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之后,韓遂找了個機會,請賈詡出游。
青山綠水之間,韓遂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賈詡轉頭打量著韓遂,啞然失笑。“文約,你今年過五十了吧?”
韓遂嘆了一口氣。“豈止五十,再過兩年就花甲了。”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可是我看你豈非不惑,更不知天命,反倒越來越急躁了。”
韓遂詫異地盯著賈詡。他印象中的賈詡從來不是如此直接的人,今天為何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朝廷元氣漸復,賈詡有了底氣?
又或者……虛張聲勢?
“文和也是越來越意氣風發了。”韓遂半真半假地說道:“與少年相處,的確令人更有精神。”
賈詡放聲大笑,笑聲朗朗,在山谷中回蕩,縈繞不絕。
“你說得對。”賈詡笑道:“文約,你與彥明見過面了嗎?多和他聊聊,對你有好處。”
韓遂笑著應了,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
賈詡頓了頓,又道:“文約,你和壽成相似。雖然兒子也不錯,終究不如女兒聰穎。這偌大的家業想傳承下去,只靠兒子恐怕不夠,還要有女兒女婿幫襯著才好。”
韓遂心中一動,松了一口氣。
賈詡說這偌大的家業傳承要靠女兒、女婿,說明天子并無奪他權勢的心思,至少眼前沒有。否則就沒什么傳承好談了。
“文和所言甚是。天子少年意氣,新政迭出,我們這些老朽都跟不上了,只能有待來者。”
賈詡點點頭。
韓遂聽懂了他的話,這就夠了。
兩人放下了負擔,談笑風生,指點江山。
韓遂突然問了一句。“文和,聽說袁紹進兵中原,兗豫望風而降,可有此事?”
賈詡輕笑一笑。“文約雖遠在金城,中原的一舉一動卻逃不過你的眼睛啊。”
韓遂笑而不語,靜靜地看著賈詡。
賈詡沉默了片刻,伸手一指河谷兩岸。“湟水這幾年泛濫過么?”
韓遂搖搖頭。“前年泛過一次,但很快就退了,而且水也不大。真要說起來,還是三十年前那一次最厲害,整個河谷兩岸都被淹了。”
“可是水再大,也是要退的,土地依然是土地,用不了幾年就會重新長滿草木。反倒是有些樹,被沖倒就活不成了,慢慢成了一段朽木。”
韓遂略一品味,就嗅出了其中的意思,暗自歡喜,卻裝作不解。
“萬一這樹沖不倒呢?”
“有什么樣的樹,是十萬并涼鐵騎沖不倒的?”賈詡回頭看著韓遂,微微一笑。“如果有,那就再加十萬。”
韓遂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隨即隱去。他放聲大笑。
“文和,這話聽著提氣。”
回城之后,韓遂就召來女兒韓文英,讓她去召閻行來見。
大老遠的回來了,不來見見我么?
韓文英不敢怠慢,趕緊給閻行傳話。閻行本來是沒打算見韓遂,可是見韓遂主動約見,不好拒絕,來見劉協請示。
散騎三部雖人數不多,卻是天子身邊最精銳的力量。普通侍郎外出要向本部督請假,閻行這樣的高級將領則要向天子本人報備。
劉協已經聽賈詡說過與韓遂相見的事,對韓遂要見閻行一點也不意外,當即便應允了。
閻行告辭前,問了一句,韓遂如果問起朝廷的事,臣該如何回復?
劉協滿意地打量著閻行,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治兵用陰謀,不密則敗。治國用陽謀,無不可對人言。鎮西大將軍雖是軍職,卻是朝廷重臣,西陲砥柱。他對朝廷的政策了解越多,顧慮越少,涼州也就越穩定。
閻行心領神會,告辭而去。
與韓文英一起回到鎮西大將軍府,見了韓遂,翁婿相談甚歡。韓遂開始還很小心,試探地詢問天子新政。閻行卻很坦然,將天子在西河的所作所為一一道來,詳加解說。
韓遂聽得很認真,越聽越有興趣。
賈詡說要用二十萬并涼鐵騎沖垮袁紹以及關東時,他還有些不太相信。畢竟并涼戶口有限,加起來也不到二十萬戶,未必能湊出二十萬鐵騎,最多只能當作一句豪言。
可是聽了閻行的解釋,他意識到賈詡并不是在開玩笑,天子很可能真是這么想的。
天子一方面在招募關東百姓,一方面在教化蠻夷。前者解決的是財政,關東百姓善生產,能帶來紡織、造紙等技術,增加朝廷的收入。后者則可以提供充足的武力,蠻夷上馬為兵,天生就是騎兵。
給天子五到十年時間,二十萬鐵騎根本不是問題。
其實算上蠻夷的話,現在也能湊出二十萬鐵騎。天子之所以不行,應該是既沒有足夠的財力、物力,又擔心蠻夷不受約束,軍紀敗壞,為禍中原。
畢竟天子擊敗袁紹是想中興大漢,不是搶了就跑。如果這二十萬鐵騎還像當年的董卓一樣,在洛陽燒殺搶掠,絕不是天子希望的結果。
從這一點來看,天子要比董卓強太多了。他不僅能擁大的武力,更要將這強大的武力牢牢的控制住,不至于失控。
女子從軍應該就是方案之一。
讓女子從軍,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彌補并涼人口不足的弱點。比起逐水草而居的蠻夷,成為編戶的漢人百姓自然更易于控制。天子再加以教化,戰斗力未必就不如蠻夷。
對并涼來說,這是一個機會。
比起柔弱的關東女子,并涼女子無疑更適合從軍。
想通了這一點,韓遂改變了之前的態度,支持韓少英加入女騎,并且允諾親自出面,勸部下諸將拋棄那些不合時宜的陳腐觀念,不要阻攔家中的女子參選。
韓遂只提了一個要求:好好訓練,早點與馬云祿比肩,至少不能落后于呂小環。
韓文英興致勃勃,滿口答應。
能與閻行朝夕相伴,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閻行隨即又道,天子這次來涼州,有兩件事最為重要。一是考察湟中商道,一是平定枹罕的叛亂。湟中商道關系到利益,枹罕的叛亂關系到名聲,這兩件事都刻不容緩,必須解決。
韓遂立刻動了心思。
枹罕就在他的轄區之內,宋建也是他的老朋友。宋建在枹罕稱王,他是知道的,只是沒在意。說得難聽些,這只是一個笑話而已,沒人當真。
可是天子當了真,不遠千里的跑來平叛。他如果不主動一些,等宋建被天子滅了,他可沒法解釋之前為什么不平叛。可若是他主動請纓,滅了宋建,天子不能不賞,接下來的湟中商道也可能成為他的生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