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江陵城。
江陵城的守將,不是別人,正是庾家老五庾翼。庾翼原為南郡太守,上次交出兩萬大軍之后,便退守南郡,乖乖的做南郡太守,倒是低調的很。
對于庾翼來說,司馬珂終究是殺兄仇人,就算不談報仇,至少并不想看到司馬珂。誰知道這次成國大軍南侵,又尷尬的將他和司馬珂聯系在了一起。
成國梁王李壽,率舟師三萬順江而下,眼看已進入宜都郡,不日便將進入南郡,攻襲南郡郡城江陵。江陵的守兵不過兩千,不及成國之兵的十分之一,而且久未經戰陣,根本不可能守得住。要想守住江陵,就只能希望都督六州軍事的司馬珂的援兵早日抵達。
不管庾翼如何仇恨司馬珂,此刻卻只能眼巴巴的等待著司馬珂的到來。
家仇再大,終究抵不過國恨。這一點,恐怕整個庾氏兄弟,也只有庾翼有這份氣度。
江岸邊,江風獵獵,庾翼率眾佇立在江邊,焦急的翹望著。
成國的舟師再有十余天便可抵達江陵,他千盼萬盼,只盼司馬珂的舟師能在李壽之前抵達江陵。他一早得到斥候的傳報,司馬珂的舟師將于今日之內抵達,一興奮之下,便率眾親自來江邊迎接。
總體來說,庾翼為人心胸還是很寬廣的,比起他的兄長庾亮,性格又有所不同,所以他在歷史上才能深得桓溫和謝尚的敬佩。
作為庾家人,他甚為痛恨司馬珂;但是作為東晉的南郡太守,他又希望司馬珂早日到來。尤其是他聽說司馬珂接連在邾城和安陸兩地大破胡虜,打得七萬羯趙大軍倉皇北去,不敢南顧,不知不覺的從心底對司馬珂產生一種敬佩之情。
司馬珂雖然算不得久經沙場,但是其對羯趙連戰連捷,從未有敗績,也算是當世名將了,一向頗有大志的庾翼,倒是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司馬珂到底是何等三頭六臂的人物。
“來了!”身旁的司馬曹據喊道。
眾人紛紛抬頭望去,只見天際之處,一片茫茫的烏云,正貼著江水徐徐而至。
那烏云前進的速度極快,只片刻之間便在一里之外。
庾翼的眼眸中頓時掠起興奮的神色,眾將士也紛紛的歡呼了起來。
那烏云不是別的,而是遮天蔽日的帆影。
極目西望,但見寬闊的江面上,成百上千的大小戰艦,浩浩蕩蕩逆流而上,戰艦之多,一眼望不到盡頭。
斗艦、艨艟、兵船、糧船、走舸……各種戰船,要有盡有,令人眼花繚亂。
中央那艘巨大的旗艦之上,一面大纛正高高的飄揚。
這一支艦隊,正是眾人期盼已久的破虜大都督司馬珂的援軍。
江波翻滾,江風獵獵!
一桿大纛正在高聳的斗艦上迎風獵獵招展。
大纛下,司馬珂背負雙手,傲手肅立在斗艦的甲板上,瞇著眼睛望著前方的大江。勁烈的江風蕩起他身后大紅披風,呼啦啦的作響,在夕陽的照耀下如同火焰一般;他那修長的身影沐浴在晚霞之中,泛起一層金色的光輝,如仙如神;他的身旁虎將如云,刀戟林立,更顯睥睨天下之威。
遠處的庾翼,不禁看呆了,這就是那個號稱大晉第一美公子的大都督司馬珂么?果然風華絕代,不似池中之物。
司馬珂也看到了那江岸邊迎接大軍的庾翼,他的視力非同常人,將庾翼看得一清二楚,庾家的基因的確不錯,這庾翼生得也是身材修長、姿容俊美,而且英氣勃勃,倒是有幾分英雄氣概,比起庾懌看起來要順眼得多。
不過他斬殺庾家兄弟才不到三個月,庾翼能不計前嫌,親自來迎接自己,倒也是氣量寬宏,不像庾亮那般小肚雞腸,一點點仇怨就耿耿入懷,不知不覺對此人也增加了幾分好感。
江岸邊,鼓樂聲起,號角爭鳴,而船隊之上的也響起了連綿不絕的號角聲,與之相和,顯得極為壯觀。
上千艘戰艦也緩緩的扯下風帆,拋錨停船。
鼓角聲中,庾翼在一干將士的簇擁下登下碼頭,奔向司馬珂的旗艦而來。身材高大,披一襲火紅大氅,穿一身錦繡戰袍的庾翼,在眾水軍將士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司馬珂在眾將的簇擁之下,也下了旗艦,庾翼急忙朝司馬珂彎腰一拜:“下官庾翼,拜見大都督!”
司馬珂見庾翼舉止有禮,絲毫沒有半點仇人相見的模樣,心頭不禁一暖,急忙向前一把將其扶起:“庾太守不必多禮。”
庾翼恭聲道:“成國之寇,不日便要殺往江陵,下官正憂急如焚,不料大都督逆流而上,倒比敵寇先到了,下官心中甚安。聽聞大都督此番威震江北,屢屢大破胡虜,石趙倉皇北逃,不敢南顧。如今區區成國小寇,豈是大都督之對手,下官高枕無憂也。”
庾翼這般一說,司馬珂身后的一干將領哈哈大笑,豪情烈烈。
司馬珂見這庾翼居然如此氣度,絲毫沒有將庾家的“血海深仇”掛記在心,舉止從容,進退有度,愈發對此人倍增好感。
這人,倒也算得上是一個英雄之輩!
長史殷浩,見得司馬珂和庾翼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一見如故的模樣,也不禁深深欽佩兩人的氣度。
大江之上,江風徐徐,江水滔滔,湛藍的天空中仍有許多鳥雀歡快地鳴叫著,盤旋著。
江面寬達數里,水面上船來船往,熱火朝天,那一面面戰艦之上,高高的飄揚著“晉”字戰旗。
庾翼正在率曹據等江陵將領,協助司馬珂訓練水師,雖然只有十天的時間,但是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強化訓練十天,也不至于臨戰之時手忙腳亂,犯一些常識性的錯誤。
眾將領將領正對眾北府兵和天策軍講解旗語、燈語等通訊方法,以及艦隊如何布陣、相互之間如何互為支援,對方人多勢眾時怎么打、怎么玩陰的,自己兵強馬壯時怎么打,怎么揍得對頭翻不了身等等戰術。又不厭其煩地對這些水兵講解一旦開戰,驅船的、進攻的、防守的供給軍需的相互之間如何配合。
司馬珂雖然不通水戰,但是見得上江面上的斗艦組成編隊列,進退自如有序,極有章法,艨艟則大船之中來回穿梭,奔行如飛,而走舸更是如同離弦之箭一般,不但極快而且極其敏捷,臉上不禁露出極其滿意的神色。
再走到江岸邊,只見江面上兩艘斗艦正在模擬攻守,演示船舷漏水、船帆失火等情形,船員如何各司其職,搶修堵塞、滅火、升新帆,同時戰斗人員如何沉著應戰,繼續尋找戰機。
再仔細望去,只見水里還有穿著黑色緊身衣的水鬼在浮浮沉沉的,不禁大為高興:“幸得庾翼及將領諸將,熟知水軍之精妙!”
不得不說,雖然庾家與司馬珂是世仇,但是庾家的家底和實力還是極其雄厚的,庾翼雖然只是一介太守,身邊居然跟著大批的熟諳水軍之妙的將領。
當然,除了庾翼深知水軍戰法以外,這些南方士族隨船送來的水手、船夫也都是水上的高手,才使得庾翼用起來得心應手,否則若是一群旱鴨子,庾翼就算有通天的能力也無可奈何。
不管如何,司馬珂對于麾下將士不習水戰這一塊心病,總算消除了,不禁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雖然臨陣磨槍,眾將士也只是學得一些基礎的水戰陣法,但是輔之以之前定下的妙計,司馬珂還是信心十足的。
他朝身旁的侍衛伸了伸手,那侍衛立即遞過來一只扎好的紙鳶,這紙鳶雙翅展開有三四米之寬,長達兩米多,以竹片為骨架,倒也比較輕便。
司馬珂迎著江風,將那紙鳶放了出去,身后的侍衛立即不停的放線,那碩大的紙鳶便隨著獵獵的江風,呼啦啦的往西北方向飛去,飛得高高的。
在江陵的下游方向約十里處。
水面上排著一排的船只,有斗艦,有艨艟,還有其他各種兵船,大小不一。
船只上站滿了隊主以上的將領,每人手中一個紙鳶,紙鳶的竹架前端還綁著浸泡了油脂的麻布。而牽引紙鳶的細繩則綁在竹架的后端。
負責此次行動的是衛將軍府長史殷浩。
“點火!”
隨著殷浩的一聲令下,眾將一個個將手中的紙鳶點燃,然后將手中的細繩慢慢的放出,讓那燃燒的紙鳶越飄越高,飄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再斬斷細繩,讓那燃燒的紙鳶飛了出去。
呼呼呼
一道道燃燒的紙鳶,隨著獵獵的江風,在空中高高的飛舞著,漫天都是,在油脂麻布的燃燒之下,整個空中都是熊熊的火焰飄舞,一直飛了一兩里的距離才隨著竹架被燒斷而慢慢的降落下來,但是那火焰反而越燒越旺,直到落在江面上,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音,江面上冒出一陣陣的濃煙。
眾人放了多次之后,終于掌控了風箏的高度與飛行距離的關系,也掌握了放風箏的手法,避免風箏燃燒時不慎燒斷細繩而降落在自家的船只上,產生誤傷。
一連練了多次,眾將互相交流了一番經驗,長史殷浩又把諸將的心得以文字的描述下來,以供其他將士學習。
接下來的幾天,殷浩又去抽調了數百名什長,按照諸將的心得,試演火鳶之術,見諸什長盡皆深得其中奧秘,這才放心。
火鳶之計,是這次水戰的重中之重,司馬珂自然不敢掉以輕心,又親自前來檢查了一遍,見得諸將士都能熟練的控制好放火鳶的高度和距離,心頭的一塊大石總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