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病人現在的情況怎么樣?”林輝把剛要掛白大褂的手收了回來。
陸成則是立刻把解開的第一顆扣子又給扣上了。
“沒有外傷病史是吧,好,我先過來看看。”
林輝說完掛斷了電話,然后道:“產二科,一個孕婦剛升完孩子說大腿痛,突然性地疼痛,定點的疼痛。現在不知道怎么處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嗯,好的,師父。”陸成乖乖就范。
兩個人再次出了門,然后走樓梯到三樓穿連接通道到外科樓的A座,接著再走樓梯下到了1樓,再準備去坐單層電梯到外科樓A座的九樓。
九樓是產科一病區和二病區,病人在二病區。
林輝和陸成都走進了電梯之后,
魔性的聲音和動作再次響起。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林輝無奈地摸了摸額頭,然后接通了電話,大概幾秒鐘后,他馬上一伸手,然后從不斷走進的人群中又鉆了出去。
陸成沒出去,而是直接選擇上了九樓。
電梯里沒信號,出了電梯陸成才收到林輝發來的消息:“小陸,你去看看,我去下消化內科,那邊有個老人剛剛摔了一跤,估計骨折了,我先去看看要不要先打牽引。”
“產二科的病人是在36床!”
“好的,師父。”陸成回。
然后抬頭看了一眼距離電梯最近的科室是產科一病區,便轉頭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陸成雖然沒有胸牌,但是他穿著的是湘雅二醫院內部的白大褂,只有本院的研究生或者醫生才能夠搞到,所以門口的門衛攔住了一大波病人的家屬,還是沒有攔他。
陸成徑直走到了醫生辦公室,問:“36床是管床醫生還是值班醫生請的會診?”
要了解具體的情況,在發來會診單后,最好是要把請會診的醫生給叫上的,因為他可能會比病人自己更了解病情的始末。
“是我是我!”一個戴著口罩,但卻沒擋住眉毛間的紅色痘痘的女孩子走了過來!
她一臉焦急地道:“你是骨科的老師嗎?這個病人前天剛生完孩子,本來打算今天就出院的,但是今天正準備出院的時候,突然就說自己的腿特別痛。”
“痛得厲害,我們產科常用的鎮痛藥也沒效果,我們也不敢隨便用藥,所以請你來看看。”
陸成點了點頭說:“好。病人沒摔過跤?以前也沒有疼痛過是吧?”
“沒有,病人和家屬自己說沒有!”
陸成再次點了點頭,然后就被她帶到了走廊的盡頭,走進一個房間后,就看到一個穿著淡粉色的中年婦女躺在那里,左下肢踩在床上。右腳伸直著,然后右手不停地撫摸著由大腿外下側。
眉頭深深皺起,額頭上有輕微的細汗,而這個時候因為是春夏交接之際,天氣其實并不熱,而且這里面都是產婦,所以都沒開空調。
值班醫生趕緊道:“36床,骨科的醫生已經過來了,你哪里有不舒服就跟他講。”
她聞言才趕緊要坐起來,他的丈夫則是立馬過來幫忙。旁邊本來圍著她的母親和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也是讓了開,奶奶在抱著孩子,時不時地看這邊一眼。
“醫生,我這里好痛。”她一看到陸成,就趕緊指著剛剛摸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我給你做個體格檢查啊。麻煩你幫我拉下窗簾。”陸成現在的定位是總住院,為了不給林輝添麻煩,他也只能用這樣生硬的語氣。
會診的事情陸成不陌生,在常市的時候單獨急會診都跑過來了,也不怯場。
產科的值班醫生趕緊照做,陸成并沒有喊他的丈夫離開,而是把右手探到了膝關節的髕骨上方去。
這一探,陸成就感受到了極大的張力,輕輕一壓,里面竟然有明顯的波動感!
積液?
出血?
陸成再次問:“你最近都沒受過傷嗎?以前也沒疼通過?”
“沒有啊,醫生,我這是怎么了?”產婦趕緊追問。
陸成道:“現在不好說,等我把體格檢查做完了之后再說!”
接著陸成立刻把手移到了右腳的腳跟部,戴好了手套之后,沿著右下肢的縱軸捏著拳頭稍微用力錘了一下!
“哎唷!”產婦立刻叫出聲來。
她丈夫看到此幕眉頭微微一皺。但也沒說什么。
但是她女兒便趕緊問道:“媽媽,很痛嗎?”
產婦轉頭看了下她,露出微笑:“就只痛一下!”
“照個膝關節正側位X線片吧!”陸成馬上對那醫生吩咐。
“哦,好。”她立刻答應,然后退了出去。
這下子,丈夫就不干了:“醫生,這是怎么了?怎么還要照片子?”
“她疼痛局部有腫脹,還有縱向叩擊痛,我估計是骨折了。她真的沒有受過外傷嗎?也沒有過類似的癥狀?”陸成再次問。
如果不是因為外傷導致的骨折,那么在教科書上寫得非常清楚的就是。
病理性骨折。
病理性骨折的骨質基礎一般有三種,骨質疏松、骨髓炎、骨腫瘤。
妊娠期骨質疏松倒是有可能,但是妊娠期骨質疏松會在懷孕期間就有四肢關節的疼痛,之前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骨質疏松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骨髓炎的可能性非常小,因為產婦在生孩子之前血常規是常規要查的,即便是慢性骨髓炎的白細胞也會升高。
那么現在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它了。
“肯定沒有,我記得很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了?”丈夫顯然是有點暴躁,說話的語氣有點沖。
“我暫時也不能確定,總不能猜一個吧?等照完片子就清楚了。”陸成往后退了幾步,這個時候家屬的情緒波動,他可不愿意被打了。
丈夫果不其然地罵罵咧咧起來:“你猜一個?你是醫生你猜一個,連個什么情況都看不出來,是不是不做檢查就看不了病了?”
說起來是一套一套的。
陸成眉頭微微一皺,說:“我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沒有把握的猜測,我不會說。抱歉,沒有輔助檢查輔助確診,我給不了你任何意見。”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我給的建議。”
骨腫瘤這個診斷,可不是那么輕易就能下得了的。
陸成的語氣稍微有點冷,而聽到陸成這話,產婦的母親趕緊說:“醫生啦,我女婿他不是這個意思,他也只是著急而已。我們去做檢查。”
就在這時候,那個值班醫生已經把檢查單給開好了,然后交給了家屬,說:“照片的地方在住院部的一樓,不用排隊,可以直接做。你們就直接推著病床去吧。”
推床的是產婦的丈夫,她則是趕緊擰著床頭轉著彎就出去了,孩子也準備跟著走,但是被她奶奶給攔住了。
這般后,陸成才和值班醫生走出了病房。
值班醫生問:“老師,這個病人你考慮什么情況?”
“有骨腫瘤的可能性,但是你別直接告訴病人和家屬,等我寫的會診意見。我現在還有個急診科的會診,等會那邊會診完之后,我會寫一個會診意見的。”
“你就按照會診意見給病人與家屬解釋。希望不要是那個東西。”陸成道。
“啊?”這個妹子聽了嚇一跳,“是骨肉瘤嗎?是那個骨肉瘤嗎?”
“現在肯定不能直接定性,以后遇到這種情況,不管病人怎么說,都可以先直接照個片子,就算沒有骨折,也要警惕微骨折或者線性骨折的可能性。”陸成再說了一句后,便走出了產二科的病房。
骨腫瘤這個東西,一旦招惹上。她大女兒還小,小孩子更是。
如果后續需要放化療,那小孩子的奶都沒得喝!
這種東西,也只能說是無奈。
等到陸成趕到急診科與林輝匯合的時候,林輝這邊也是把事情處理完了,陸成沒問林輝這邊發生了什么。
但是林輝卻問了他:“那邊什么情況?”
“我估計可能是病理性骨折。產婦的年紀是三十二歲,經產婦!順產,有可能是在順產的過程中,腳太過用力,使得病理骨發生了骨折。”陸成回道,但還是留了一線:“但是患者現在的影像學檢查還沒出來,所以還沒辦法確診。”
“走,我們去產科病房。”林輝聽完后馬上說。
“怎么了師父?”陸成略有些不解。
林輝回道:“這樣的情況,肯定是我們親自站在病人的床旁告訴他才行,只是值班醫生,肯定講不清楚。病人和家屬怎么可能這么順利地就接受患者剛生完孩子就發生了骨腫瘤的事情?”
“以后這樣的情況,也要多替別的科室的醫生多擔待一下。”
“腫瘤可不是骨折,也不是關節炎這些。”
陸成點了點頭。
以前在常市的時候,蔡玄給陸成講的都是,急診會診的時候,就是各個科室之間的斗爭,病人先收哪里后收哪里,都是靠吵的。
不過現在來了湘雅二醫院后,好像這種情況就少了很多。總住院之間的關系也足夠好。
林輝和陸成重新趕到了科室的時候,林輝直接讓值班醫生把產科的總住院叫來,值班醫生馬上應聲稱是。
然后認真地看了看陸成和林輝一眼后,覺得有些茫然,不過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也許陸成就是跟班總住院吧。
陸成和林輝坐下后,重新打開了這個病人的片子。
結果還沒出來,但是原始的片子卻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當時,陸成的神色就是一沉。
日光射線征,就好像是有一束老式的電燈筒打在了一張紙上一樣,這是骨肉瘤的特征性影像學檢查。
林輝一回頭,便面無表情問:“看得懂嗎?”
陸成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說:“挺可憐的。師父,現在這個東西,有辦法治嗎?”
骨肉瘤,是骨科惡性程度最高的腫瘤,也是骨科之中,最難治療的疾病之一了。
算是終極大boss之一了,陸成以為自己這輩子可能就接觸不到它,沒想到才到湘雅二醫院,就遇到了。
“能治,效果不好。五年生存率也就才百分之七十到八十,十年的生存率更低。要說更高年限的生存率,都沒辦法統計了。”
“一般后續就算是最好的手術與放化療結合,也就十多年的壽命了。”
“這種病一般常發于青少年,以1525歲為多。孩子也有!”
林輝默不作聲,冷酷地說出來這么一串數字,讓陸成頗為有些咂舌。
馬勒戈壁的,這東西專找那種小孩子整啊。
接著還沒等多久,病人和家屬就把病人推上來了,林輝喊陸成去把病人的丈夫叫了過來。
只是一說,他便直接爆了開。
“你是開玩笑吧?我老婆是來生孩子的,怎么還搞出來腫瘤了?”他滿臉的不知所措。
林輝說:“這是一個事實,腫瘤不是用錯藥就能一兩天用出來的!”
“人不擇病,病不擇人,我知道你一時間可能接受不了,但是,我是醫生,有必要告訴你這個事實。而且他是一個不可反駁的事實。”
“現在病人除了有骨腫瘤之外,還有病理性骨折,所以,必須要馬上處理。”
“否則她無法正常的活動,在床上躺著也不是個事情。”
然后林輝又把剛剛給陸成講的數據說了一遍:“發生這種病的,大多都是孩子,他們的父母與你一樣同樣難以接受,但是現在的骨科二病區住著院的,就是這些人!”
“他們也同樣面臨著這樣的事實。”
產婦的丈夫聽得立刻臉色煞白起來,表情一陣陰晴不定后,轉頭來:“這個病能治么?為什么就要是她?”
“能不能治得看你怎么理解,如果說要根治,對她以后不會有任何的影響,那肯定不可能。即便是把腫瘤殺死了,化療也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它沒辦法治療不是我們醫療技術不行,是整個世界醫療發展不夠。你也可以去京都或者國外去看看,他們說的后果可能比我說得要好一些。”林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