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絆不確定孵化室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但一種強烈的預感告訴他,去這里肯定能有所發現。
他看了霜心一眼,這本來沉著鎮定的研究者,現在已經雙眼渙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先去找歌者他們通知這些情況,我去孵化室看一看。”
陸絆說道。
“......已經沒用了,就這樣吧。”
霜心沒有理會陸絆。
“現在做什么都徒勞了,人類是沒辦法戰勝蟲群的,我們只能在這里等著他們將我們吃掉,化為蟲群的一部分,說不定正是因為我們這些殘缺者的拖后腿,人類才遲遲沒有徹底離開這里,什么家園,什么搖籃,都是騙局。”
她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盡管不想承認,但霜心的內心十分矛盾。
一方面,身為人的常識,這么多年的認知告訴她,自己才是人類,自己應該為了患有結晶病的大家而奮斗。
另一方面,眼前的所見告訴霜心,他們才是人類的渣滓,是人類的拖油瓶,是尚未進化的,終將被淘汰的人類。
身為人類的本能,她拒絕稱那些蟲群為真正的人類,可一切都顯示著,他們才是人類正統,自己不過只是茍延殘喘的廢物而已。
原本,結晶病的患者抵抗那些蟲群就已經十分艱難,在戰斗力上難以匹敵,現在,就連支撐著他們的最后一點兒信仰,拯救人類的大義都不存在了。
他們才是邪惡的,他們才是應該被驅逐出去的那一個,他們才是需要被消滅的。
在這樣的沖擊之下,越是之前堅定的人,就越容易理智喪失。
簡單來說,霜心擺爛了。
打反正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自己還是沒道理的那一邊。
還戰斗干什么,擺就完事兒了。
或許是由于心態的崩潰,或許是由于這些過去的歷史附帶的污染,霜心的理智已經遭到了刺激,說不定都下降了好多。
因此而附帶出現的狂躁,絕望,抑郁,都是常見的癥狀。
陸絆見狀,知道光靠嘴炮是沒辦法說服這貨的。
于是,他當機立斷,右手具現化出了銀色的鋼筆遺言,來到霜心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
霜心不明所以,她看不到陸絆手里的鋼筆,只看到陸絆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腦門上。
然后寫了兩個字。
冷靜。
霜心頓時感覺環繞著自己內心的狂躁和焦慮都消失了。
雖然自己依舊不知道該怎么辦,但至少現在她沒有時間胡思亂想。
“你回去找歌者他們,我去孵化室,聽懂了嗎?聽懂了就眨眨眼睛。”
陸絆摸著霜心的腦袋,像是對幼兒園學生一樣彎腰低頭,視線平齊地問道。
霜心點了點頭。
“看來你沒聽明白。”
陸絆又準備寫字。
“我知道了!”
霜心甩開了陸絆的手,站起身來。
她揉了揉眼睛,覺得全身脫力,就好像剛剛在沙漠里跑了十幾公里一般,接近虛脫。
“能走得動路?”
陸絆看了看她還有些顫抖的雙腿。
“沒問題。”
霜心讓自己盡力冷靜下來,深呼吸了兩口。
隨即邁步,朝著廢墟外一步一步走去。
陸絆見狀,也沒有停下腳步,朝著孵化室過去,同時梳理了一下現狀。
荒原現在存在三方勢力。
一個是蟲群,也就是舊人類蛻變而成的新人類,這些蟲群數量龐大,可能已經展開了星際甚至異域的大遠征,留在這顆星球上的則為了將患有結晶病的人類吞噬掉而移動。
一個是結晶病的人類,他們自那些災難之后茍延殘喘至今,文明退化,面對沙漠物資缺乏和蟲群過境的困境岌岌可危。
最后則是機器人,繼承舊時代的思想,一直在沙漠之中守望著人類。
這種情況,陸絆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不知道人類應該如何定義,主宰這個世界的物種,是否算這個世界的文明主體。
陸絆遵循的原則很簡單,他講究一個文化認同,如果能夠相互認同文化,價值觀,目標,理想和追求,那么就是同伴。
如果一個世界里的某個八條腿的物種,他們相互扶持,友善待人,積極向上,對世界和其他生物報以和善的態度,那陸絆也不介意和他們成為朋友。
但要是一個世界里的長得與人差不多的物種見到陸絆就想要和他生猴子,而且還試圖用各種辦法吃掉陸絆,那不好意思,這不是人類。
顯然,曾經想要吃掉自己的蟲群,對陸絆而言并非同伴。
孵化室的主體結構位于地下。
地上的部分已經幾乎被摧毀,這里的破壞痕跡遠遠比其他地方來的嚴重,就像是被洪水或者風暴席卷過一般。
陸絆走下樓梯,看到樓下一片狼藉,就像被狗啃過一樣。
好在孵化室姑且完整。
那是一處寬敞的房間,呈現圓形,墻壁,地板都是灰白色的。
在中間的地面,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東西撞擊過。
陸絆找了一圈,這邊的設備已經完全被摧毀了,只剩下一臺角落里的電腦。
他依樣畫葫蘆,將這臺電腦啟動。
里面的大部分資料都無法讀取,陸絆只找到了幾個視頻。
視頻的名字是實驗記錄。
他打開了其中一個視頻。
一片漆黑的畫面持續了幾秒,接著,孵化室的場景出現了。
在中央,躺著一名女性。
那女性約莫二十歲出頭,容貌清秀,她沒有注射麻醉劑,躺在床上,雙眼睜開,充滿期待。
女性的頭發已經剪短,她的腦袋上戴著一個頭盔,頭盔連接著電纜,一旁,還有一個金屬容器,像是保險箱。
“第一次意識上傳,開始。”
一旁,有一個聲音說道。
伴隨著某種啟動聲,陸絆看到頭盔上的燈亮了起來。
下一刻,女性全身抽搐起來,只依靠綁帶將她固定在了床上,她身體的顫抖令整張床都微微搖晃,手指扭曲,腳趾也盡力伸展,就像被電擊了一般。
接著,她身邊的那箱子嘭的一聲打開。
一只扭曲的,污穢的,如同淤泥一般的怪物從那箱子里緩緩攀爬出來。
那怪物身上有許多像是眼球的東西,正掃視著周圍。
接著,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那個女孩。
怪物一點,一點,爬到了那不斷抽搐的女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