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柱下的影子看著赫爾法斯離開,穿過柱的光芒,躍出那扇門消失不見。
而她重新回到了柱下的陰影之中不被人所見,就連那扭曲的巨蛇之影也一點點平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盤伏在黑暗之中。
一切結束后。
艾妮莎抬起頭,看向了那高聳的祇柱。
曾幾何時赫爾法斯就在那柱上。
只不過不是活著的模樣,而是柱上面的浮雕,雕刻的還僅僅是一個背影。
艾妮莎看著祇柱在回憶著它曾經的模樣,那是它力量還沒有被激發,也是赫爾法斯還沒有從這根柱子中走出的時候。
“造物神國。”
“從金字塔神殿降落在人間的奇跡之柱。”
“還有,繼承造物主智慧的主宰神王銘刻下的痕跡。”
艾妮莎想起了曾經聽說過的關于造物神國還有那座金字塔神殿的傳聞,傳說那座神殿是按照智慧神王萊德利基的想法建造的,建立于第一紀元之初,也即是一切開始的時候。
那是世界上第一座建筑,建筑之中有著許許多多神異奇絕的畫面,恍若夢中幻景。
只是誰也不知道智慧之王為什么會知道如何建造那樣的建筑,又為何會在金字塔神殿之上留下那樣奇異的雕刻,那些雕刻又代表著什么?
如果用普通的方法來詮釋,那便是與生俱來的智慧,神王的力量自然不是常理可以揣度的。
但是艾妮莎卻聽說過另外一種說法。
智慧之王萊德利基繼承智慧的同時也在造物主的智慧之中看到了一些奇異的畫面,那座金字塔便是按照從造物主那繼承而來的智慧所建造,而祂在金字塔神殿之上留下的東西,也都是造物主智慧之中所蘊含之物。
這些畫面之中的所有之物,蘊含著造物主身上最大的秘密。
而這根柱便是來自于造物神國的金字塔神殿。
在艾妮莎看來。
這銘刻于柱上的身影,自然也是造物主智慧之中存在的身影。
她找到這根柱子的時候也曾經仔細看過那神形背影浮雕,甚至還想象過那到底是誰的背影,那影子轉過身來又究竟會是什么樣的?
不過這似乎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謎題,她怎么可能知道造物主的意志,哪怕對方親口告訴她,她也估計難以明白。
就好像造物主哪怕親口將名字告訴智慧神王。
最后。
所能留下的不過是因賽二字。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那個背影會活過來,從柱中走向人間。
“一個只存在于造物主智慧之中的存在活了過來。”
“如果一切都源自于造物主,一切的故事開啟于三位主宰,那么造物主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在那生命和智慧剛剛誕生的太古,就銘刻下了這些生命和奇異畫面?”
“是更古老未知的?”
“還是超脫在時間和星海之外的存在?”
艾妮莎環繞著柱前進,就好像走在一條永遠沒有終點也看不到出路的道,孤寂的世界里她獨自一人喃喃自語。
“如果一切的命運早已經在造物主的腦海之中被注定,那么這遺失在時間和星海之外的存在,他的出現代表著什么?”
赫爾法斯手中不自覺地轉動著黑鋼筆,站在那座別人告訴他那是塔他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的龐然大物面前,眼神露出深深的思索和震撼。
他此刻在一片云海之中。
腳下就好像是由白色組成的一片云陸,周圍云霧繚繞他根本看不清楚這座建筑是什么。
他只能看到左右覆壓云海的無盡高墻,上頂著星穹和太陽從這個角度看似乎要一直延伸到宇宙中去一般。
赫爾法斯曾經通過那個儀式術陣意識來到過這座塔最頂部的那張桌子前,就好像透過墻壁外的一個小孔窺探著別人的會議場地,但是卻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座塔到底是什么樣的,其他的地方又是什么樣的光景。
而現在,他親自來到了這里。
穿透云霧。
一扇足以容納成千上萬人進出的大門開著,哪怕只是開出一條縫隙也寬敞得像是康莊大道。
但是此刻門外有著一層結界就好像晶體一樣覆蓋住,讓赫爾法斯沒有辦法進入其中。
赫爾法斯沿著黑鋼筆展開一張皮卷,是艾妮莎給他的,說是只用憑借這件物品才能夠進入通天塔之中。
皮卷不過不知道是用什么制造成的,后面有著蛇的印記。
他正準備拿著皮卷開始行動,突然之間他的靈魂體如同煙霧一般蠕動了起來。
緊接著。
他的眼神便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矗立在那塔下和云海之上,就好像一具根本不存在的幻影一樣,即將隨著那云霧被風一吹,就要消散在其中。
過了好一會,赫爾法斯才終于回過神來。
“又來了。”
赫爾法斯變得更加焦急了起來,他開始擔心自己時間不夠,連那棵樹還沒有找到,便耗盡靈性活力變成一具如同人間幻影一般的存在。
而這個時候,他手上的皮卷竟然出現了一行字。
“進入那座塔之中,那里已經化為了通天塔的神國領域,在那里能夠緩解你靈性消耗的問題。”
赫爾法斯看著那行字,表情微變。
“艾妮莎?”
他沒有想到,這所謂的“憑證”不僅僅是一個憑證,竟然還和艾妮莎的意識相連,無視空間和距離。
他之前以為只有自己能夠通過諸神國度做到這樣神奇的事情,沒有想到對方同樣能夠做到,看起來這對于那些擁有神靈力量的存在,只是一種常規性的手段。
而自己拿著這皮卷,從某種意義上便等于是讓對方監視著自己,甚至能夠通過皮卷控制自己。
不過他現在還要依靠對方,也只能帶著皮卷一同前行。
赫爾法斯拿著艾妮莎給他的憑證朝著大門開出的縫隙走去,這才從那結界之中擠了進去,不過在穿過結界的時候似乎有著一股力量掃過了他和手上的皮卷,他同時也聽到了一個聲音。
“萬蛇魔女。”
“艾妮莎!”
那是赫爾法斯使用的同樣的力量,通過心靈意識的傳輸將一個聲音傳入了赫爾法斯的腦海之中。
赫爾法斯有些激動,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除自己以外的存在使用這種力量。
同時,赫爾法斯這也才知道艾妮莎的另一種稱呼。
“萬蛇魔女?”
他的確非常渴望想要知道對方的來歷和身份,哪怕只是一個名字。
他將這個稱號銘記在了心中。
不論是萬蛇還是魔女兩個詞匯中的哪一個,一定都蘊含著某種關乎對方的秘密,對方在利用著他,但是他也在這過程之中不斷了解著對方。
就好像是從膠泥之中一樣掙扎而出,他終于抵達了通天塔內部。
雖然只是穿透一層結界,但是給赫爾法斯的感覺就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猶如諸神國度一般。
他立刻感覺到自己靈性流失速度近乎停滯了下來。
在諸神國度他都能夠感覺到靈性在流逝,而這里卻好像絲毫沒有了那種感覺。
“這就是智慧種的神國?”
赫爾法斯感覺非常驚奇,在外面的時候他的靈魂時時刻刻都有種強烈的危機和灼燒感,但是在這里,他就好像魚兒游進了大海。
再也不用被太陽曬死,不用擔心無法在岸上呼吸。
一個靈魂穿梭在智慧的神國之中,顯得如此地相得益彰,似乎他本就應該存在于這種地方。
“這不是普通的智慧神國,這座塔以智慧紀元殘留的無數件道具、千萬座城市、無窮無盡的智慧神血鑄就,最后在幾千萬年的時間里變成了一件無限接近于真神位階的神話之物;你這樣的靈魂種在這里會接受祂力量的滋潤,從而獲得庇護。”皮卷上對赫爾法斯的狀況給與了解釋。
“神話?真神又是什么?”赫爾法斯不斷從艾妮莎口中聽到神話這個名詞,這仿佛是她對于神靈位階的存在的另一種稱呼,不過他現在又聽到了真神這個完全不同的詞匯,他想這大概是一種超越普通神靈的位階。
“你想要?”皮卷上沒有回答真神是什么,反而將話題拉到了另一邊。
“我可不敢想。”赫爾法斯說。
“你想也沒有用,通天塔是這座后花園主人的玩物,沒有誰可以拿得走。”透過話語,赫爾法斯似乎看到了一張輕慢且高傲的臉。
“這么大一座塔擺在這里誰還能挪得動么?”赫爾法斯說道。
“或許只有這么大的一座塔,才能夠被看得見,然后被拿走。”皮卷上說出了一段意義不明的話。
少了一絲緊迫感,赫爾法斯終于開始看起了通天塔內部的情況。
門的后面。
是一片仿佛被凍結在時光里的廢墟。
赫爾法斯看到身后的光沿著門縫照射進來,光與影格外分明地落在錯落的建筑遺跡之上。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石樓坍塌的痕跡,古老的雕像只剩下半截祭臺,高大的石柱東倒西歪,人力絕對無法修建的寬闊長橋斷裂成一個三角。
落入赫爾法斯眼中的,是一座文明的墳墓。
赫爾法斯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巴,表情也變得凝重無比,他想要說些什么,但是似乎有著什么東西堵在自己喉嚨吐不出來。
這里的一切顯得無比的沉重。
沉重到讓人不能呼吸。
它給人帶來的不僅僅是一種歲月的沉淀和輪回感,還有著腐朽和衰亡。
它在用沉默和寂靜向著赫爾法斯大喊高呼,生命會死,文明會結束,紀元也會結束,萬事萬物都在走向輪回和消亡。
赫爾法斯朝著前面走去,踏過那廢墟之中。
光影里。
他在那斷壁殘垣之中看到了古老的文字,他看到了墻壁上雕刻著古老的神話和傳說,描繪著他聞所未聞的神明,講述著另一個族群的英雄和史詩的故事。
這里似乎由很多座城市的遺跡拼湊在一起,他們曾經有著不同的信仰,供奉著不同的偉大存在。
它們每一個都有著自己的傳說和歷史,有著自己的輝煌和榮耀。
他路過了一座古老的神廟。
站在坍塌成一塊塊,只剩下一個基座和下半身的神像前。
赫爾法斯表情十分觸動的說道。
“之前,聽你說將上一個紀元一切抽離放進這座塔的時候,我就感覺好像是將一樣東西放進了另一個地方。”
“實際上,你們是鑄造了一座文明和紀元的陵墓。”
這個時候,艾妮莎對著赫爾法斯說道。
“這些就是上一個紀元的遺跡。”
“或許將來你創造的那個文明和信仰,也會有一天變成這副模樣,被人收集起來鑄造成一座別致的陵墓。”
“你現在所在乎的一切都會消逝,沒有任何意義。”
赫爾法斯:“至少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這就是我的意義。”
艾妮莎:“你還真像一個凡人!”
赫爾法斯:“因為我現在就是一個凡人。”
艾妮莎:“你終究會變的。”
赫爾法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是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說到這里,赫爾法斯話語一轉。
“不過!”
“這里的東西怎么可能保存這么久?”
“這里哪怕一塊磚頭,也應該有著幾千萬年時間吧!”
“按照道理的話,這些東西應該到現在都什么也剩不下,至少不應該是現在這副模樣。”
赫爾法斯上前,他似乎想要摸一摸那斷裂毀塌的神像,但是伸出手的一瞬間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是靈魂體。
不過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赫爾法斯發現自己切切實實地摸在了上面,甚至還傳來了一絲真實的觸感。
“這怎么可能?”
很快,赫爾法斯就發現了原因。
因為這里涌動著一種神異的力量,那力量侵入這里的點點滴滴,一堵墻壁一塊磚頭甚至是每一粒沙塵,將它們熔煉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之前走在塔中就有著一種奇怪的腳踏實地的感覺,而此刻他還發現自己擁有了奇異的觸感。
甚至于他湊近那些物體還隱約能夠聞到味道。
這是只有擁有身體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這就是神國?”
“智慧神明的力量嗎?”
甚至他覺得如果自己以靈魂的模樣生活在這里,是不是就能夠不需要身體,甚至還能夠獲得真正的永生?
赫爾法斯十分震驚,艾妮莎卻只是給了一句話回應。
“我之前不是說過么。”
但是很快,赫爾法斯也發現了一種弊端。
在這里他的靈魂也無法穿透那些直達頂部的高墻而過,因為這些物體對于他來說都是真實存在的,他只能尋找正確的道路走。
接下來。
他路過好幾座城市,又經過一個又一個小鎮。
翻越了好幾堵高墻,不知道多少片小山一般的廢墟。
但是。
他卻始終沒有看到艾妮莎告訴他的那個通往上一層的入口。
這座塔的第一層大得不可思議,那一片片廢墟就好像永無休止。
赫爾法斯終于忍不住問道:“對了,那棵樹在多少層?”
他盯著皮卷上,看到了艾妮莎的回應:“那棵樹在第一千層,這座塔的中段。”
赫爾法斯感覺到有些不妙了:“一千層,這得走多久?”
皮卷淡定地回應:“上一個紀元的末代之民曾經以族群為單位,世世代代地朝著上層遷徙,據說有的花了一千年甚至幾千年,他們的后裔才逐漸抵達上層。”
赫爾法斯:“你是說,我也要走一千幾百年才能上去?”
艾妮莎:“你當然用不著那么久,你在這里不會餓,也不需要吃東西,不需要居所和繁衍生息,更沒有同伴和族人的拖累;你可以不眠不休地走,還能短暫地飄,比他們快多了。”
赫爾法斯聽著艾妮莎稱贊他的優點,但是他內心深處感覺更像是嘲弄。
他問:“你們自己也這樣走上去?”
艾妮莎:“我們有自己的方法可以直接前往頂層,不過你不能用,畢竟你在那桌子上可沒有坐席。”
赫爾法斯的臉色有些難看了,他不知道這是艾妮莎針對自己設立下的陷阱,還是在玩弄自己。
艾妮莎感受到了赫爾法斯的怒意,不過她似乎并不太在意。
“生氣了?”
“覺得這段孤獨的旅程無法忍受了?”
“放心,接下來還有著更多孤獨漫長的路在等著你,以萬年為單位,以百萬年為單位,千萬年也不是盡頭。”
“這段路。”
皮卷上的文字延伸到這里,微微停頓了一下。
赫爾法斯似乎能夠看到那皮卷后面的面孔微微翹起嘴角,用那雙蛇一樣的眼睛冰冷地看著自己說出了最后的一句話。
“連練習都算不上。”
赫爾法斯沒有像孩子一樣怒氣沖天的斥責,也沒有怨天尤人地后悔自己的選擇,他思考了一下之后,接著開始前行。
雖然只是認識艾妮莎很短的時間,不過他認識到這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她絕對不會為了什么沒有所謂的事情將自己扔進這里玩耍。
她很傲慢,甚至傲慢到懶得欺騙自己,懶得和自己說謊。
她不愿意說的地方,她就直接表露出一副我不愿意告訴你的模樣。
當然。
也有可能只是自己目前弱小和無知到,她懶得欺騙自己。
謊言,那是對有威脅的人用的。
赫爾法斯接著往前走去:“這樣說來,這里從上一個紀元到現在,我是唯一一個真正路過的人了?”
艾妮莎:“五千萬年以前,有一位天使從高處下來過,此后這里便再也沒有人來了。”
赫爾法斯:“天使,是不是長著翅膀的?”
艾妮莎:“你也知道天使?”
赫爾法斯:“感覺有印象。”
艾妮莎:“我很好奇,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印象。”
無盡的廢墟,重重高墻,看不到盡頭的塔層中。
赫爾法斯孤身向前。
五千萬年前。
一位天使帶著一個女孩從最頂層走向最底層,那是上一個紀元的最后一批逆行者。
而五千萬年之后。
一位迷失的靈魂再度推開了這里的大門,從通天塔的最底層向著高處邁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