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聽別人說,而是親眼所見。
但是此刻站在自己的雕像之下,看著擁擠的人群朝著自己參拜,他卻無比地失落,甚至茫然。
“原來我已經離開了八百多年。”
赫爾法斯原本無比急切想要回到滿月之地,無比炙熱的那顆心,開始變得有些冷淡了下來。
他甚至有些抗拒回到那片土地,他明白自己哪怕以再快的速度趕回去,也再也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他可以追上風。
卻跑不過時間。
石窟旁邊。
赫爾法斯找到了建立起這個國家和城市的人留下來的壁畫和文字,他們使用的文字和自己當初隨手涂鴉的記錄符號何其相似,其中不少字赫爾法斯還認得。
這證明了這個國家和滿月之地是一脈相承的文明,同時說明了他們的來歷。
就這樣看著壁畫還有間斷認識的文字,赫爾法斯也能夠基本看明白其中的意思。
壁畫和文字間赫爾法斯看到了這個國家的掌控者最初是如何從滿月之地一步步遷徙到了這里,他們是因為黃金時代和龍王繼承制度的崩塌而逃離了滿月之地的一批人。
歷經四代龍王的治理和發展,在黃金時代滿月之地達到了巔峰,擁有數十座城池數百萬人口。
影響力和輻射控制范圍,早已經不再局限于昔日的滿月之地,如果那些投靠過來的外地部落和不實際控制的區域也算的話,治下人口能到千萬以上。
而盛極必衰似乎是永恒不變的話題。
黃金龍王踏入輪回的時候并沒有將王位給所有人推舉出來的那個人,而是默許給了他的兒子,或許是因為私心,或許也是因為他真的認為自己的兒子擁有成為滿月之王的能力。
但是這卻導致他進入輪回之后整個滿月之地便爆發了戰亂,幾十個城主、一個個龍職業者和黃金龍王之子展開了爭奪王位的大戰,同時不少組織和勢力也趁亂建立和崛起,戰爭持續了二十多年。
手持封印物的狩魔人,擁有超凡力量的諸龍,還有奪取了人身軀和智慧的怪異魔人和魔龍之間展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慘烈戰爭。
因為前期主要的角色還是以龍為主,所以也被稱之為諸龍之戰。
但是最后。
竟然是一個狩魔人手持一件特殊的封印物打贏了這場戰爭。
戰爭曠日持久,各方勢力僵持不下且死傷慘重,一條條龍因為戰爭而進入輪回或者沉睡,這讓數量本就不多的龍遭受重創。
同時諸龍之中的一大部分也極度不滿黃金龍王之子破壞了原本從黑鐵時代延續下來的制度,厭惡其挑起了這一場戰爭。
反而狩魔人的優勢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死了一個狩魔人只要能夠找回封印物,組織勢力記得其真名,下一個人掌握封印物就能夠接著當狩魔人,而且狩魔人單人的力量雖然比不上龍,但是他們的數量卻遠遠超過龍。
龍的力量日漸削弱,直到不可承受,狩魔人的力量卻始終維持在一個基準線上。
利用諸龍之中的大部分都開始厭倦了戰爭這一點,這個狩魔人在戰爭后期的時候聯系諸龍,允許黑鐵龍、青銅龍、白銀龍和黃金龍們建立起了自己的龍殿,給了他們在滿月之地各種特權。
并且聯合他們,將黃金龍王之子驅逐離開了滿月之地,鎮壓了趁亂而起的魔人和魔龍,將戰爭徹底結束。
最終,建立了滿月王國。
但是在這個過程之中,一大批黃金時代的貴族和士兵、平民因為戰敗、逃難、災禍各種原因離開了滿月之地。
他們有的逃向北方,將北方的大部分蠻人和部落收攏征服,利用諸位龍王留下來的超凡金屬器物和封印物的力量建立起了新的勢力和城池。
有的逃向東方的海邊,最終轉變成為了一個以捕魚和貿易為生的海洋國家。
黃金時代的崩塌陷落,還有龍王制度的終結,滿月之地的分裂和大批貴族出逃。
制造出了一大批大大小小的國家。
戰爭摧殘了滿月之地也殺死了無數的人,但是卻將文明擴散到了更遠的地方,迎來了百花齊放的景象,讓人不知道這到底是福是禍。
赫爾法斯很快就看完了諸龍之戰的畫面和文字,很快就看到了巴塞王國的部份,這個國家的統治階層原本是滿月王國一個叫做油面包樹城的貴族,在黃金時代崩塌的時候戰敗逃到了東邊。
他們帶著士兵和封印物征服了沿海的幾個以捕魚為生的部落,但是那個時代出逃的人和勢力也不止他們一個,逃到東方沿海的幾個勢力為了爭奪資源和生存的土壤再度爆發戰爭。
他們再度戰敗,又不得不開始遷徙和逃走。
最終登上了這座島占島為王,一直發展至今。
當然,壁畫和文字里有很多粉飾的東西,例如將他們的敵人描寫得很兇惡,描寫他們出逃的原因是多么無辜,描寫黃金龍王之子的殘暴。
但是赫爾法斯一眼就看得出,這就是一批在諸龍之戰中爭奪王位的失敗殘余勢力的逃難遷徙之旅罷了。
不過。
那些都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赫爾法斯看著墻壁上的一段字跡,那個名字還是他取的。
“油面包樹城?”
他想了一下,大概就明白了這批人的來源應該是曾經的農夫部落。
赫爾法斯啞然失笑,他一開始以為自己可能來到了一片異國領域,原來他們是農夫部落的后裔,甚至有可能就是他認識的那個農夫的后代。
赫爾法斯想起了巴斯的模樣,剛開始的時候還沒覺得,只是感覺有些熟悉。
但是此刻再度回想起來他突然從巴斯的眉眼里隱隱看到了曾經農夫的樣子。
他再看向這座城市,還有這個小小的島國,就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他望著島嶼上的每一個身影,身邊的每一個走過的行人,似乎都能夠找到農夫的影子。
農夫肯定早已經死去。
他也永遠不可能再見到對方了。
但是在這里,在這個國家,每個人都是他生命的一種延續。
他原本有些沉悶壓抑的心,突然得到了一種舒展。
“農夫,這就是你生命的延續和傳承嗎?”
跨越歲月歸來,看到的一切似乎并不都是壞事。
城市里。
街道遠處傳來喧囂的聲音,而且沒有絲毫平息的勢態,反而隨著蔓延越來越嚴重。
巴斯的船抵達了港口,引來了島上的許多人去圍觀,城中的國王和貴族們也收到了消息紛紛趕過去,但是看到歸來的只有一艘船。
而現在,具體的信息也徹底地傳遍了城中。
巴斯半途之中遇到了怪異的襲擊,沉沒了三艘船死掉了大半的人,這還僅僅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他們丟失了黑鐵封印之鱗。
“什么,黑鐵封印之鱗丟掉了?”
“那可是我們國家的重寶,這怎么可以丟。”
“封印物都可以丟掉,但是黑鐵封印之鱗絕對不可以,這不是等于我們以后再也沒有了封印怪異的能力嗎?”
“這可怎么辦啊?”
“油面包農田呢,以后要是出現了新的油面包農田,是不是也無法封印和制造了?”
城中一片嘩然。
人們爭相討論著黑鐵封印之鱗消失帶來的后果,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最后變得群情激憤起來。
對于巴塞這個小島國來說,他們能夠在這里建立起國家,擁有立身之本的最重要的兩件器物。
一是青銅龍王的山銅雕像,其是這座城市存在的根本。
二是黑鐵龍的封印之鱗,它是各種封印物的來源,是他們發展的潛力和最強大的力量之源。
其的丟失,對于這個國家來說可以說是一場災難。
巴塞王宮之中。
王宮的中央大廳是一座四五十米的長方形半露天建筑,地下鋪著石塊,一座座立起的柱子撐起一個個大廳,但是大廳之間的連接處是露天的。
巴斯跪在地上面向高處的王座,周圍是面色凝重的貴族、官吏和王室成員,而王宮外面的是喧鬧聲震天群情激憤的城民。
這些城民并不是普通的平民,更不是奴隸,他們也屬于國家的重要組成成員,能夠當選官吏,成為士兵和守衛,甚至能夠進入王宮成為重要官員。
巴斯跪在這里,都能夠聽到外面的聲音。
“國王陛下,您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絕對不能就這樣算了。”
“黑鐵封印之鱗就不應該交給巴斯這個懦弱無用的家伙,他將我們國家從青銅時代傳承下來的寶物給弄丟了,還有什么比這更大的罪嗎?”
“沒有了封印之鱗,以后我們該怎么辦?”
“這樣的家伙竟然還想要繼承王位?”
面對這樣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的斥責聲,王宮之內的眾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國王陛下,您聽聽外面的聲音?”
“必須處置巴斯王子了。”
“如果不處置巴斯王子的話,接下來估計所有人都會暴亂了,黑鐵封印之鱗的丟失必須有人來承擔責任。”
“如果不能讓城民們滿意,我們就危險了。”
王座之上。
老邁的國王頭發分到兩邊,長度剛好到下巴,他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渾濁但是卻依舊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沒有理會外面的人,也沒有回應王宮里的心懷鬼胎之輩。
他只是看向自己的兒子:“巴斯,你聽到了嗎?”
巴斯:“我聽到了。”
國王:“你就這樣怯懦地逃回來了。”
巴斯:“我只是不想帶著大家去送死。”
國王卻嗤笑了起來:“死?”
“你的死很重要嗎,你的船員的死很重要嗎?”
“不,一點都不重要。”
“對于這個國家來說,你死亡不是不可以接受,你的船員全部都死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這是走上國王之路的人應該付出的代價。”
“但是你丟掉了黑鐵封印之鱗,遭受了一場慘敗之后沒有想著去改變扭轉局勢,而就這樣灰溜溜地逃了回來。”
“這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
國王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嗓門一瞬間提到了極限,就好像要將宮殿給掀翻一般。
他就好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死死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不要為你的怯懦找借口。”
“你不是什么普通人,你是準備繼承王位的人,是將來要成為國王的男人。”
“你以為你是出去旅行,累了倦了害怕了,就可以逃避可以逃跑嗎?”
“你要是連直面怪異和承擔責任的勇氣都沒有,那你為什么要選這條路?”
在這樣一個時代,生命似乎并不值錢,所有人都這樣認為。
力量、榮耀、家族、王國、延續,很多很多東西。
都高于生命之上。
巴斯脖子都變成了紅色,低頭狠狠地撞擊在地上:“我甘愿接受任何處罰。”
國王猶豫再三,最后一揮手:“將他關進大牢里,不允許任何人接觸他。”
巴斯被拷上了鐐銬帶了出去,外面的人看到他之后,聲音變得更大了。
往日里被人夸贊勇武的他,被人斥責怒罵,冠以懦弱和廢物的名字。
他終于明白了什么是比死還要難受。
夜晚的時候。
赫爾法斯在碼頭附近的一處露天劇場里看著人表演和講故事,今天講述的正是青銅龍王薩倫恩的故事。
熊熊燃燒的篝火附近,碼頭上的水手和船員們有的直接盤坐在地上,看著那個人站在中央手舞足蹈地講述著那久遠時代的傳說,告訴大家青銅龍王的功績。
他建立商隊打通了一個又一個部落的聯系,他制造出了世界上最早的錢幣,他制造出了山銅讓城市這種存在遍布大地。
他從黑鐵龍王的手上接過了王位,還有對方的意志和理想。
那講故事的人聲音高昂,氣勢十足。
“青銅龍王一生都走在黑鐵龍王想要走的道路上,秉承著對方的理想而行。”
赫爾法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竟然擁有了黑鐵龍王這個稱呼。
他既不是龍,甚至連龍人都不是。
只是時代太過于久遠了。
幾乎所有人都不記得赫爾法斯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大家都以為他也是一條龍,因為他制造出了黑鐵,肯定是黑鐵的龍王。
甚至就連那些黑鐵龍,許多也都這樣認為。
故事的結尾,那人大聲說道。
“最后,青銅龍王將王位傳給了白銀龍王巴哈貝利。”
“變成了一座雕像。”
那人轉身做了一個夸張的動作,伸手對向了城內的石窟和雕像的位置。
“就是守衛著我們的龍王們的雕像,不論是青銅龍王薩倫恩,還是其他的諸位龍王,他們的意志都還存在于這里。”
“古老的預言中說過。”
“龍王們沒有死去,只是進入了輪回。”
“終有一天他們會重新歸來。”
人們熱烈地鼓起掌來,赫爾法斯只是靜靜的看著。
赫爾法斯離開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是巴塞國王。
這座島并不算大,赫爾法斯穿著的斗篷也很特殊,并不算難找。
國王對赫爾法斯行了一禮,姿態放得很低。
“我聽我的兒子還有歸來的船員說起了您,他們言語里對您很是崇拜,您輕描淡寫之間就封印了一個可怕的怪異。”
“您的一言一行,都彰顯了勇氣和力量。”
“相比于您,我那個怯懦的兒子的表現,實在是有些難堪。”
他一見面就將赫爾法斯捧得很高,然后訓斥自己兒子的不成器。
赫爾法斯看著這位國王,知道他來必有所求。
“與生俱來的不是勇氣,只是莽撞。”
“只有當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和絕境,還要勇往直前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勇氣。”
“真正的力量也并非,而是哪怕失去所有,也敢于直面一切。”
赫爾法斯說。
“巴斯還很年輕,他遇到了一些問題,如果他能夠從其中走出來就會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勇氣,也會變得更強大。”
巴塞國王看著赫爾法斯,對方的一番話似乎讓他覺得十分震撼。
良久之后他才開口說道:“您果然是一位真正的強者。”
赫爾法斯注視著面前的這位國王,同時也是一個父親的老者。
“你希望我能夠幫助巴斯?”
“我聽城里面的人說,他們決定處死巴斯?”
巴塞國王說:“他是個驕傲且莽撞的人,就和您說的一樣,他還太年輕了。”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走出去,去承擔作為一個繼承人的責任,現在看起來這份責任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沉重。”
“不過我這一次來,并不完全是為了這個。”
老國王態度十分陳懇,甚至有些低下的懇求了。
“我希望您能幫助我們,找回黑鐵龍的封印之鱗。”
老國王認為。
對方作為一位黑鐵龍職業者,對于黑鐵封印之鱗的氣息肯定是十分敏感的,如果再回到那片海域,還是有一定機會找回黑鐵之鱗的。
赫爾法斯并沒有僅僅是因為對方的一番說辭,就輕易地被對方所說動。
他只是問:“我能得到什么?”
對方猶豫了一下,普通的封印物肯定是打動不了對方,而且普通的封印物哪里比得上黑鐵封印之鱗珍貴。
黑鐵封印之鱗雖然沒有直接的殺傷能力,但是卻能夠源源不斷地制造出封印物。
國王帶著赫爾法斯進入了王宮之中:“請您隨我來。”
在王宮深處的寶庫里,他掀開了一樣東西上面遮蓋住的布。
那是一尊青銅龍王的銅像,通體都是以超凡金屬山銅打造,散發出如山岳一般壓制生命種力量的波動。
每一座城市都必定有最少一尊青銅龍王的銅像,而每過一百年,就有一些銅像會出現變異。
有幾率進行分裂,從一個變成兩個。
而這也是這片大地上,龍人城市不斷擴張的底蘊和原因。
巴塞王國的先祖一百年前從滿月之地逃到了此處,就帶著一尊青銅龍王銅像,現在看起來他們的運氣不錯,這一百年間青銅龍王銅像分裂出了一個全新的。
而擁有這尊銅像,他們很快就能夠再建立起一座城市,這或許是他原本為巴斯留下了準備的。
當然,也可以兩座合為一體,對城市進行拓建。
一尊青銅龍王銅像制造不出多大的城市,例如這座城市,長一千米多米左右,實際上一座青銅像能夠輻射的極限范圍只有幾百米周長。
不過也勉強夠用了。
對于一個國家和勢力來說,這是最珍貴的寶物之一,王國傳承之物。
此刻,國王有些心痛和不舍。
但是最后他還是目光直視著赫爾法斯十分認真地說:“大人,這就是我們付出的報酬。”
赫爾法斯看著國王,開口問他:“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只是為了你的兒子?”
國王:“作為一個父親,當然不希望看著自己的兒子死去。”
“但是更重要的是為了這個國家,我們絕對不能失去黑鐵封印之鱗。”
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方法。
一位黑鐵龍職業者,當然能夠制造出黑鐵封印之鱗來,不過每一位黑鐵龍能夠制造的黑鐵封印之鱗也是有限的,除非是特殊的原因和關系,黑鐵龍絕對不會輕易贈予這樣的東西。
而且聽說,如果實力沒有到三階時候,制造黑鐵封印之鱗還會削弱黑鐵龍自身的一部分力量。
因此,巴塞國王并沒有提出這個方法。
巴塞王國的黑鐵封印之鱗是從青銅時代傳承下來的,源自于青銅龍王的分配,也可以說是最古老的那一批黑鐵之鱗了。
赫爾法斯看著面前熟悉的銅像。
其實他之前并不打算管這里的事情,對于這里來說他只是一個過客,很快就會離開。
但是此刻看著面前的銅像,他突然有些意動了。
他說:“我會幫助你們找回黑鐵封印之鱗,但是也僅限于此。”
巴塞國王:“如此便足夠了。”
國王離開了。
只剩下赫爾法斯一個人在庫房里面。
他不再矗立在原地,而是一點點走過去,來到了那座銅像前。
雖然之前的石窟里面,也應該安置了一座銅像,但是他畢竟不能直接看到。
而此刻這座銅像就擺在他的面前,近若咫尺。
他直視著銅像的眼睛,可以感覺到一股屬于生命的律動從銅像里面散發出來,就好像它是活的一樣。
雖然只有小小的一部分,但是他能夠感覺到。
他似乎確認了什么。
“商人。”
“你沒有死,你果然還活著。”
他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聲音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