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試了弓,搭上箭,用力拉滿,稍一瞄準,撒手松弦。
弓弦震動,“嗡”的一聲響,箭已經洞穿了六十步外的一面大盾。
盾被射出一個拳頭大的洞,箭扎入洞后十余步的土中,箭羽震顫,久久不歇。
“彩!”劉協率先叫好,拍了兩下手掌。“好強的力量。”
“謝陛下。”魯肅抱著弓,向劉協躬身施禮。
“步射甚妙,騎射如何?”
魯肅有些尷尬。“騎射尚可,只是不及步準。”
劉協點點頭,隨即又笑道:“涼州不缺駿馬。稍后子敬可以選兩匹當作坐騎,多多練習,自然會有提升。”說著,取過一張弓,搭上箭,一箭射出。
箭從盾牌的洞中穿過,又命中魯肅射出的箭,將箭羽劈成兩半。
魯肅眼神微縮,隨即贊了一聲。“陛下射藝如此精準,臣自愧不如。”
劉協微微一笑。“朕沒有你的力量,也就六七十步之內能十中八九。再遠些,可就不行了。大漢多豪杰,行在騎射最精的當數狼騎溫侯與散騎左部督。你有空,不妨和他們切磋切磋。”
“喏。”魯肅心中歡喜,連忙拜謝。
“天子面前,當稱唯。”夏侯充正色提醒道。
魯肅鬧了個大紅臉,連忙再次拜謝。“唯。”
“子敬初來乍到,不熟悉朝廷禮節,也是可以理解的。”劉協擺擺手,又向劉曄。“子揚,你有什么拿手絕技,不妨為朕展示一番。”
不等劉曄說話,他又笑道:“朕可聽說,你的刀法很不錯,曾手刃鄭寶。”
見劉和在側,劉曄倒也沒想太多,拱手說道:“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鄭寶不過是草寇而已,不足為奇。陛下身邊高手如云,臣刀法只怕不能入眼,但臣心中有寶刀,或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劉協大笑。
他知道劉曄聰明且自負,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劉曄不肯展示武藝,自然是見自己剛才那一箭精妙,不敢獻丑,干脆藏拙了。
能讓他們知道行在有人,不要自視太高,這便夠了。
“你們來得正好。有一件事,朕正想找人商量商量。”劉協說道。
他正在考慮徐州以及整個山東的情況,魯肅、劉協這兩個了解山東形勢的戰略高手來得太及時了。
“愿為陛下效勞。”魯肅、劉曄躬身行禮。
劉協設簡宴,為魯肅、劉曄接風。就在席上,他問起了徐州的形勢,將最近收到的消息告訴他們,問他們劉備能否守住徐州。
劉曄沉吟片刻。“陛下對徐州牧劉備有信心嗎?”
劉協沒有直接回答劉曄,他對劉備真沒什么信心。“朕許他以恢復宗籍之賞。”
劉曄愣了一下,隨即又點頭道:“就算劉備死戰,臣也不覺得他能守住徐州。原因有三:劉備有勇無謀,不善用兵,身邊也沒有謀士。此其一也。黃巾以來,徐州屢遭劫難,戶口損失嚴重,人力、物力皆不能與冀州相抗。此其二也。徐州大族擁立劉備,本就是想割據一方,并非真心以劉備為主,恐怕不能為劉備死戰。此其三也。有此三者,臣以為徐州必失。”
劉協眨了眨眼睛,一時無語。
他也覺得劉備守不住徐州,只是多少還有些希望。聽了劉曄的話,他知道那一點希望也是不真實的。除非出現意外,劉備根本守不住徐州。
劉曄又道:“不過,袁紹得了徐州,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為何?”
“有兩個原因。”劉曄舉起兩根手指。“一是袁紹雖負名望,卻無決斷之能,派系矛盾很重。汝潁人與冀州人相爭,袁紹猶豫不能決。再加上徐州人,只會更亂。與汝潁人多謀士,卻無兵力相比,徐州人有兵可用,對冀州人的威脅更大,所以矛盾也會更大。”
劉協恍然,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示意劉曄接著說。
“冀州有燕趙遺韻,民風尚武,剛猛剛烈,寧折不彎。徐州則多夷狄習氣,輕狡尚詐,巧于權變。見袁紹勢大,徐州人會俯首稱臣,對出兵卻會多方推諉。劉備與袁術相爭于淮陰時,徐州人就常作壁上觀,要支持也是支持陳登,而不是劉備。想來歸袁之后,也不外如是。”
“是這樣么?”劉協看向劉和。
劉和有些窘迫地點點頭。“子揚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大致不差。”
“那……陳登會為袁紹效力嗎?”劉協又問道:“若袁紹使陳登統徐州兵,審配統冀州兵,兩路南下,九江豈不危險?袁紹得兗豫青徐后,荊州劉表又將如何選擇?”
“臣不覺得陳登會有統兵的機會。”劉曄很有把握的說道:“就算袁紹愿意,審配也不愿意。”
“何以見得?”
“原因有三,臣敢以三人分別為代表。”劉曄舉起三根手指,含笑說道:“臧子源,劉公衡,最后就是陳元龍本人。”
劉協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劉曄的意思。
臧洪、劉和都曾與袁紹合作,臧洪甚至曾經統領重兵,但臧洪造成的影響也最大。有這兩個人的例子在前,再加上陳登本人的能力,袁紹不太可能再重蹈覆轍,而審配等人也會以此為由,極力阻止陳登統兵,在內部形成對立,分割兵權。
顏良已經控制了廬江,袁術就是孤家寡人,釜底游魚,審配何必將這個功勞讓給陳登?
他暗自點頭。
劉曄不愧是戰略高手,袁紹還沒拿下徐州,他已經將袁紹即將面臨的情況分析得一清二楚。他說自己心中有寶刀,倒不完全是吹牛。
“那劉表又將如何選擇?”
劉曄沉默片刻,重新抬起眼皮,看著劉協。“剛才陛下說過,許以恢復宗籍為賞,激勵劉備死戰?”
劉協點頭。
“若劉表愿意稱臣,陛下會赦免他的過失嗎?”
“你是說,劉表遲遲沒有表態,是擔心朕追究他的過失?”
“恕臣直言,劉表雍容大度,平世可為三公,卻非霸王之才。亂世之中,他能保境安民之余不忘講學禮義,可見書生本色。若說他有不臣之心,臣以為不實。”
劉曄離席,鄭重地行了一禮。“陛下,自黃巾之亂以來,山東連年大戰,白骨露于野,生民百不余一,唯有荊州安定,百姓得以安居,禮義得以不絕。若陛下能以一紙詔書赦免劉表,召其入朝,荊州可免大戰,百萬人將賴以活命,此誠大功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