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泥馨進了辦公室后,并沒有坐下,而是直接問道:“小陸,你剛剛在林輝老師的車上,他是不是問過你以后要留在哪個科室?”
陸成雖然很想說一句女孩子太聰明了沒有人喜歡,但也還是有些佩服方泥馨的智商。
這問題林輝的確問過,陸成就點了點頭。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方泥馨也問的很直白,絲毫不拐彎抹角。
陸成嘴角苦笑,道:“方師姐,你這也是和林老師問同樣的問題是一個模式啊。我陸成現在何德何能?我能怎么選啊?”
“附二的入職規則就擺在那里,我現在除了第一條本科能達到,其他的都八字還沒一撇了,等到完成讀書階段,就已經是五年之后了。”
“哪里能要我,我就阿彌陀佛了。”
說到這里,陸成把心里的酸水也吐了出來:“我來這里讀書的時候,我是奔著周玄青教授來的,我以為就可以在他那里讀書。這是我唯一可以自選的機會。”
“后來周教授說他不能帶博士,要給我推薦給李東山老師,我才進到了急診科的考核中。”
“我想的都是可以通過考核,有書可以讀。因為我沒工作了,也正是因為我做出了來讀周玄青教授的博士,才有魄力去把工作給搞掉的。我還能怎么選?”
“后來跟著林輝老師,有幸得到了閔宏教授的青睞。但其實我并不想要這樣的青睞,我陸成是什么人?我就是個土生土長,連帶著我父母的存款加起來還不過十萬塊的人。”
“我得罪得起誰啊?喊我選讀哪個老師博士的時候,我有多難啊?”
“只要能讓我有機會讀書,就已經是對我的恩賜了,我還哪里敢選?最后還是林輝老師選了一個擇中的方案,讓我哪一邊都不得罪。”
“但其實,我是真的不想讀什么雙科博士,那畢業有多難,我心里不清楚么?”
“所以啊,今天也是這樣。我不知道怎么選,最好沒得選,只要有人要就行了。沒人要,喊我去省人民醫院也行,中心醫院也行。”
“實在是沙市待不下去,我回我們湘西去也可以啊。我爸媽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地把我供出來,他們對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有一個穩定的工作,不用像他們一樣靠天吃飯。”
“就足夠了。”
方泥馨聽完這話有些目瞪口呆,她這段時間只來得及顧忌陸成的技術多么多么好,始終都沒有去考慮過陸成自己的內心是怎么想的,他愿不愿意這種事。
如果是她,能夠有機會讀雙科博士,她也肯定去讀啊。
只是她也礙于其難度退縮了,本以為陸成。
沒想到,陸成的內心卻是這么想的。而且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和曹曉和這樣,可以被家里毫無壓力地供到二三十歲,甚至一輩子的。
方泥馨聽完,便道歉了:“對不起啊,是我考慮不周。不該問你這個問題的。”
陸成開始說這些的時候就很平靜,現在依然平靜,當時他從常市回去的時候,父母支持他來讀研究生有多么決斷,此刻的他內心就有多么堅強。
如果哭、急、怨天尤人就能解決問題的話,那這個世界多簡單啊。
“師姐,這有什么可以道歉的,我給林輝老師也是這么講的,我也都習慣了。”
“師姐,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們。”陸成說出了比較直白的話。
因為陸成并不是傻子,即便沒關注過品牌,但是也看得出來方泥馨和曹曉和每天不同的打扮,一身下來至少也是四位數以上,甚至一件衣服和褲子上千都可能。
他陸成了,全身上下加起來絕對沒超過五百的。
這本身就是不能比,陸成來這里讀書,就是來學本事的,來賺錢的,來改善他找工作的選擇權和家里的收入的。
其他的,有就去拼一下,拼不到無所謂,哪里有手術有機會就去做,沒機會就去蹭。
這才是陸成最本真的想法,至于留在急診還是骨科。
我想留就留嗎?
那也行啊,我就選了,問這個問題的人就能馬上拍板子要我陸成么?
這不成啊!
陸成很快就到了休息室,曹曉和在那里葛優癱地刷著抖音。
看到陸成進來后一屁股坐了起來,對著陸成笑呵呵地道:“小陸,我們在常市的時候,關系是不是還算比較好的啊?”
陸成看著曹曉和,只覺得他現在看似笑得人畜無害,但肯定一肚子的壞水。
點了點頭。
“那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你可不可以幫我狠狠地壓一下那個叫方泥馨的,你是不知道,她最開始帶我的時候是怎么打擊我的吧?但這幾天,你應該看到了吧?”
“我告訴你,這娘們兒好勝心太強了,本來你剛到科室的時候,她也想碾壓你來著。”
“不過吧,就是后來出現了意外,讓你打斷了她的節奏,不然你現在也老慘老慘啦。”
“我給你講啊,你不用刻意去針對她什么,你只要跟著她學說話就行了。而且你也不用刻意關注,只要把她對我說的話,偶爾重復一兩下就行了。”
“你說是不是很簡單?”
陸成當時就張大了嘴巴,心想這么玩不好吧?
曹曉和見陸成猶豫,就挺了挺胸膛道:“咱們是男人吧,是兄弟吧?”
“你大哥現在被一個女人給整天壓得透不過氣來,你不幫幫我么?”
陸成聞言,仔細地想了一下,反問道:“曹哥,那嫂子!”
話到此就斷了。
曹曉和立刻勃然大怒,然后憤憤地轉過了頭去,不理陸成了:“豎子不堪為友!”
心里破口大罵,我把你當兄弟給你吐露心扉,大吐口水,你TM和我開車。
我不要臉的啊?
還嫂子。
你嫂子那娘們兒壓我關你傻事?
不過馬上,曹曉和又發現了不對勁。
你嫂子呢?
他在哪里,你告訴我好不好,我自己打車去找她。
全國哪個旮旯都行。
這么一想,都沒影兒的人,何必生氣了,他便又轉過頭來說:“小陸,現在你還沒嫂子,但是你和你哥哥的上面有個滅絕師太你懂么?”
“女博士都是她去年的事情了!”曹曉和非常認真地說。
哐當,值班室的門開了。
曹曉和立刻改口說:“方師姐啊,那是人美心善話甜的人呢,小陸啊,你是不知道啊……”
邊說邊回頭。
曹曉和這轉頭一看,赫然卻是內科值班的一個哥們兒,他只是稍微瞥了一下曹曉和,就用杯子接了一杯水又重新走了出去。
但臉上嫌棄的表情都差點寫上了嫌棄二字。
心里暗罵了曹曉和一句舔狗。
曹曉和的聲音也就戛然而止了,場面一時間略有些尷尬了,好在是陸成也沒當陰陽師地再刺激他什么話……
湘雅二醫院位于人民中路與韶山北路交叉處。
今天晚上的慶功宴并不是在醫院正對門的梓園路吃的,而是在韶山北路的中堂會。
中堂會在七樓,從路邊坐直達梯就能上去,門開后就是一個小平臺,擺放著舒適的椅子和各種各樣的盆栽,頭上掛著的架子上還牽著寬大葉子的藤。
正對著電梯的就是一個大包廂和小包廂,往里走后就會感覺韶山北路上的車龍喧囂越來越遠,關上了玻璃門后,隔音效果就極好了。
陸成與方泥馨三個人到的時候,于友林已經在里面坐著了。
進門之后,服務員立刻給三個人每人送上了一條白色的熱毛巾擦手,并且還倒了三杯茶水。茶是米茶,味道還有些甘甜清香。
于友林趕緊站起來道:“喲呵,我們急診科的三位小英雄這就到了,趕緊坐,隨便找位置坐。”
方泥馨就道:“于老師,我們可不是什么英雄,真要論起來,您和李老師才是真正的英雄。”
于友林雖然講得是隨便坐,但方泥馨和曹曉和都曉得規矩,把陸成帶到了主位置的正對面,也就是靠門處。
于友林就道:“欸,我和李主任都老了,急診科還是得靠你們年輕一輩。”
“這一次啊,你們拿下了以前從來沒有哪個醫學會的分會設立的特等獎,這不是小英雄是什么?你可是沒看到下午李主任接聽電話時的那豪氣。”
“比他當年當上主任的時候還要神氣,而且從今天之后,就再也沒有人敢說我們急診科不能帶骨科的學生了,這可是李主任想了幾十年的事。”
于友林說完整張臉都樂著。
曹曉和與陸成回之微笑,但方泥馨卻清楚,雖然于友林是跟著李東山的,但是于友林的專業還是在普外科,李東山的宏圖愿景啊,與于友林的關系并不大。
他都不搞骨科,李東山再把急診科當成骨科發展得再好,對他也沒太大的意義。
方泥馨就道:“于老師,咱們急診科還是得走綜合發展的路線,以后于老師肯定還是要辛苦地扛起普外科的這面大旗的。這么說起來,我們科室,最辛苦的還是您了。”
這才叫人話嘛。
雖然于友林對于李東山心里的愿景無可耐何,但方泥馨這話聽起來舒服。
他呵呵一笑,只是說:“咱們急診科就屬你嘴最甜了,比內科的那些人都還要甜。”
方泥馨道:“于老師,我畢竟以前在內科的時候,比他們都還要早一些嘛。況且我只是講了實話,真正的拍馬屁的話都還沒準備好了。”
方泥馨在湘雅二醫院待了足足五年有余,而且以前在內科還是外科接觸的主任啊,教授啊,都比較多,所以應付起來也是得心應手的。
即便是現在選擇了冷門的急診外科,也還是有很多教授認得她,并且還記憶深刻,她的交際能力再怎么也不會差。況且在很多人看來,方泥馨就只是個學生后輩,也就沒那么多的計較了。
于友林差點就被方泥馨的甜言蜜語給說得恨不得連飲三杯了。
這時候啊,李東山與鄒謙就趕進來了,聽到里面歡聲笑語一片,笑著問道:“你們都在說什么好事情啊?笑得這么歡快?”
于友林站起來,趕緊上前來引李東山找位置,一邊說:“方泥馨她們幾個小鬼給我喂毒糖漿呢,拍起馬屁來一套一套的,我都說不過他們了。”
“李主任,你趕緊來,訓訓她們,別把我們急診科的風氣都給搞壞了。”
于友林這是玩笑。
李東山也就開起了玩笑道:“于教授啊,你都是教授了,人家年輕人仰慕你夸你幾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這又不是在科室,你難道還會更喜歡我這張臭嘴啊?”
鄒謙就把話接過去道:“大家都知道李主任的嘴,只對外面臭,在家里從來不罵人,當然都不怕了。”
于友林憨笑著就說:“李主任,這邊坐。”
李東山坐下之后,就趕緊道:“大家都坐下來,都坐著說話,我看就你于教授沒明堂了,你一個副教授還要站起來,這不是故意給年輕人帶歪風邪氣嘛。”
“這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這樣,我就真要罵人了啊。我李東山又不是那種嘴里講一套,背地里講一套的人。出來吃飯就別這么多講究,否則的話吃個飯還這么多規矩,還怎么盡興?”
于友林和鄒謙就馬上說是是是。
這般就坐之后,王宗明教授與護士長彭羽也是先后走了進來。
李東山說是不要站起來,但在王宗明進來的時候,也是起身歡迎了王宗明,王宗明馬上道:“李主任,還有于主任,路上實在是堵車,稍微晚了點。不過解釋都是假的,等會兒我自罰一杯給你們賠罪。”
“你這就是在饞酒喝,家里弟妹管得緊,所以才故意這么講的吧?”李東山玩笑一句后,看了看表道:“你看現在才五點二十七,我們約定的時間是五點半。”
王宗明笑嘻嘻地不說話,就坐在了李東山的左手第二個座位,因為不出意外的話,最后李東山左手的第一位,還是要坐一個年輕人的。
果不其然,在人都到齊之后,李東山就道:“護士長,去喊服務員可以上菜了,咱們啊,邊吃邊聊。”
“王教授,首先啊,我說兩句。今天這個局,不是為你,也不是為我,就只是為我們急診外科的小年輕準備的。我喊你叫上你們組的年輕人,你怎么一個人都沒帶來?”
“這樣可不好啊。”
王宗明苦笑道:“哪里是我沒帶來,主要是他們都是專業型研究生和規培,今天晚上得開會。所以沒空來。”
“另外,任鼎和常學青都在外地開會,這會兒估計還在飛機上,所以也不能到席,就我臉皮厚,這不就來了嘛。”
“這一次這幾個年輕人,表現得不錯啊。要不老規矩,自己報個名字,領下功?”王宗明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