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救不了劉備。
徐州在東海之濱,涼州在隴山之西,相隔五六千里,劉備的文書在路上走了大半個月。就算他能派出援軍,到達徐州,劉備估計也涼了。
何況袁紹也不會讓他進入山東。
這種長距離的行軍,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可能。
但朝廷又不能不有所表示。
雖說劉備稱臣是迫于形勢,未必出于真心。但他讓了一步,朝廷不能不投桃報李,否則以后誰還愿意把朝廷當回事?
劉協想了很久,派人去請賈詡、韓遂和趙云。
賈詡、趙云就在身邊,很快就到了。
了解了劉備眼下的現狀,賈詡和趙云都沉默了。
賈詡是因為之前就提議劉協獎賞劉備及徐州大族,如陳登等人,卻被劉協拒絕了。
眼下這個情形正在他的預料之中,想必也在劉協的意料之中。之所以請他們來商議,未必就是真想救劉備,而是走個形式,以示朝廷關切。
既然如此,他就不必多費唇舌了,看看就好。
趙云的沉默,則是為劉備擔心。
不論是才能還是號召力,劉備和袁紹都不在一個境界。兩者相爭,劉備取勝是意外,敗亡是必然。
“子龍,有何見解?”
趙云深吸一口氣。“陛下或可命太原、上黨出擊,迫使袁紹撤兵回冀州,解燃眉之急。”
劉協覺得有理。
他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能夠產生一定的效果。
但效果有限,太原也好,上黨也罷,兵力勉強能自守,出擊是不夠的,也是意思一下而已。
真正能解決問題的辦法,還是他之前就和趙云說過的,劉備退守泰山,與臧霸、孫觀等人聯合,共同應對袁紹的進攻。
詔書已經發出,只是不知道劉備能否收到。
“先生以為如何?”劉協看向賈詡。
賈詡從容說道:“或許還可以加上河東、河內,由軹關出兵,與河內太守董昭合兵進擊,威脅鄴城,亦能有圍魏救趙之效。”
趙云也覺得可行,殷切地看著劉協,眼中帶著期盼。
劉協想了想,接受了賈詡的建議。
關羽就在軹關道,聽說劉備有危險,他不可能不救。說不定,關羽已經在進兵的途中。只是沒有朝廷的詔書,河內太守董昭未必肯配合他,有朝廷的詔書追認,多少能解決一些問題。
基本方案確定,劉協命人擬詔。
以六百里加急送出,六七天時間就能送到河東。
鎮西大將軍韓遂姍姍來遲,一進帳就拱手請罪。“臣任重能淺,實在脫不開身,見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劉協打量著韓遂紅光滿面的臉,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絲酒氣。
天氣寒冷,很多人習慣以酒御寒,韓遂也不例外。
劉協遞過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語重心長的說道:“韓卿,事務再多,也不能全攬在手中,分一些給手下人嘛。令郎韓銀,還有那個成公……”
“成公英。”
“對,成公英,都是可造之材,你可以讓他們多承擔一起責任。年輕人,要多歷練,要不然怎么繼承你的事業?”
韓遂眼中露出一絲得意,再次拱手。“陛下一言,令臣茅塞頓開。回去就安排,這樣老臣也能抽空陪陛下說說話。”
劉協對韓遂那點小心思心知肚明,卻不點破。他已經收到消息,上次在朔方斬殺白馬銅的就是成公英,但韓遂報功的時候耍了小心機,將韓銀排在了成公英的前面。要賞成公英,就要先賞韓銀。
換句話說,一個白馬銅的首級要換三個人的戰功,而且他們父子還排在成公英之前。
當時他有意壓制韓遂,只提拔了韓遂本人,沒有給韓銀和成公英相應的獎賞。大勝之后,韓遂也沒敢說什么,現在大概有些后悔了,故意找機會,要讓朝廷追認韓銀和成公英的功勞。
劉協順坡下驢,同時點醒韓遂,那都是你的繼承者,壓制他們,對你沒好處。
幾句話之間,君臣二人互相試探了心意,隨即入座。
聽了山東的形勢,韓遂心情很復雜。
一方面,他很不喜歡袁紹其人。
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認,袁紹的實力很強,在山東基本沒有對手。只要他自己不犯糊涂,山東遲早是他的天下。
“韓卿?”劉協提醒道。
韓遂一驚,回過神來,喝了一口奶茶。“陛下,臣以為,袁紹勢大,僅憑曹操、劉備、孫策,怕是不足以取勝。就算是加上太原、上黨、河內、河東的兵力,也僅能自守而已。”
“若是韓卿統兵,與袁紹對陣,有勝算幾何?”
韓遂愣了一下,抬起頭,打量著劉協,心跳莫名的加速。
天子重視兵權是出了名的,因為太尉掌兵的事,與一眾老臣幾乎翻臉。按理說,出征山東這樣的大戰事,自然是天子直接指揮,沒有假手他人的道理。
天子突然這么問,是試探,還是真有意讓他主持平定山東的行動?
如果是后者,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韓遂沉吟著,偷偷地打量賈詡,想從賈詡臉上看出一點征兆。但賈詡捧著茶杯,熱氣蒸騰,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模糊。韓遂知道,賈詡這是對他不滿,不想給他任何暗示。
無奈之下,韓遂只得自行決定。“若是兵力相當,糧秣充足,臣有五分勝算。”
“五分?”劉協莞爾一笑。“韓卿是不是太謹慎了?”
韓遂放下茶杯,微微欠身。“陛下,兵兇戰危。袁紹雖是高門子弟,不諳軍事,但他麾下卻有不少人才,兵多將廣,不可小覷。是以,未戰之前,臣寧可謹慎些,也不敢大意。”
劉協笑出聲來。“怪不得別人都說韓卿是九曲之河。韓遂的確像是這大河,九曲回旋,潛伏千里,不見波濤。只有出了峽口之后,才可見奔涌澎湃,不可阻擋。也罷,這件事以后再議,先拿下枹罕再說。韓卿,這一戰不成問題吧?”
“陛下過獎了,臣不敢當。”韓遂心中忐忑,既覺得機會在前,又怕是天子設的陷阱,越發謹慎。“枹罕雖是小城,但地勢險要。即將入冬,是否會遇到暴雨、嚴寒,臣也不太好說。臣唯有盡力,不負陛下而已。”
“甚好。”劉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