里克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你的這一部分和曾經的安霍福斯很像。
亞弗安沒有說話,或許是幽魂波里克說對了,或許是再辯解下去,反而更加難以解釋。
雙方安靜了很久,氣息變得有些凝重。
幽魂波里克最后還是答應了亞弗安的條件,他告訴亞弗安:“亞弗安!”
“你想要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并且能夠做到這一步的,只有一個方法。”
亞弗安抬起頭,可以看到他的瞳孔在劇烈的震蕩。
“什么辦法?”
幽魂波里克可不會顧及亞弗安的感受,直接告訴他:“你不是早已有了準備嗎?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打算。”
亞弗安一瞬間呆立當場,變得失魂落魄。
他當然知道波里克說的是什么,只是那代價大到他無法承受。
幽魂波里克:“這世上的一切都有代價,在冥冥之中遵循著等價交換的原理,沒有什么會憑空誕生,沒有什么會憑空消失。”
“現在,你即將獲得你想要的。”
波里克話音剛落,幾樣東西就出現在了亞弗安的面前。
亞弗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恩賜,其中有兩本書,一件神術道具。
兩本書的名字叫做《神恩術》《安霍福斯骨魔轉化秘典》,神術道具的名字叫做三葉人的顱骨,來自于波里克家族的某個古老祭司。
哪怕是在上一個紀元,這些書籍同樣足以被列為禁術,神恩術是真理圣殿最核心的秘術,至于《安霍福斯骨魔轉化秘典》,便是曾經為禍遺患了赫尼爾王朝三代的骨魔制造秘術。
幽魂波里克告訴亞弗安:“《神恩術》是踏入四階的關鍵秘術,可以讓你進入使徒階,但是也只允許你一個人使用。”
亞弗安拿起了《神恩術》,先是低頭,然后抬起頭看了一眼波里克。
“成為神之使徒的秘術?”
他拿起《神恩術》的手都在抖,這對于蛇人來說是神之秘術,只有神明才能賜予的東西。
“我可以成為神的使徒嗎?可以使用神的力量嗎?”
波里克告訴他:“你的天賦不足以讓你突破凡人的極限,三階便是你天賦的盡頭。”
“還需要外部的助力,才能夠讓你成為四階。”
亞弗安立刻看向了另外兩樣東西,他突然有些明白它們的意義。
但是他伸出手,怎么也拿不動另外兩樣東西。
他抬起頭看著波里克,一臉疑惑。
波里克面無表情:“兌換《神恩術》,光是你付出的代價其實是不足夠的,這不符合等價交換,但是真理之門判定你的計劃對于神明有利,特別賜予你的。”
“而后面這兩樣東西,你必須付出新的代價。”
亞弗安:“我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波里克:“歸還我的右手,神會選擇新的神眷者。”
“一個……真正擁有敬畏之心的人。”
“不僅僅有著畏,還有著敬。”
“一個信奉真理,也同樣敬畏真理的人。”
真理與知識之神的第一代和第二代神眷者都是被動之下選出來的,阿賽神和真理之門通過他們漸漸恢復了力量,但是他們二人和愛維爾人也同樣獲得了匹配他們付出的回報。
而現在,這件神眷之物的權限最終還是要被收回的。
它是神明眷者的印記,而不是愛維爾人私相授受的所有物。
波里克揮手,另外兩件物品漂浮而起。
好像在提醒著亞弗安,讓他做出抉擇。
“最古者種族的骨頭還有《骨魔轉化秘典》便是為你準備的,有了它們,足以讓你成為四階。”
“雖然哪怕你成為了四階,也不可能清除深淵,深淵從誕生開始,除了主宰級別的神明便已經沒有人能夠將它抹去,哪怕是神明也不愿意去觸碰這樣的污穢之物。”
“深淵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梅爾德,而是它吞噬了無數人的惡念,它已經成為了容納所有惡念的載體。”
“它會變得越來越強,直至吞噬整個愛維爾半島。”
《骨魔轉化秘典》和三葉人的頭骨靜靜的旋轉,波里克的聲音仿佛在催促著亞弗安。
“不過,它已經足夠讓你發動你的計劃。”
亞弗安明白。
幽魂波里克這些話其實也有著另外一重意思,真理之門要斬斷亞弗安和自己的聯系。
你可以成為四階,但是不能夠成為真理與知識之神的使徒。
亞弗安抬起頭看著幽魂波里克,阿賽神最忠誠的使者。
“看起來。”
“我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信徒,不過這樣……也好。”
“波里克大人!”
“感謝神明,也感謝您對于我一直以來的眷顧。
亞弗安拿過了面前的東西,而與此同時他體內的神術道具波里克的右手也一點點消失。
“砰……砰……砰”
他匍匐在地上,一個接著一個的磕頭。
他的確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但是對于阿塞神和波里克。
他是感激的。
波里克一言不發,看著亞弗安磕頭、起身、離開。
亞弗安走到了階梯下,突然扭過頭來問了一句。
“神!”
“為什么還不蘇醒?”
幽魂波里克輕描淡寫的說道:“你覺得一百年長嗎?”
亞弗安當然覺得很長,對于幾乎所有權能者來說,那是接近一生的長度。
而普通的蛇人,很難活到一百年。
哪怕他們的壽命極限,是一百五十年。
波里克告訴他:“你為了愛維爾城邦籌劃耗費了幾十年,萬蛇之母瑟摩絲為了等待生命主宰的寬恕等待了一千年,而光輝之主為了找回曾經的一切,輪回了兩億五千萬年。”
“亞弗安,不要傲慢的用你的想法和角度,去揣測神明。”
亞弗安啞然。
他覺得漫長無比的等待,對于神來說或許只是一眨眼間。
他等不及了,也等不到了。
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波里克會說他傲慢。
那不是亞弗安一個人的傲慢,也是所有凡人的傲慢。
身為凡人,卻總以為知道神明想要什么,總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神明,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自己的意志冠加在神明之上。
亞弗安如此,梅爾德如此,世人皆是如此。
在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比這更加狂妄的嗎?
亞弗安離開了這里,這或許也是他這一生最后一次來到這里。
以信徒的身份。
一個接著一個幽魂出現在了階梯之上,這是整個波里克家族。
其中一個幽魂開口:“他會如同計劃之中的一樣,成為我們試探肖的棋子嗎?”
第二個幽魂:“這一切會不會是肖設下的陷阱,或者他的某個計策?深淵是他想要達成某個目的的手段?”
“畢竟他最擅長的,就是玩弄這些陰謀詭計。”
第三個幽魂:“仙女芙洛蒂的話值得相信,她不會欺騙我們這些人。”
“不過不知道仙女芙洛蒂是從哪里得到的訊息,也得以防萬一。”
第四個幽魂:“他將有百分之八十三的可能性,走上墮入深淵的道路。”
幽魂波里克突然開口:“不,是百分之百。”
其他幽魂一同看了過來:“真理之門的計算是百分之八十三。”
幽魂波里克眼神波動了起來:“人的意志和情感,是很難通過計算預測的。”
“他一定會選的,毋庸置疑。”
山谷的愛維爾人村莊。
一間普通木屋內。
亞弗安盯著一封信,這是他手謄寫的造物神國使者的回信,那個自稱是諸神信使,名字叫做芙洛蒂的仙女。
亞弗安早已經翻來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紙張也因此變得皺巴巴的。
其中關于深淵的那幾句,更是被亞弗安標注出來,翻來覆去的琢磨。
亞弗安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么,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萬事萬物皆有代價,想要付出什么就必須得到什么。”
“可是。”
“有的時候,有的事情。”
“付出代價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所有人。”
亞弗安的確和修伯恩不一樣。
修伯恩是一個一旦有了決定,就絕對不會猶豫徘徊的人,一個內心剛強如同鋼鐵一般的男人。
亞弗安雖然一直在人前模仿著修伯恩,但是他的內心遠不如修伯恩那般堅毅。
這個時候。
一個女人闖入了進來,急匆匆的對著亞弗安說起了一個消息。
“西迪陛下已經重新安定了下來,讓您過去和他商議……”
亞弗安回過頭來,先是安安靜靜的聽著。
但是沒聽幾句,他又突然開口打斷了對方想要說的話:“尼婭.“
妮婭停了下來,雙目認真的看著亞弗安。
她很熟悉亞弗安,知道這種情況是亞弗安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她也可以看得出,亞弗安這個時候陷入了一個抉擇之中。
“如果有這樣一個計劃,可以解決我們現在的絕境,但是要死很多人。”
妮婭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們都可以為此而死。”
亞弗安搖了搖頭:“我想的不是這個。”
亞弗安低著頭,不敢看妮婭的眼睛,聲音也小的如同夢囈。
“我想要問的是,我該選擇誰去死?”
“我憑什么讓他們去死?”
“我又該怎么去抉擇,讓誰去死,讓誰活下來?”
這種話,或許也只有亞弗安面對妮婭的時候才說的出來。
妮婭可以看得出亞弗安壓力非常大,這些年他的精神一直都是緊繃著的,她甚至數次在人后看到亞弗安情緒崩潰的模樣。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感受到亞弗安不是一個神眷者,一個高高在上的首席神侍。
妮婭走近亞弗安,她俯身下來,仰著頭看著低頭的亞弗安。
讓低頭不能自已的首席神侍不得不坐直了身體,高高的抬起頭。
這個時候妮婭才開去:“不是你選擇讓誰去死,亞弗安!”
“你沒有這個資格,也不要太高看自己的權利。”
妮婭的目光充滿了堅定:“是我們愿意為您去死,不是因為你是首席神侍。”
“而是因為你是亞弗安。”
亞弗安問她:“就這樣?”
妮婭回答:“就這樣。”
“我們知道最不愿意死人的是你,你比誰都痛苦。”
“我們更知道,能夠拯救愛維爾人的只有你。”
妮婭:“如果你不知道如何選擇的話,就選我去死吧!”
亞弗安露出了一個慘笑,他覺得妮婭不知道事情的可怕。他搖了搖頭:“如果那代價,比死還要可怕呢?”
妮婭卻突然側過身,露出了自己白皙的肩頭,那上面有個紋身。
“看見了我背后的燈塔了嗎?”
亞弗安知道這座燈塔,是妮婭在魯赫巨島上故鄉的燈塔,她從離開故鄉之后,就將這座燈塔刻在了自己身上。
妮婭看著亞弗安說:“曾經的燈塔已經沒有了,我們的家也沒有了。”
“現在。”
“你就是我的燈塔。”
妮婭大聲的說道:“就算是要與諸神為敵,我也愿意陪著你一起。”
妮婭伸出了手,要和亞弗安擊掌。
好像只要擊過掌之后,他們就真的可以與整個世界對抗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
“你在說些什么,真的是不著調。”
“哈哈哈哈。”
亞弗安笑了,笑得眼淚不斷的淌下。
他們實在是不合格的信徒,估計除了阿賽神這樣只在意真理和知識,在意等價交換的神明。
再也沒有其他神明能夠容下他們了。
但是亞弗安卻覺得,這樣真的挺好的。
有人為得到力量而活,有人為追尋真理而瘋狂,有人為信仰而存在。
而他們。
為同伴而不惜一切。
亞弗安一直笑,妮婭卻固執的伸著手,好像在賭氣,亞弗安不擊掌就不放下來一樣。
“好。”
“那就一起。”
亞弗安只能抓住了妮婭的手,眼神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而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抓著那封信。
在信里,便有著他接下來的計劃和答案。
早在他看到林中仙女的來信的時候,他就知道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
在信紙的背面寫著兩句話。
“如果沒有辦法毀滅深淵的話。”
“那么就成為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