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消融,又是新年。
大夏,太初歷三年。
金鑾殿上,群臣討論之聲激烈,開口閉口所講之事,具都是有關于楚國的政事。
“陛下,楚國新定,那些舊臣不過是前朝之士,眼下我大夏發展如同井噴一般,所涌現的有才之人數不勝數,是否需要多派遣些人才,前往楚地輔政,以使國體更加安定?”
太師陳昭上前進言,語氣中帶著恭敬道。
時至今日,對于這位端坐于金鑾殿上的皇帝陛下,整個大夏,幾乎是無人不服。
短短三年從一介北地封王,一路勢如破竹,統一三國,這等偉業歷數大夏往前列祖列宗,都沒有一人做到。
能見證自己所處的王朝,變得越發繁榮昌盛,向著榮光進發,無疑是一件幸運的事。
因此諸如陳昭等臣,早已是心悅誠服。
他這一番所言,也是不無道理。
畢竟楚國新定,為了以防動亂,以夏臣遣去楚境協調管理,總不會出太大差子。
不過關于此事,洛離心中早有打算。
“楚國新定,偌大王朝各項政事,若是盡都由大夏之臣去往治理,不一定就是好事。”
“強龍難壓地頭蛇,況且朕已平定楚境,那方圓之外,便皆是我大夏之土,楚臣亦是夏臣,盡可用之。”
“太師之顧慮,朕心中清楚,統籌全局自然需要有國之柱石前往坐鎮,這點朕早已考慮過了。”
“商卿。”
洛離手握卷軸,言語中露出淡淡威嚴。
皇朝氣運越發昌隆,對于元天古劍和自身之道祭煉的越發深刻,洛離如今周身,早已有人道氣運附庸。
區別于普通的武道天象,洛離現在的大道,可謂是合萬民之力,哪怕是有境界超過他的高手前來,也未必能壓服他。
心中有象,不怒而自危矣,說的就是現在的情景。
即使眼下洛離話語仍舊溫和,一如當年般使人如沐春風,可落在下方的諸臣眼中,卻幾如凌霄殿中的天帝般,口含天憲,神圣不可侵犯。
輕聲話語,傳入大殿每一個角落,清晰至極。
“臣在。”
一襲大理寺卿朱紅袍,面容剛毅嚴肅的商鞅,往前踏出一步,微微俯身。
“楚國之地,與我大夏接壤,相較于草原而言,民眾更加開化,因此改楚之政事,就交予卿負責了。”
“處理大夏法治兩年,朕已看清了卿的改變,想來不過一方楚國,自然不會難得倒閣下。”
“至于從哪里開始變革,首要的便是統一度量,統一文字與官方語言。”
“叫楚境之人皆習夏語,皆以大夏度量為準則,社會風俗發生變更,長此以往,此地便會與我大夏同化,為我大夏之土。”
“你可曉得?”
北玄域七國林立,雖講的都是人族語言,但各國都因所處之地不同,會各有差異。
這些差異不僅是語言,同時文字與一應社會習俗,都是如此。
而洛離首要的,就是效仿大一統皇朝的治理之法,統一度量衡,統一文字與語言!
將大夏的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四方,待到時過境遷,想要再分割出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能于金鑾殿前上朝會的,都是個頂個的人精。
這些官員思維敏捷,只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洛離話語之中的玄關訣竅。
尤其是諸如梁溫和陳昭等宿老,更是被洛離話語所觸動,想到了運行此法之后的種種可能。
“看來是老夫一葉障目了。”
陳昭心下暗嘆,只覺半生沉浮,卻不如洛離二十余歲的見識要來的廣闊。
統一文化,統一文字語言,統一度量衡,皆以夏制為根基。
此法要是真能貫徹的運行下去,那么當要不了三年,就再無楚地一說了。
講的是夏語,學的是夏文,所思所見,所見所念皆為大夏所授,這個時候就算是自稱楚人,又如何能稱之?
從根源上將地域同化,遠比運行高壓手段去打壓,要來得高明得多。
陳昭提出的意見固然不錯,但那還是基于大夏一朝的目光。
他又怎能知曉,洛離此刻的雄心壯志,已經看向了整個北玄域乃至天下?
洛離要的是一統七國,統一北玄,而他想的則是怎么完好的侵吞楚國。
思考方式不同,自然會導致不同的差異。
“微臣領命。”
洛離發話完后,商鞅當即領命。
作為洛離召喚而來的臣子,他對于大夏的忠誠自然毋庸置疑,只要洛離有旨,那么他便會盡心盡力的去完成。
而且此舉,也未必與他無益。
商鞅被洛離召喚而來,就是凡俗頂尖的宗師強者,距離天象僅只有一步之遙。
左白鹿多年積累,一朝踏破門檻,而眼下的商鞅所差的,不過只是一個契機罷了。
眼下洛離派遣他去往楚國主掌大局,執掌一地,對于他完善自己的法治之道,未必沒有好處。
所以無論是于公于私,他都欣然愿往。
“楚皇駕崩,我大夏受楚太子項長歌之禪讓,得楚境萬里疆土,也不能做的太惡,不然怕是會叫天下笑話。”
“因此朕思慮過后,覺得只單單封項家一個楚侯之位有些單薄,正準備將原楚都城郢都,作為食邑賜下,為項長歌之封賞,并允他一道王位,號曰楚,諸卿以為如何?”
一篇又一篇大大小小的政事講述而過,接近尾聲后,洛離敲了敲臂膀下的純金龍首,不經意間又提了一句。
一句話落,諸重臣心中頓時一震,各有所思。
洛離狀似無意,一片好心,但那其中表述的意思,難不成真能是憐憫心犯,想要給予項家皇室一些好處?
怕是不然吧。
梁溫抬起花白的眉頭,眼神隱晦的看了上首的玄金黑龍袍青年一眼,看到了他眸中蘊藏的深意,頓時心下了然。
自家這位陛下,殺伐果決,自上位以來就對世家大動兵戈,素來對于爵位與貴族看的極其重要,非有功勛在身不得賞之。
眼下突然起了想法,將楚國舊皇室提為王爵,加以厚待,再加上此刻大夏逐步安定...
他這是想要以厚待楚國作為表示,向著那燕陳淵齊四國,作為表率啊!
以大夏現如今的國力,以及當今陛下的心氣,對于這北玄域偌大天下,已經是勢在必得的了。
李存孝破境天象,左白鹿儒道大宗師,又有江湖一派對于大夏表示親近的天行盟盟主,再加上夏皇洛離,足足四尊上三品的大宗師!
這等陣仗,恐怕就算是那中土的大派,也未必能比之吧!
圣地不出,一品不現,當無人是大夏兵鋒之對手,如此實力,想來對于其他國度開刀,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腦海中思緒飛速流轉,考慮清楚前因后果,梁溫側眸看著一眾大臣不停交流,當即整理衣冠上前一步,迎合洛離道:
“陛下考慮周全,我大夏正值盛世,又有明君平定四海,施以仁治,使得四海升平,百姓諸民無不稱贊,眼下厚待楚項一族,給予王位以示君恩,想來也有利于楚境安寧,以作天下表率。”
“陛下英明!”
梁溫作為當朝宰相,權衡四方派系,雖并不掌握各部主要實權,但也算是大夏當局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他的話語一出,又有不少臣子也緊跟著附和,一瞬間朝堂就呈現出了一邊倒的局面。
要知道,洛離可不是什么傀儡皇帝,他能登基稱帝,靠的都是他自己的實力,他今日既然提出這個提議,那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就算滿朝反對,也未必能改變他的意思。
眾臣子之所以討論,不過是分析其中利弊而已,而作為正六品及以上的官員,洛離的深意,他們又豈能不知?
梁溫猜測的東西,很多臣子也是一點就通。
所以他們自然不會忤逆和反對洛離。
見到朝堂之下,一片圣名稱頌,洛離點了點頭,面上帶笑:
“那就這么定了,事后傳詔便是。”
“另外眼下大夏兵鋒強盛,朕有意效仿古天子古人皇,建立一方大一統的人族國度,所以準備派遣使者出使其余四國,行招降之舉。”
“不知諸卿家,可有自告奮勇的?”
如果說,剛剛一連串的政事,都是小打小鬧的話。
那么洛離這一句開口,幾乎不亞于是石破天驚,將一切遮羞布都給徹底撕了下來。
打開天窗說亮話。
眼下所有的臣子,哪怕是再遲鈍的,回過味來后仔細思考整個朝會,都突然驚覺發現,貌似當今陛下,一直都在為這個目的做準備。
統一文化、語言、度量衡,給予楚國項氏王侯之祿...
把這些東西都結合起來,不就是證明了,當今陛下已經等不及了,意欲鯨吞天下,化龍升天?!
“陛下,是否有些太過激進了?”
“眼下天極草原方才平定,楚國歸附不久,應休養生息,方為長策啊!”
“祖宗基業,不可棄也,燕陳淵齊等國,想來不會這么容易就歸順我國吧...”
有臣子聽聞洛離話語,面帶遲疑,開口勸阻。
也有人曉以利害,覺得即使大夏實力超然,但也不該短時間內動作如此頻繁。
但洛離,卻是意已絕。
笑了笑,這身著玄金龍紋袍的青年站起了身子。
算算年紀,太初三年的洛離,已經快要二十又八了。
短短十數年的風霜,金戈鐵馬,揭竿而起,縱橫捭闔,驅逐妖禍...
他已不再年輕。
脊梁立起的洛離,底下臣子目光不自覺帶著些敬仰。
看著這些對于大夏的發展,都或多或少放在了心上的臣子,洛離撫了下一側劍鞘,“天地復蘇,萬物爭渡,最不能熬得就是時間。”
“修武一途,當持一顆勇猛精進之心,一路往前,而這王圖霸業,以朕來看,則更應如此。”
“朕自北涼起兵以來,數歷三年,對內定鼎長寧,北平草原,東進大楚,拒妖魔于域外,平禍患于四野;對內主張改革弊政,降低稅收,革除庸碌世家,抵制地主豪雄。”
“眼下正是山河鼎盛,海晏河清之時,朕固然知曉眼下疆域遼闊,應以休養生息為上,然而時間不等人,若我大夏停,他國未必也會停。”
洛離一口氣說完后,頓了頓,抽出鞘中元天劍。
一時間,皇道劍氣氣機沖霄,濃郁的人道氣運顯化為實質,叫得這金鑾殿上臣,滿目皆驚!
“不瞞諸位,朕之大道,即為國家之道。”
“我欲以這北玄域七國為鋒,山海為鍔,以五行陰陽,乾坤萬物為基,鑄一柄皇道之劍。”
“此劍若鑄成,當是朕帝王道成,問鼎一品飛天之日!”
洛離話語帶著威嚴,舉目望去,諸臣大都面帶駭然。
武道一品,天下絕巔!
這小小的北玄域,數百上千年里,何曾誕生過這等偉岸存在?!
可他們的陛下,卻在這金鑾殿上,如此豪邁的道出了破境之法!
“因此,諸國必平之!”
“今日動兵戈,是為了往后少動兵禍。”
“左祭酒,朕欲勞駕你出使一趟西燕,與燕皇當面陳述一番,可好?”
洛離撫平劍意,仍是立身,對著下首面色一直都是坦然,帶著幾分佩服之意的左白鹿,輕聲開口。
見得帝王開口,左白鹿哈哈大笑,并未露出愁思,反手施以一禮,便道:“能見得陛下大業即成,臣自然是欣喜不已,當效勞之!”
“我此去,必成矣,請陛下放心!”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洛離緩緩點頭,隨后繼續道:
“卿去燕國,可平西境,而后坐鎮楚境的李將軍,得朕旨意,自當跨境去往淵陳兩國,想來應不會有意外發生。”
“此外,白衣侯陳將軍領兵十萬,與鎮南關虞王爺合兵一處,于南齊國境外虎視眈眈,值此之際我再請天行盟主出山,以煌煌拳道坐鎮齊國邊境,諒他齊皇,也不敢多言!”
“如此派遣使團,便只需要坐等消息就好了。”
“朕要在太初五年開春之前,見得這七國安定,諸卿以為如何?”
手臂將案桌前的天下圖攤開,洛離以真氣御使,看著上面的錦繡山河,笑問道。
“陛下英明!”
見此,梁溫陳昭等重臣,再無言語。
萬般籌謀,皆在心間,謀劃至此,又有何可言?
有此千古難見之明君,天下自當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