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廢都,貧富交界的街道,依舊能聽到工廠運轉的聲音。
在漫長的沉寂之后,是一聲沉悶的重響,活塞與齒輪的聲音接踵而至,隨后是一陣細碎的噪音,最后歸于平靜,等待一段時間后,又是如此的輪回。
陸絆想到了火車,乘坐臥鋪火車過夜的時候,聽著車輪與鐵軌連接處的撞擊聲,也是這樣的喧鬧而有節奏。
他躺在地上,崔斯特借來的被子不算暖和,好在廢都的天氣也不冷,彌漫在窮人聚居地區的煙霧起到了溫室效應的作用,令這里的空氣變得溫暖而潮濕,但長期居住于此,肯定會染上肺部相關的疾病,對身體損害很深。
希雅在零點過后,祈禱完就開始呼呼大睡,甚至還能聽到打鼾的聲音,讓陸絆有些詫異。
可能是白天吃的太多了。
陸絆將白天的所見所聞從腦子里暫時屏蔽,閉上雙眼。
崔斯特也陷入沉睡,他躺在沙發上,那柔軟的,已經變成自己形狀的沙發完美地托住了他的身體,讓崔斯特能夠安然入睡。
當然,使他能安眠的原因還有放在枕頭底下,隨時可以拿出來的手槍。
崔斯特很快置身于夢境之中。
他感覺自己好像坐在什么地方。
這里冰冷,潮濕,陰暗,空氣里散發著惡臭,令人皮膚起了小疙瘩。
“快醒醒。”
一個聲音讓崔斯特醒了過來。
他看到,自己正坐在巷子的角落里,手腳使不上力氣,他旁邊是一名蓬頭垢面的女孩子。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那女孩子說道,又拿出了一塊有些臟兮兮,但看得出來是擦拭過的面包。
“我只能找到這個,對不起,我們一起吃吧。”
女孩子將面包掰成兩半,遞給了崔斯特大的一半。
崔斯特咬了一口,帶著些許苦味,嘗不出是面包,即使知道這是夢境,他還是產生了一股嘔吐的沖動。
可那女孩子吃得很認真,就連手指上的碎屑都舔得干干凈凈。
“等你的病好一些,我們就可以去工廠一起干活,聽說工廠里還有免費的湯喝,詹妮阿姨說了,讓我過兩天就去工作,等到我能工作,肯定就有錢給你治病了。”
她滿懷憧憬地說道,那臟污的臉上,雙眸之中卻滿是希望,熠熠生輝。
崔斯特一時看得有些發呆。
“怎么啦,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嘛。”
女孩朝著崔斯特笑了笑。
他覺得有些目眩。
蘇醒過來,崔斯特發現天還沒亮。
咚——
遠處傳來了工廠的機械運轉的聲音,當一個人足夠勞累的時候,就連這樣的噪音也能夠成為助眠的搖籃曲。
崔斯特感到胸口很悶,像是被什么東西壓住,他嘗試動了動,發現自己難以動彈。
扭動脖子,低下頭,崔斯特看到那只大橘貓正壓在自己的胸口處,沉重的身體縮成一團,睡得正香。
“去!”
崔斯特拍了拍大橘貓的屁股,那橘貓只耳朵動了動,沒有半點挪位置的打算。
直到他坐起身,那橘貓才因為失去了柔軟的肉墊而跳下去,又不知道鉆到了哪里。
崔斯特舔了舔舌頭,那面包苦澀的味道似乎就在自己的嘴里,他好像變成了那個癱坐在陰暗小巷里的家伙,只能等待著同伴的救助。
那種無力感,讓崔斯特暗暗捏緊了拳頭。
他看到希雅和陸絆都在沉睡,陸絆的頭發里還鉆出幾根草,沐浴月光。
拿起私釀的酒,崔斯特大口灌下。
因為酒精而清醒過來,他才有些后知后覺。
“我剛才是夢到了什么?”
崔斯特并沒有那樣的經歷,他的成長環境對比現在的廢都甚至可以算是不錯,這顯然不是自己的記憶加工而成的夢境。
那這是什么?
崔斯特知道,在異域,有些時候,不是人去追逐知識,而是知識在追逐人。
剛才的夢境,或許就是某些受到了污染的知識鉆進了自己的腦袋里。
“這和這一次的案件有關?”
崔斯特決定等兩個隊友醒來再說這件事。
他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坐了一會兒,等到酒意上來,意識變得模糊,他才又躺下。
這一次,崔斯特一覺睡到天亮,再也沒有人打擾。
清晨,廢都早已醒來。
工廠的聲音回蕩在街道中,送報紙的人騎著破舊的自行車穿梭于街頭巷尾,發出了叮鈴叮鈴的聲音。
崔斯特爬起來,揉了揉因為醉酒入睡而導致頭疼的腦袋,他看到陸絆和希雅已經起來,陸絆似乎正在做早餐,而希雅正和大橘貓大眼瞪小眼,一動不動地對視著。
“我昨晚做了個奇怪的夢。”
崔斯特將自己的所見說了一遍。
“你還記得那個女孩的模樣嗎?”
希雅問道。
“記得是記得,但她那時候臉上很臟,或許我見到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崔斯特搖了搖頭。
“這不是夢境。”
陸絆卻說道。
“我閱讀過一些有關夢境和精神分析的書籍,夢境一般不會有那么具體的視覺畫面,有很多信息其實并不是通過視覺畫面傳遞給你的,老崔你剛才說的,就像是那個生病的人看到的場景,這可能是那一段記憶直接灌注到了你的腦袋里。”
“......確實。”
崔斯特閉上雙眼,那夢境的場景就清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比自己的記憶還要清晰,這不是一般的夢可以做到的。
“結合你昨天說自己感覺到了什么,說不定你已經被兇手盯上了。”
陸絆認真地說道。
“......你不要嚇人。”
崔斯特干笑了兩聲。
“不,這不是玩笑,如果你真的被兇手盯上,那對我們的任務來說還是好事,只要等著對方上門就行了。”
希雅也一本正經。
“你們別這樣說,要是他直接上門讓我開花,你們攔不住怎么辦?”
崔斯特擺了擺手。
“那我等到你的忌日會帶上好吃的去看你的。”
陸絆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我不要你這樣做,給我好好地去找兇手啊!”
崔斯特拍了拍桌子。
“不過,或許也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和兇手因為某種緣由而產生了聯系,他不由自主地將一部分的記憶傳輸給了你。”
希雅嘗試分析。
陸絆忽然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令崔斯特眼皮一跳。
隨即,陸絆伸手,輕輕撥開崔斯特額前的頭發。
崔斯特不知道陸絆要做什么,動也不敢動,只能任憑他仔細端詳。
陸絆看了好久,才挪開身子,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
崔斯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剛才在找閃電形的傷疤。”
崔斯特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