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絆并不覺得現在經歷的一切是真實的。
他很清楚，眼前的女生，這個世界，都是虛假的。
無論多么美好，無論多么令人眷戀，這都是虛假的夢境。
“我沒事。”
陸絆將刀放到案板上，輕輕抬起手。
“你怎么過來了？”
他和對方雖然住對門，但總歸不是一家，在她已經睡下的深夜，怎么會出現在這邊？
難道說這個幻境里的自己曾經做過什么禽獸的事情，每到夜晚，她就會偷溜過來，趁著大人不注意做壞事？
“我總有一種不安心的感覺，就想過來看看，正好看到陸絆你剛才......”
她解釋道。
哦，看來自己是禽獸不如啊，那沒事了。
“我只是想吃點東西，就試試刀。”
陸絆安撫道。
“可是你家的冰箱里什么都沒有啊。”
她不依不饒地說道。
“這是我在醫院里學的，叫做觀想練習法，因為在醫院里很多東西都受到限制，所以只能利用想象力來模擬，像我剛才，因為肚子餓了，但家里沒有東西吃，因此就想象自己正在做飯，從而緩解饑餓。”
陸絆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真的嗎？”
女生看向陸絆，她的眼眶還有些泛紅，眼眸濕潤，映照著月光。
“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我才不要咧！”
她被陸絆逗笑，有些生氣又有些好笑地輕輕錘了陸絆肩膀一下，又吸了吸鼻子，說道。
“你要是餓了，我給你煮面。”
“這么晚了，不太方便吧。”
陸絆婉拒道。
“沒關系，我也餓了，你陪我一起吃吧。”
她以不容拒絕地語調說道。
“那好吧。”
陸絆等了一會兒，女生從她家摸了兩袋泡面，很快就在陸絆家里開起了火。
兩鍋泡面很快就端上桌。
陸絆吃了一口。
他靜靜地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好吃嗎？”
女生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道。
“倒也不是。”
陸絆又嘗了一口。
他總算是明白為啥剛回家的時候，她直接想也不想就提出去學校食堂的原因了。
這還是陸絆第一次見到煮出來的泡面都難以下咽的人。
可以說是反向的廚藝天才了。
“那就趁熱吃吧。”
女生開始吸面，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絲毫沒有一般女孩那種優雅與文靜。
可能也是因為和陸絆太熟了。
陸絆看著她努力嗦面的樣子，也只能含淚吃完了方便面。
大家都有嗦面的未來。
將碗用水泡著準備明天再洗，陸絆回頭，看到女生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快回去睡吧。”
陸絆說了一聲，末了，又補充一句。
“我答應你，不會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
“我不太相信。”
她說道，大有一種今晚就要在這里住下的感覺。
“我要看著你，不然我睡不踏實。”
“呃......可是這里只有一張床。”
陸絆看著她身上的粉藍色貓貓睡衣，有點擔心自己的安全。
“那我們就睡一張床，以前不是經常這樣嗎？”
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原來還是禽獸嗎？
“你說的這個以前......是小學嗎？”
陸絆遲疑地問道。
“幼兒園！”
她立刻反駁道。
“原來還是禽獸不如啊。”
陸絆嘟囔了一句。
“什么不如？”
她沒聽清，追問道。
“沒事。”
陸絆想了想，雖然這里是幻境，好像可以為所欲為，但他畢竟是個正直的人，于是指了指沙發。
“我睡沙發吧。”
“......那也行。”
她沒有糾結，把兩邊的門關好，就躺到了陸絆的床上。
沒有關房門，躺在床上的女生可以看到沙發上的陸絆。
陸絆當然也可以看到那邊。
窗簾被拉上，空調的冷氣在顯示溫度的指示燈下繾綣，微光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腳踝和圓潤的腳趾，似乎是注意到了陸絆的目光，那腳趾微微蜷曲起來，像是害羞般藏匿到了被褥之中。
“......你睡了嗎？”
忽然，女生問道。
“還沒。”
陸絆回應。
“你還覺得現在的一切都是假象，是虛偽的嗎？”
她問道，聲音比月光更輕，在陸絆沒有回答之前，她又繼續說道。
“這一年來，你一直不承認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在你的腦子，只有那個充滿危機與奇遇，有著怪物和超能力的世界才是真實的。”
“我聽你說過，在那個世界里，不論是我，還是紅葉，都死了，死得很慘，還有其他人，你在那個世界永遠孤身一人，面對所有人的離去。”
“但是，我是真實存在的啊。”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因為空調的風太冷，還是別的原因。
“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小學的時候偷偷看電視被爸爸媽媽罵，上了初中，被迫剪了鍋蓋頭還哭了好久，我最喜歡校門口那個奶奶做的炸串，刷了辣醬可好吃了，我還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上江城大學，還能當你的學妹呢......”
“這些都是虛假的嗎？”
陸絆沒有回答。
“我們都是真正存在的人啊......”
她的聲音略微顫抖。
“本來，我以為醫生已經治好了你，可沒想到，你還是距離我們那么遙遠，把我們當做夢里的人，當做是幻覺，不重視自己的生活，生命。”
“求求你，醒過來好嗎？”
陸絆沉默了許久。
“好。”
他回應了一聲，只聽到對方吸鼻子的聲音。
相顧無言。
陸絆躺在沙發上，認真思考現在的狀況。
他過去經歷的，絕對不是虛妄。
而現在這個世界，看起來也自有邏輯。
至少他要是再嘗試傷害自己，這位女生肯定會阻止他。
最關鍵的是，他現在要做什么？
如果陸絆徹底放棄，就在這個世界沉淪，他會失去什么？
不用想著拯救世界，不用面對異域的危險，不用直面那些不可名狀的偉大存在，雖然失去了大導演的身份和那些超凡的力量，但在這個世界，陸絆曾經邂逅的人們都幸福地生活著。
好像這個交換也不錯？
陸絆一直以來想要的，就是現在這樣的生活。
而幻境將其完美實現了，甚至還把死去的人復活了。
自己還需要和什么戰斗呢？
他拿出來手機，翻開微信，看到了位于置頂位置的女生的名字。
夏琥珀。
陸絆閉上眼睛，只有空調的運轉聲，在房間里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