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艸！”
莫光遠跳了起來，他仔細一看，一只小蜘蛛正爬在自己的絲線上，緩緩掉下來，如果不注意的話，估計待會兒就落到莫光遠身上了。
他隨手抄起隔壁桌同事的報紙，繞起蛛絲，干凈利落地給那蜘蛛一個沒有痛苦的死亡。
莫光遠坐下，又看了看天花板，確信沒有蜘蛛，才繼續戴上耳機。
路上的那些穿著西裝的家伙正在聚集，他看到陸絆來到那群人之間，看到了圍在正中間不斷抽搐掙扎的西裝男子。
那西裝男子發出了嘶啞的叫聲，隨即，從喉嚨里，一根觸須伸了出來。
“嘶——”
莫光遠吸了口氣，這表演實在太真實了，讓他感同深受，覺得自己的喉嚨里好像也有什么東西。
不對，是真的好像有東西。
莫光遠咳嗽了兩聲，止不住喉嚨的瘙癢，又繼續咳嗽。
他的咳嗽和電影里那觸須破體而出的場景形成了微妙的共鳴，愈演愈烈。
咳嗽了一會兒，莫光遠才緩過勁來，雙眼流淚，背上也很痛。
他愿意相信自己只是被電影里的畫面感染了，就像看到別人狂笑自己也會忍不住大笑一樣。
電影里，那些穿著西裝的人都開始掙扎起來，更多的扭曲的怪物出現在了陸絆周圍。
這些人抓住陸絆的手腳，不讓他離開，好像要將其同化。
好在那會法術的女生出手，將穿著西裝的怪物擊退，陸絆才得以逃脫。
三人一路上看見，鎮上的居民都變成了這樣的怪物，整個小鎮陷入了瘋狂與倒錯之中，光是看著這些場景，就讓莫光遠感到一陣心悸，好像自己的喉嚨里就隱藏著那些觸須一般。
來到了教堂，三人看見了神父，詢問這小鎮上發生的事情，但神父只給他們看到了小說的后半段，就是三人剛才的經歷。
并且，神父告訴他們，一切都是神的安排，神創造了這個世界，能夠支配萬事萬物。
“這是變成宗教哲學片了？”
莫光遠繼續看下去，聽到了一個聲音，讓主角們下去地下室。
在地下室里，那隱藏了一整部電影的小說家終于出現了。
他坐在書桌前，身后是一扇具有古樸氣息的青銅大門，幾人還沒說話，那大門就猛地被撞擊了一下，發出巨響。
莫光遠眼皮跳了跳，這種氛圍，讓人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隨即，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這位看起來像最終boss的小說家給三人展示了這個世界的真實。
莫光遠也從最開始的一頭霧水，逐漸通過畫面的變化，小說家的自白，了解到了這整個世界的圖景。
一旦撰寫就會成為現實的恐怖故事，以恐怖故事為食糧的不可名狀的舊日支配者，整個世界都不過是祂隨時可以摧毀的玩物，甚至于，即便這位小說家舍棄自身，構思出了一個絕妙的輪回閉環，這樣的方式，也不過只是寄托在那位神祇不會突然醒過來，或者改變興趣的基礎上。
整個世界就如同一場夢境，一碰就碎。
這種無力感從莫光遠的四肢蔓延，他好像成為了那個世界的一份子，為這絕望的未來而感到悲嘆。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在莫光遠本身的世界，未來也不一定那么光明。
人類的戰爭，饑餓，貧困，都令這個世界走向毀滅。
而整個宇宙似乎也在告訴人類，進化的末路就是毀滅。
莫光遠忽然頹喪起來。
電影的最后，雖然小說家的計劃成功，主角們也逃出生天，看似結局圓滿，但外面的世界依舊一片黑暗。
不是物理意義的黑暗，而是讓人感到絕望的黑暗。
“黑，真TM黑！”
莫光遠摘下耳機，忍不住罵了一句。
他現在的感覺，就像被當做一盤菜丟進鍋里，被顛勺師傅顛了好幾個小時一樣。
腦子一片混沌，充斥著對未來的悲觀，對人生不幸的哀嘆，以及對人類文明愿景的絕望。
坐了好久，莫光遠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他想寫審核意見，但又不知道該怎么下筆。
這種時候，通常都是從是否通過審核，有什么修改意見等入手。
但莫光遠想不到這些。
他只覺得悲傷。
緩了好久，還是老婆發微信問自己到底回不回家吃飯的消息讓莫光遠回過神來。
他收拾好東西，關電腦，關燈鎖門，和保安秦大爺打了個招呼，離開單位。
一路上，悵然若失。
莫光遠回到家中，老婆念叨什么東西他也沒聽，拿起筷子，味同嚼蠟。
老婆見狀，頓時有些生氣。
“在想什么？”
“你們單位平常不是不加班的嗎，怎么今天這么晚才回來？”
聽到老婆的話，莫光遠忽然有些陌生。
明明這個世界還有這么多問題，自己卻要和老婆糾結這種家常瑣事。
他覺得生活都變得索然無味。
這種感覺，就像小學初中的時候第一次看到有關生命起源，宇宙圖景的文章，將思考放大到幾千萬上億年之后的模樣。
簡單來說就是賢者模式。
賢者模式的男人，對外界的刺激是很麻木的。
莫光遠渾渾噩噩度過了一晚上，就連做夢都是電影里的內容，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感覺神清氣爽。
“昨晚我在想什么鳥東西！”
莫光遠后知后覺，什么宇宙終結，什么世界毀滅，都和自己一點兒邊都沾不上，操心這些還不如關心一下年終獎能不能多發點。
他來到單位，打開電腦，思考了一下，認真填寫了《瘋人之口》的審核意見，將其定為了十八歲以上的成年人才適合觀看。
對應的電影會在售票的時候彈出提醒，避免家長帶著小朋友去看。
當然，莫光遠一個人的審核意見只是一部分，這一部電影最終要至少三個審核人員審核過，如果都判斷為可以過審，還會繼續往上到領導那邊，最終才能確認，拿到龍標。
中午的時候，莫光遠看到，《瘋人之口》的三位審核都通過了，往下就要給領導看完確認。
他起身和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飯，路過辦公室大樓門口的時候，發現保安好像換了人，變成了一個不太熟悉的小伙子，不是秦大爺了。
“咦，秦大爺哪里去了？”
莫光遠隨口問了同事一句。
“......你不知道？”
同事忽然停下腳步，有些驚訝地問道。
“怎么了？”
莫光遠忽然涌現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秦大爺昨天早上在家犯了心臟病，下午就已經去了，我記得在群里提過啊，你忘記了？”
同事的話語讓莫光遠如墜冰窟。
“那昨天晚上......”
莫光遠想起昨晚見到的秦大爺，頓時脊背竄上一股惡寒。
他看到的，和他說話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