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河下游。
密密麻麻的船只,將整個河面完全遮蔽了起來。
這些船只都是以粗實的纜繩首尾相連,一直連到了兩邊的岸邊。而岸邊則打上了一排碗口粗的木樁,深入土中,靠岸的船只的纜繩則又拴到了木樁之上。
兩百余艘小船,互相用纜繩在綁在一起,將河面都攔住了,形成一道達二十多米寬的浮橋。
浮橋之上,眾漁民和將士正在忙碌的鋪著木板,已經鋪了大半,使得那浮橋又形成一個巨大的平臺。
終于,經過一個時辰之后,河面上的船只已全部被木板所覆蓋,一眼望過去,一馬平川。
司馬珂拔劍而出,高聲喊道:“羽林騎,渡河!”
周琦應聲出列,率著兩千羽林騎,各自牽著戰馬,踏著河面的木板,小心翼翼的往對岸走去。但是行走得雖慢,終究是比乘船快了不知多少倍。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兩千羽林騎便已全部渡河而過,到了對岸,他們又紛紛騎上馬,端起弩箭,在望上游方向的地界列隊集結,進行警戒,以保護后面的渡河袍澤。
隨后渡河的是五千背嵬騎,背嵬騎比起羽林騎渡河更慢,足足花了半個多的時辰才渡河而過。
但是,隨著最后一個背嵬騎渡河上岸,司馬珂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只要背嵬騎和羽林騎過了河,這趟渡河行動便算成功了。羯人就算傾巢出動,倉促之間也是禁不住背嵬騎的沖擊的。所以已不用擔心此時有羯人大軍殺到,阻截晉軍過河。
隨后,司馬珂親率一百余名親兵親將過了河岸,便下令背嵬騎和羽林騎作為先鋒兵馬,即刻沖襲羯人的營寨。
此時已是五更初時,大約是凌晨三點多,但此處離羯人的營寨還有十五六里地,若是等后面的陌刀營和虎衛軍步卒全部渡河而過,再一起攻殺到趙軍營寨的話,那時天色早已大亮,就失去了奇襲的效果,這場戰斗就會難打得多。
轟隆隆
隨著司馬珂的號令,七千多精騎,浩浩蕩蕩的殺往趙軍的營寨。兩千羽林騎在前,背嵬騎在后,司馬珂及親兵親將則在兩軍之間,帶動著大片的煙塵,滾滾而去。
由于動靜本身就很大,同時也為了加快速度,司馬珂索性讓眾將士點燃火把,于是遠遠的望去,便看到一大片火海往趙軍營寨洶涌而來。
趙軍營寨。
姚若鎮守的營寨處于最下方,晉軍若進攻營寨也是首當其沖之處。姚若剛剛接到五弟姚襄的消息,急忙派出幾名羌人斥候前往打探。
然而,羌人斥候剛剛出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已返回,帶來了一個令姚若大驚失色的消息,晉軍的騎兵約有數千人已經殺來。
斥候遠遠看到那片通紅的火光,仔細辨認了之后便已匆匆快馬加鞭趕回稟報,饒是如此,晉軍的騎兵也在半炷香的功夫內趕到。
姚若大驚之下,不敢再遲疑,當即一面派人傳報父親姚弋仲和兄長姚若,一面下令全軍退往蕩陰城。恰恰諸羌人將士也剛剛才趕到,尚未完全散開,一通聚兵的號角和戰鼓聲之后,便迅速的集結了起來。
此時,蕩河下游的方向已經隱隱看得到一片通天的火光,姚若不敢怠慢,率著五千多羌人將士,便迅速的往北面撤去。
司馬珂率眾一路疾馳而來,姚若和數千羌人前腳剛剛離開,晉軍騎兵后腳便已殺到營寨附近。
司馬珂借著火光和月色,朝那只亡命逃奔的兵馬望去,遠遠的看到了一個“姚”字,心中便已明白,這是羌人為了自保,不戰而逃。司馬珂也不追趕,而是率眾殺入營寨之中。
沒有了羌人的鎮守,大寨之內大都是雜胡輔兵和漢人夫役,見得晉軍殺到,驚得四散奔逃。
眾晉軍將士按照司馬珂的命令,沒有攻擊這些逃卒,任由他們逃竄而出,舉著火把在營寨里縱橫馳騁,到處放起火來。
轉眼之間,趙軍的營寨便四處濃煙滾滾,火光通天,照亮了整片天空。
司馬珂率眾在靠近最下游的營寨點完火之后,又出了營寨,繼續往上游方向奔馳而去,恰恰又見到姚益剛剛率眾奔逃而出。司馬珂照例派遣眾將士入營寨點火,待得四處火海連成一片時,又繼續往上走。
隨后,又遇到姚弋仲的羌人主力兵馬撤離趙軍營寨,司馬珂特意讓眾將士勒馬而立,等候了一陣,待得羌人將士走遠之后,才入得趙軍營寨放火。
就這樣一路放火,待得天色微明的時候,整個蕩河北岸一帶的趙軍營寨,全部燃燒起來,不但燒紅了天空,而且河面上也是通紅的一片。
營寨北面的方向,到處是趙軍在逃竄,那些雜胡和少許羯人的輔兵,撒了腿拼命的往蕩陰城方向狂奔,也有部分膽小的漢人民夫跟著逃竄。但是,大部分漢人民夫都選擇了在營寨之外的空地上集結,等候晉軍的招降。無論如何,落在自己的同胞手中,總比落在異族手中好的多。
尤其是那些晉軍騎兵,一邊放火,一邊用漢語高聲喊道“漢人是一家,休得亂跑”,雖然河南的腔調比起河北的腔調有所差異,但是大家還是聽得懂的,聽在耳里特別的溫馨,讓眾漢人更加心安,故此大部分都選擇了投降。
司馬珂將招降的任務,交給了后面的虎衛軍,率著七千精銳騎兵,繼續往上奔殺而去。
蕩河上游。
站在河水之中的晉軍依舊在投放著土包和石塊,而且已經填充到了河水的中央。岸邊的晉軍則放一個個土包、一塊塊石頭依次傳遞過來,遞給前頭的將士,再由最前面的將士填入河底。
眾晉軍賣力干活的同時,還不時的喊著號子,顯得熱鬧非凡。
在填河的晉軍將士身后,數以千計的弓弩手,正端著弓弩,隨時準備施射。大黃弩的威力,令趙軍根本不敢靠近河岸的五十步之內。
數以萬計的羯人將士,在主將張貉的率領之下,早已在離岸的百步之外,列好陣列,嚴陣以待。羯人以重甲步卒持矛在前,再往后也是弓弩手,兩翼則是萬余名騎兵。
一旦晉軍登岸,則張貉便會令前頭的重甲步卒持矛壓上去,后面再以弓弩手施射,然后再以騎兵自兩翼沖襲。
晉軍若涉水渡河而來,必然先是大半在水里,登岸的只是極少數,他便可以優勢兵力截殺之,將晉人逼回水中。一旦晉人被逼到水中,羯人在岸上攻擊,便占盡了優勢。畢竟在水中作戰,便有諸多的不便,戰斗力自然大打折扣。
趙軍同樣點燃了無數的火把,將北岸這邊的天空照得通亮,而張貉則端坐在一匹駿馬之上,立在纛旗之下,全神貫注的盯著水中的晉軍,眼中殺機凜冽。
“火,火,火……我軍營寨起火了!”突然有人失聲喊道。
開始只是幾個人喊,很快大部分將士都發現了下游方向的通天大火,頓時一陣大亂。
很顯然,他們的營寨被晉人端了!
張貉原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蕩河水中,聽到眾將士的喧嘩聲之后,急忙也抬頭朝下游方向的營寨望去,頓時驚得魂飛魄散。
他看到了一條巨大的火龍,在江邊奔騰飛舞,糧草、輜重、兵甲箭鏃等物資都將要被晉軍付之一炬,還有那些輔兵和民夫,也會四散奔逃。沒有了這些,只有戰兵,這場戰斗便已輸了一半。
中計了!
張貉頓時明白了過來,這是晉軍的聲東擊西之計,前面的河水里的晉軍,只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調虎離山而已。晉軍真正的渡河之戰,在蕩河的下游方向。
姚弋仲的兩萬羌人,難道是紙糊的嗎?就這么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被晉人把營寨燒了起來?晉人為了虛張聲勢,在對岸已經陳列了這么多兵馬,還有能多少戰兵?
張貉略一思索,便又明白了另外一個道理:羌人靠不住!
而且他瞬間又明白了為什么枋頭會丟的這么快,很顯然羌人完全在敷衍了事,姚弋仲這個老狐貍完全只圖自保,一遇硬仗就望風而逃。
只是,此刻他已經來不及去過多的想姚弋仲的事情,當務之急是擊退四處燒營的晉軍。
“劉寧聽令,速率所有騎兵,前往迎敵!”張貉恨得睚眥欲裂,嘶聲吼道。
“遵令!”
副將劉寧,當即點領了萬余名羯人精騎,滾滾往下游方向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