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神國的大門打開了。
門縫不斷地擴大,也讓那金色的光芒越來越多的泄露而出,同時一個接著一個身影從門的后面走出,來到了外面。
“龍飛上來了。”
“哇!”
“會發光的龍。”
“是寶石做的,不是會發光,光是折射出來的。”
“但是,真好看!”
造物神國的生靈們歡聚一堂,從神國那巨大的門扉前往下眺望著,望著那條流光幻彩的龍。
那龍在門前徘徊了一會,最終飛進了造物神國之中。
它穿過那夢境的太陽和最初的神賜之地,一路朝著下面的夢境大陸飛去,大陸深處有著翡翠和寶石的洞穴,那是屬于它們的太陽花海和彩虹森林。
它們將在那里繁衍生息,迎接屬于它們的職責。
赫爾法斯遠遠跟在夢境之龍的后面,隨著靠近就逐漸聽到了門前的歡呼吶喊聲,鬧騰得就像是在舉辦一場盛大的慶典節日,慶祝著那條龍的到來。
過了一會。
赫爾法斯也突然出現在了門前,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歡呼的所有人愣了下來,齊齊地看向了這個黑發之人,場面也一點點變得安靜了下來。
隨后又有人開始小聲說話了,有小妖精瞪著震驚和好奇的眼睛,有妖精飄在半空竊竊私語,有頭戴著花環仙女在茶桌前討論著他的名字,有灰發的仙女小聲說著他的過去。
赫爾法斯從來沒有見過這里的每一個人,但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好像認得他一樣,更沒有人質疑他的到來。
突然間,有小妖精飛到了赫爾法斯的身邊,環繞著他旋轉。
妖精和他打著招呼:“柱子上的人,你回來了。”
赫爾法斯點了點頭:“我從這里經過。”
又有一個小妖精靠攏了過來:“你的黑頭發和眼睛是怎么來的?”
赫爾法斯看著他:“我也想要知道。”
越來越多的妖精涌了過來,場面一下子變得喧鬧了起來。
“我也想要變成這個樣子。”
“林中仙女也是黑頭發。”
“但眼睛不是啦!”
赫爾法斯站在人群之中,扭頭看著這些奇異且美好的夢境生靈,然后問道。
“我想要問一下。”
“有沒有一個紫色頭發的人來過這里,大概是這個樣子。”
赫爾法斯伸出手投影出了紫的模樣,然后看著周圍一個又一個身影的眼睛,似乎想要知道答案。
他從人群里探出頭。
目光看向更遠處,他在尋找著某個熟悉但是很久未見的身影。
但是人影憧憧,卻并沒有出現他想要見的那一個。
而這個時候,從高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她不在那里。”
“黑發之人。”
赫爾法斯抬起頭,穿過遙遠的距離,隱約看到了一個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強大神只坐在龐大無比門扉上,仿佛一直都在看著他。
只是等到他問出紫的下落的時候,對方才開口回應。
赫爾法斯:“你是誰?”
對方:“全知之妖。”
這個時候的圣拉菲爾和之前完全不一樣,她看上去充滿了神性的光輝,模樣也變得更加高挑和神圣。
隱隱看上去,竟然有幾分夢境主宰的輪廓。
她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已經看穿了歲月輪回,眼中透著知曉了所有秘密和答案的神性。
全知之妖拉菲爾。
全知之妖:“來這里!”
空間折疊變換,赫爾法斯一瞬間就出現在了高處。
全知之妖:“坐吧,黑發之人!”
一瞬間,空間再度變幻。
周圍綠草一路延伸下去,好像憑空制造出了一片大陸,一朵朵鮮花從草里長了出來,歷經春夏。
一座高柱神庭拔地而起,面前也出現了一張長桌,赫爾法斯坐在了桌子的一頭,另一邊是整個過程坐著一動不動的全知之妖。
神庭里有些陰暗,全知之妖看向了天邊,一輪太陽便被制造了出來,掛在了剛好的角度。
光斜著穿過兩根柱子之間,剛好落在了桌子上,又沒有照在兩人身上。
赫爾法斯坐在椅子上,視線從一邊轉向另一邊。
他可以感覺到這一切都是真的,不論是這個空間,這座高柱神庭還是綠蔭大地,甚至是那天邊的太陽。
全部都是真的。
而這所有的真實之物都不過是在一瞬間被制造了出來,在面前這個神話生靈的一念之間。
這種能力就像是言出隨法一般,不用去做什么,只要說出來或者想一想就能夠將你想要做的事情給實現。
可怕無比。
長桌地兩端。
全知之妖看著有些驚訝的赫爾法斯:“你也會有的,這種力量。”
赫爾法斯:“你好像知道很多,能告訴我她在哪里嗎?”
全知之妖:“她看了你的未來。”
赫爾法斯:“然后呢?”
全知之妖:“永恒之下的人是不能看到未來的,全知之妖可以看到過去和所有的知識,但是也同樣不能夠觀測未來。”
“知道所有的過去就已經足夠沉重了,更何況未來。”
“而她看的還是你的未來,那里面包含著造物主。”
“我阻止過她。”
“但是她一定要知道你是否能夠獲得屬于你的好結局,她想要從那無數個未來之中,找到真正能夠解開你宿命的未來。”
聽著全知之妖的話語,赫爾法斯感覺耳邊一陣嗡鳴,他分明聽得清清楚楚,但是那聲音卻好像變得越來越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或許是成功了……她從無數個你的結局之中……”
“指向了……她……認為最好的……”
“那個……”
“那便是……你現在走過來的路……”
她的眼中已經被過去給占據,完全看不到現在,但是耳邊依舊傳來了一句呼喊。
“不要去看!”
但是,已經遲了。
光陰翻涌。
過去是一條固定的河流,而未來不一樣,未來是無數個支流和岔道,每個人去看都會看到不一樣的畫面。
映入紫眼中的,是未來的赫爾法斯。
不是一個,而是無數個。
她看到了那顆隕石真的朝著希因賽世界飛去,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阻擋,哪怕未來有著無數條,但是那隕石會降落在地球上終結龍的時代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她看到赫爾法斯從希因賽世界蘇醒了過來,在那隕石降落的海中島嶼上。
他走出那金屬神殿,在密密麻麻的機械傀儡的朝拜下。
然后。
赫爾法斯的未來開始分裂,他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會走向一個不同的未來。
有的赫爾法斯又開始了一次次的輪回,一次次被拋向宇宙之外,他一開始沒有走向那條命運之路,然后在跌跌撞撞到無限的未來之后,才無可奈何地出發。
有的赫爾法斯選擇了重新開始,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神,但是他那不夠堅定的虛假神之欲望在歲月之下一沖便垮,恢復了本來面貌。
有的赫爾法斯選擇走上一條終結自己的路,但是他雖然不夠強大,卻擁有著和造物主類似的某種本質,永恒不死的特性。
從他們開啟了這一段永恒命運開始,命運就注定不會讓他們這樣結束。
“不是這個!”
“不應該是這個。”
“也不會是這個。”
“我們想要的不是這個。”
紫循著那條光陰長河看下去,在這條歲月之路上越走越遠,她的表情也變得越茫然。
無數條路奔向遠方,紫完全看不到哪個究竟才是出路。
紫發現,不論赫爾法斯做出什么樣的選擇,繞上多少個圈,他最終都會不可阻擋地走上那條找回他過去和故鄉的道路。
或許,那才是他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
他真正的神之欲望。
只是他并不愿意用這個詞來稱呼它。
最后,她看向赫爾法斯走上了那條命運之路的結局。
同樣是走上命運之路的選擇,未來卻也一樣分裂出千千萬個不同岔路。
在其中一條路的盡頭。
她看到赫爾法斯遇到了那個不可視的永恒之影,在命運影響的最邊緣范圍。
在那永恒之影的干擾下,紫看不到他知道了什么,但是赫爾法斯最終放棄了選擇,宇宙沉淪成一個永恒的命運之環。
最后,他回過頭看向宇宙之內,露出一張絕望到極致的臉。
紫不明白為什么,她接著看向了另外一條未來之路,發現赫爾法斯最后還是選擇了放棄。
接著看下去,每一條都是如此。
紫不明白赫爾法斯明明歷經千辛萬苦才踏上了這條路,他已經不惜一切地去選擇找回自己的過去和故鄉,為什么最后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
“你不是要去尋找自己的過去,去尋找自己的故鄉嗎?”
“你都走到了這里,為什么不接著走下去呢?”
“過去和故鄉就在眼前,已經付出了這么多,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為什么這個時候選擇放棄呢?”
“如果回到故鄉才能擺脫你的命運,如果你已經知道你的過去,為什么不去得到你想要的呢?”
紫想要放聲大喊,但那漫長的歲月和命運的間隔,讓她的聲音不可能傳達到赫爾法斯的耳中。
但是。
看著那一個個結局和無數張赫爾法斯回望的臉龐,突然間紫明白了什么。
不論是赫爾法斯選擇走上那條命運之路,還是不選擇走上那條路,最終赫爾法斯都得不到他想要的。
他應該是找回了過去,但是能夠讓他如此絕望的,或許就是一切不能如他意,甚至真相可怕到他不能夠接受。
紫矗立在原地。
“赫爾法斯!”
“你回不去了嗎?”
雖然不知道赫爾法斯為什么回不去,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紫露出難過的表情,為赫爾法斯這條永遠沒有終點,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漫長之路而難過。
紫看著命運岔道上的赫爾法斯,仿佛在和他對視著。
她看著一個個他選擇放棄。
然后轉身,在絕望之中墮入光陰歲月長河之中,沉淪入命運的環里。
一次又一次,不論是哪一個結局。
這一刻。
她淚流滿面,對著赫爾法斯說。
“如果你走不下去,如果你沒有夢的話。”
“就讓我帶你走下去。”
“讓我替你做這場夢吧!”
“請不要露出,這樣的……這樣的表情。”
明白了赫爾法斯的命運,說出了這番話之后。
突然間。
那無限的命運岔道之上,打開了一條新的通道。
那光芒從遠方照射而來,落在了紫的身上,她緩緩動了起來,看向了那條不一樣的路。
這不是赫爾法斯選擇的路,因為她在里面看到了她的影子,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
一同,走向遠方。
這一瞬間。
紫踮起了腳朝著那光芒涌來的路望去,她似乎看到了什么,臉上露出了笑容。
甚至可以說,是幸福。
她說。
“赫爾法斯,我好像看到了屬于我們的結局。”
她邁出了腳步,朝著那條命運走去。
“赫爾法斯,請不要怪我。”
“我自作主張選擇了一條我想要的路,也請不要拒絕和放棄。”
“雖然不是最完美的,但是對于我們來說。”
“已經算是美好了。”
她步履不停,身影逐漸淹沒在那結局里,和那赫爾法斯身旁的光影重疊在一起。
“這條路上,我很幸福。”
造物神國。
赫爾法斯終于知道為什么對方一直不來找自己,明明一路走來,都已經近在咫尺了。
或許他已經猜到了,只是他不能接受,于是自欺欺人地說著。
“她在上面等著我。”
但是此刻,他終于知道紫已經消失在了多年以前。
赫爾法斯坐在長桌前,他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尾指和食指抖動個不停,這讓他按在桌子上的手也變得越發用力。
這個時候,全知之妖捧起了一個光球。
“她看向了未來,消融在了那永恒和歲月之下。”
“我竭盡全力。”
“所能留下的,只有她的夢了。”
“也是她指引著你走上這條路,同時希望我在這里等著你,將她的夢給你。”
那夢飄了起來。
赫爾法斯立刻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將其捧住,輕柔得生怕不小心將它碰碎。
而與此同時,赫爾法斯那神靈一樣的面具卻被瞬間打碎。
他低下頭,又偏過頭,胸膛的顫抖一直延續到脖子和臉頰上,他像是本能要遮擋住自己失態的臉,甚至是想要讓自己藏匿在桌子底下。
但是余光里,他看到了那夢里的景象。
他終于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美夢。
這美夢一樣的世界里。
赫爾法斯和紫兩個人在一起,沿著光走向未來。
抬手塑造的空間里。
帶著花環的全知之妖坐著對赫爾法斯說。
“她一路走來很辛苦,她放棄了魔女的身份,也曾經千里迢迢前往陰影王國請求我告訴她那顆隕石的存在。”
“她用盡所有去找到那顆隕石,甚至不惜闖入永恒的光芒下來找我詢問你的未來,所以我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雖然,我不知道她選的未來是什么。”
“但是。”
“這條路的終點,你會得到奇跡的力量。”
“把夢變成現實,留住你想要留住的東西,這就是奇跡。”
光芒涌動,周圍的一切開始消失。
赫爾法斯重新回到了造物神國的大門前。
那可怕且強大的全知之妖消失了,人群之中多出了一個傻乎乎的戴著花環的仙女,正在將手偷偷地摸向桌上的一塊糕點。
一個是什么都知道充滿神性的全知之妖,一個是腦袋里好像只有漿糊的天真仙女,完全看不出二者是同一個存在。
赫爾法斯站在原地,身后是喧鬧且美好的造物神國,妖精們正在喧鬧地嬉戲著,仙女們聚集在一起談論著有趣的事情。
而這個時候遠方傳來了動靜,一艘金色的大船不知道從何處駛來,擦過赫爾法斯的頭頂。
他仰起頭,看到鋪天蓋地的彩色氣泡從船上飄起。
那是滿載著的人生之夢。
祂穿過造物神國的大門,沖向那美麗的夢幻星海。
順著那船前行的軌跡,赫爾法斯眺望著那門里的世界。
宇宙眾生集結成的夢海,萬物歸寂之后都在那里沉睡。
夢幻太陽里的神圣之地,妖精永遠在那片花海里嬉戲著。
夢境的大陸上,仙女穿梭在花樹、藤蔓和雪花之下,讓力量通往人間履行著她們的天賦職責和權柄。
他抱著人生之夢,站在這最美好的世界里卻顯得格格不入,就像是金光下的一抹斑影,和那曾經居住在造物神國的某個存在一樣。
最后,赫爾法斯轉身。
“我們一起去吧!”
“去我的故鄉。”
赫爾法斯知道了紫的所有的故事,也看到了對方為他所做的一切。
同時。
他再也沒有停步的資格,也沒有任何的留念。
他打開了那本書,就像是一個盒子一樣將夢裝入了進去,然后緊緊地抱著它前往更高處的光陰歲月長河。
這里,他已經能夠透過那光陰歲月長河清楚地看到那永恒星辰的輪廓。
他看著那影子。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