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反復權衡,張郃接受了辛毗的建議,與汝潁人化干戈為玉帛。
但他也有擔心。
他和高覽的人馬都在城外,進城參加會議也只能帶少數的親衛,想從審配手中劫人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和高覽投降朝廷,也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自己的家人也成為犧牲。
辛毗卻胸有成竹。
他對張郃說,我不需要你們做什么,只要審配、田豐讓你們表態時,你們表明和為貴的態度即可。至于城里的事,我會另想辦法解決。
張郃很好奇。“你有什么辦法?”
“將軍不要忘了,城里也不全是審配的親信,他甚至不是城中之主。”
張郃突然反應過來,連連點頭。
辛毗說得沒錯,城中名義上的主將還真不是審配,是袁熙。只不過袁熙過于無能,被審配控制,這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你要進城?”
“我辛氏數十口在城中,不能不救。”辛毗無奈地嘆息道:“只要能救他們,別說我一個人的生死,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張郃深感同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夠理解辛毗囚禁他的族人了。
他遇到這種情況,可能也會不擇手段。
兩人商量好相關事宜后,辛毗又主動要求去見高覽。
高覽雖然沒有族人被囚禁,但他的想法和張郃差不多,沒興趣為審配陪葬。如果能夠將功贖罪,他求之不得。
得到了高覽的承諾,辛毗圓滿的完成了任務。
分別之前,他還對高覽說,將軍多加保重。天子重實學,太醫署集結了天下名醫,華佗最擅長醫治各種外傷。等戰事平定,請華佗幫你看看,就算不能恢復如初,至少也能減輕你的痛苦,安享晚年。
高覽大喜過望。
上次碭山遇伏受傷之后,他勉強保住了性命,卻元氣大傷,現在連激烈一點的活動都不行。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晚年將非常痛苦,還不如戰死沙場。如果能有名醫調整,有所恢復,他當然求之不得。
劉協正在接見苑珪。
接到天子詔書,苑珪其實并不想應詔。
早在益州的時候,他就聽說天子并不喜歡儒生,更不喜歡黨人,有不少非常刺耳的言論。雖然不知這些言論有多少真是天子所言,但是從長安太學諸堂的建設來看,天子重實學的態度卻是顯而易見的。
這讓苑珪覺得他們沒什么共同語言,談不到一起去,不如不見。
但袁術可不這么想,他不想讓苑珪在洛陽待著,賴在苑珪家里,催他起程。
苑珪不想理袁術,可是他耗不過袁術。袁術賴在他家不走,其他人也不敢上門。最后搞得劉表都沒辦法,出面勸苑珪赴行在見駕。
哪怕見面之后,不接受任命也行啊。
苑珪無奈之下,只得起程。他甚至做了決定,如果天子不能約束袁術,他就不回洛陽了,直接回老家渤海。
他本來想半路開熘的,但袁術早有準備,派人一路護送,直到他走進御營,走到天子面前。
看到劉協的時候,苑珪滿腹怨氣,臉色也不太好看。
劉協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皺著眉,一臉嫌棄。
在苑珪來之前,他已經了解過苑康的事跡,也大致知道這位苑珪除了是苑康之子以外,沒什么值得稱道之處,就是一個很平庸的人。
如果不是有苑康的遺澤,他也許早就死在哪個溝壑里了,哪能帶著蜀錦從益州回來。
“你有兄弟幾人?”劉協澹澹地說道。
“本有兄弟三人,一個早夭,一個死在洛陽兵災之中,如今僅有臣孑然一人。”
“早夭的那個,與當年黨錮有關么?”
苑珪眼神微閃,打量了劉協一眼,沉吟片刻才說道:“陛下心思靈敏,耳目靈通,不愧是英主。”
劉協笑笑。
這并不難猜。苑康死于三十年前,苑珪現在五十上下,三十年前也就是十來歲。早夭一般是指嬰兒,應該是他的弟弟,大概率與黨錮有關。
苑康遭黨錮事時,已經官至泰山太守,妻兒溫飽還是有保障的。
當然,也不排除苑珪的弟弟就是病死的,他也只是隨口猜一猜,猜不中也沒什么問題。
“這么說,令尊只有你一個后嗣了?”
“是。”
“可惜。”劉協咂了咂嘴。“令尊行事雖粗疏,卻是個勇于作事之人,也做一些實事。觀你行事,儒雅倒是儒雅,卻不能任事,怕是不能傳承家風,只能放歸故里,耕讀自娛了。”
苑珪倒不擔心放歸故里,他本來也沒想接受征召。可是劉協說他的父親行事粗疏,他不能無動于衷。
“陛下評鑒人倫倒是自有機杼,令人耳目一新。”苑珪冷笑道:“難怪路中悍鬼袁術能為陛下心腹,委以重任。”
劉協忍不住笑了。“袁術不是君子,但他有心補過,委任他修復洛陽有何不可?人無完人,用人用其長即可,不必求全責備。如果只能用完人,天下還有人可用嗎?”
劉協打量著苑珪,又不緊不慢地說道:“沒有袁術收復廬江,擒獲袁紹,你何時才能返鄉?苑君批評袁術之前,不妨先想想自己又做了些干什么。”
苑珪的臉頓時脹紅了。
他一向瞧不起袁術,被袁術逼著來行在,他更是憋了一肚子氣。現在聽天子這么一說,好像他能返鄉還要感激袁術的豐功偉績,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臣以為益州甚好,至少不會有什么人以明主能臣自居,妄生是非。”
劉協笑了,擺擺手。“你若想回益州去,我可以資助你一點盤纏。不過我要勸你一句,平定益州之后,我會移師益州,你我不免又要碰面。為足下計,你還是回渤海吧,至少那里已經平定了,不會再有戰事。”
“感激不盡。”苑珪拱拱手,起身就要走。
“等等。”劉協叫住了苑珪,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舉你為孝廉的人是誰?”
苑珪一愣。“陛下意欲何為?”
“他所舉非人,朝廷要追究他的責任。”
苑珪的臉頓時脹得通紅。“敢問陛下,臣有何不孝之舉,不合乎孝廉之名?”
“這與你孝不孝無關。”劉協平靜地說道:“孝廉是為國掄才,不是你們互相標榜的名號。你不滿朝廷所為,也不想為朝廷效力,助朝廷做出改變,又何必接受舉薦,侵占名額?渤海一年才六個名額,不應該浪費在你這樣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