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害相權取其輕。
在全軍覆沒和袁紹一個人遺臭萬年之間,士孫瑞選擇了讓袁紹承擔所有的責任。
身為首惡,袁紹無論如何都難辭其咎。
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趁著天子的心情還算好,士孫瑞委婉的提出了讓袁譚隨自己作戰的請求,理由是袁譚曾率部駐冀州,熟悉地形。
劉協爽快地答應了,同時表示了對袁譚的惋惜。
原本以為他能入選散騎的,可惜沒選上。
士孫瑞很無奈。這臉打得,啪啪響。
又談了一陣,士孫瑞告辭。
劉協獨坐帳中,打量著案上的請罪疏,嘴角微微挑起。
比起砍下袁紹的首級,掛在北闕示眾,這份請罪疏更有殺傷力。
殺人很簡單,讓對手跪在地上唱征服,那才有成就感。
“請蔡令史來。”劉協說道。
尚書起身,不一會兒功夫,蔡琰便匆匆趕來。她穿著便裝,手指、袖口斑斑墨跡,精神卻很振奮。
“陛下召臣來,有何吩咐?”
劉協將請罪疏遞給蔡琰,示意她看看。
蔡琰接過,掃了一眼開篇,便吃了一驚。她抬頭看看劉協,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埋頭閱讀。
劉協靜靜地坐著,想著袁紹的事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聽說袁紹病得很重,估計也撐不了幾天。這篇請罪疏一旦公布,袁紹可能立刻就掛。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讓他死在洛陽。
他只想打狐貍,不想惹一身騷。
蔡琰看完請罪疏,輕輕放在案上,雙手握在一起,有些拘謹。
劉協轉頭看著她,眼神疑惑。
蔡琰沉默了片刻,一聲嘆息。“陛下有何吩咐?”
“若是為袁紹作傳,還需要補充些什么?”劉協拿起請罪疏,又看了一眼。“你看是獨傳好,還是合傳好?若是合傳,又當與誰合傳?”
蔡琰苦笑。“還是獨傳吧。割據一方的諸侯雖多,影響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壞的唯此一人。”
劉協笑了。
他聽得懂蔡琰的意思。有袁紹一個人做榜樣就夠了,不要牽連太多。人都是要臉的,袁紹已經身敗名裂,誰也不想和他沾上邊。
“不會吧?不管怎么說,袁紹也曾經是一呼百應的領袖,如今竟無人與其為伍?”劉協搖搖頭,很惋惜地說道:“我不相信。”
蔡琰覺得腦殼有點疼。
陛下還沒盡興,我該怎么勸他?
好在劉協沒有為難蔡琰。他吩咐蔡琰迅速準備袁紹的傳記草稿,隨即命人將這份請罪書抄寫了幾份。
一份送往幽州,交給袁術。
一份送往睢陽,交給袁權,命她刻版印刷,出一期專刊,公布天下。
最后,他又派人抄了一份送給劉表,奇文共欣賞。
劉表正在養病,得知天子派人來看他,很是意外。
接下了天子賞賜的食品、藥物后,劉表看到了那份請罪疏的抄本,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一下子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這是……”劉表的手簌簌發抖,竹紙在他手中嘩嘩作響。
使者含笑說明情況,然后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劉琦送使者出門,回來的時候,發現劉表已經下了地,正叉著雙腿,艱難地在屋內來回走動。劉琦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扶住。
“阿翁,你的腿傷還沒好,怎么能下床呢?”
“老子還躺得住嗎?”劉表有些氣急敗壞,將剛看了一半的請罪疏砸在劉琦臉上。“備車,我要去見士孫瑞。”
劉琦不敢怠慢,顧不上讀請罪疏,連忙派人備車。
劉表雖然臥床不起,卻沒閑著,一直派人留意士孫瑞、袁紹的動靜。士孫瑞去看望袁紹的事,他一清二楚。從時間來看,這份請罪疏十有八九和士孫瑞有關。
在車上,劉表將請罪疏讀完,心情非常復雜。
一方面,他知道請罪疏一出,袁紹身敗名裂,再無翻身的機會。
袁紹堅持了那么久,只肯稱臣,不肯請罪,最后還是沒能逃脫。在天子的軟硬兼施下,他最后還是認罪了。
曾經名動天下的袁紹落得如此地步,即使是一直對他不滿的劉表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另一方面,他又為自己不安。
天子將這份請罪疏送給自己,是什么意思?
希望我像袁紹一樣請罪嗎?
他雖然沒有像袁紹那么張狂,公然稱制,但他在荊州郊祀,從禮法上來說,與袁紹并無本質區別。
都是逆臣。
而且從形勢來看,天子對他的態度和對袁紹如出一轍。
這讓他非常緊張。
天子將這份請罪疏送給我,是暗示我也上疏請罪,還是要我一起譴責袁紹?
劉表趕到士孫瑞的大營時,士孫瑞正在練兵。
兩天休整之后,他恢復了訓練。大營里鼓聲隆隆,喊殺聲震天。即使是站在大營外,也能感受到陣中將士高昂的士氣。
劉表坐在馬車上,隔著營柵,看著營中將士操練,不禁感慨了一番。
“蒯異度想奪魁怕是千難萬難。”
劉琦站在車外,淡淡地補了一句。“士孫君榮的部下雖精練,只怕離天子對北軍的要求還有些距離。至于魁首,本來也不是他們所能奢望的。”
劉表吃了一驚。“還有人練兵比士孫君榮更勝一籌?”
劉琦轉頭看了劉表一眼。“不僅有,而且很多。就我所知,劉徐州就比士孫君榮強一些。”
劉表打量著劉琦,猜測著劉琦是不是言過其實。
劉備是什么樣的人,他還是清楚的。就算這些年有所進步,他的練兵水平能超過士孫瑞?
士孫瑞雖然也是士大夫,卻不是只會坐而論道的士大夫。十多年前,劉備還只是匹夫之勇的時候,士孫瑞就是蓋勛麾下的五都尉之一了。這些年在太原也沒閑著,能力肉眼可見的提升。
正想著,營門打開,有人從里面走了出來,請劉表父子入營。
劉表進了大營,馬車直到中軍將臺之下,一眼看到了將臺上全副武裝的士孫瑞。士孫瑞探出身來,招招手。
“景升,傷勢如何,能上來么?”
劉表雙腿受傷,本來行動不便,可是到了這里,他卻非常想看看士孫瑞的練兵水平,便咬牙點了點頭,讓劉琦扶他上將臺。
士孫瑞站在將臺上,看著劉表咬著牙,一步一步的挪上了將臺,微微頜首。
“如此,才像是北軍出去的人。”
他拉著劉表的手,來到將臺邊,舉起手,往下一按。
幾聲鼓響,正在操練的將士立刻停住,偌大的演兵場上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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