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錯了?”
蕭承書神色平靜,仿佛他罵的只是個無名小卒,而不是皇帝。
沈復抖了抖,“我不敢跟你玩了,你已經不要命了。”
蕭承書沉默不語。
沈復嘆息,“蕭承書啊蕭承書,你有父母,有長姐,有我,還有了阿茵這么好的姑娘做你媳婦,你覺得我們這么些人都比不上一個清辭是嗎。”
蕭承書對他笑笑,“怎么會呢,那種女人,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沈復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走,喝酒去。”
清辭感覺自己被幾乎無孔不入的限制了自由。
每當走到臺階處,傅景翊就要攙著她走,死死盯著她腳下。
“這種臺階,我閉著眼睛走都不會摔。”
傅景翊不這樣認為,“我看過一些話本子,有人為了害懷孕的宮妃,在臺階上抹清油。”
清辭好奇,“皇上還看話本子?”
傅景翊嗯了一聲。
其實他是為防患于未然,惡補了許多關于宮廷后妃爭斗的話本。
因為他聽說,很多人就是往故事里去學的手段。
這一看,把他看得心驚肉跳,感覺自己那未出生的寶實在是岌岌可危,處處都是危險。
甚至于走出檐下時,他都要把手放在清辭的頭頂,因為他在書里看到了一出“瓦從天降”意外事故。
雖然清辭的身孕他嚴令不許人泄漏,可人心叵測,就怕萬一。
傅景翊每日忙完政事,就一股腦的操心她,還時常半夜被噩夢嚇得驚醒過來。
把她撈過來抱在懷里,手捂上她的小腹,這才安心。
這一夜,清辭半夜醒來時發現他又出了一身冷汗,呼吸顫亂。
“你怎么比我還怕?”
她像哄孩子一樣抱著他拍拍他的背,“你別太焦慮了,不就生個孩子,多大點事。”
傅景翊呼吸漸漸平穩,“嗯。”
清辭頓了頓,問:“太后當初那么受寵,為什么沒有身孕?”
傅景翊把臉埋在她胸口,沒有說話。
這么看,他是知道的了。
當初太后還是宸妃之時,最怕她有孕的,恐怕就是傅景翊。
一旦她有了親生的孩子,他就會被棄之不顧。
清辭輕撫著他的背,說:“我也怕,我殺過那么多人,造過那么多孽,可我現在卻過得這么好,我怕報應會在我的孩子身上。可是我當初只是想好好活下來,我又有什么辦法。”
傅景翊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在心底里埋藏多年的話,忽而想傾訴。
“她當初是懷過身孕的,可是她一有身孕,對我的態度就大相徑庭了。我看到了自己的前景,我不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所以我在周瑛送來的羹湯里放了傷胎的東西。”
周瑛便是先帝唯一立過的皇后,只可惜下場凄慘。
“她覺得周瑛不可能明目張膽的投毒,便放心的服用了,等到她腹痛不止的時候,那放羹湯的勺子和碗都已被清洗干凈,她沒有證據指證周瑛,卻在心里埋下了恨意。”
“是,我生母是周瑛害死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送她去死,她兒子也死了,我就成了皇帝。”
清辭能夠想到,他能登帝位,手上便不會干干凈凈的。
只是每個皇帝都只想把自己那些事永遠的藏起來不為人知,他卻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傅景翊道:“我害太后終生不育,利用她上位,可是我不可能容忍她勾連前朝,對她的打壓也不會有任何心慈手軟。”
清辭點點頭,“你沒有錯。”
傅景翊終是沒再說下去。他不能說出來,在清辭有孕之時,他時常想起太后當年身下那么多血的畫面,太醫都在她寢宮里束手無策,說小皇子保不住了。
那一年,他才十歲,他是怕的。
他更害怕報應會在他的孩子身上,雖然很多時候善惡都沒有因果。
清辭輕輕的說:“重要的不是過去如何,是登上皇帝之后,朝臣對你臣服,百姓對你心服。”
她頓了頓,在心里念叨了句,不過為了“元妃”這個封號在朝堂上的強詞奪理讓人有點不應該。
這樣的行為,她都不敢相信是傅景翊做出來的,他越是一意孤行,越顯得他為一個女人失了明智。
“所以,只要今后問心無愧,造福萬民就好了。”
傅景翊很乖的“嗯”一聲。
他抬起臉,親了親她的唇,這一親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她的手一直捂著肚子,傅景翊注意到了,在她耳邊啞聲說:“江太醫說滿三個月就可以了,現在三個半月了,而且你這胎穩健,一切都好,很安全的。”
清辭哪里好反駁。
只是這個家伙,白日里覺得處處危險,現在色字當頭,就“安全”了。
三月初五,太祖皇帝建祁元朝稱帝之日,以往的這一日,皇上會在昭仁殿設宴。
昭仁殿建在金陵城外的山上。
太祖當年占據皇城前夕,就在這山上住宿,因而后來在這山上建了昭仁殿,每到建朝之日,文武百官與皇帝齊聚于昭仁殿慶祝。
清辭選了件蜜合色縷金裙裳,寬大的銀紅色羽鍛斗篷堪堪遮住她六個月大的圓腹。
凌虛髻高盤,插鎏金鳳蝶花鈿,蛾眉淡掃,唇點香脂,在妃嬪之中實屬輕描淡妝,可對清辭而言,她從未這樣盛裝打扮過。
傅景翊持著她的手踏入大殿,殿里盡數跪倒,高呼萬歲。
他在人前從不掩飾對她的寵愛。
裝作冷淡委實沒有必要,他也裝不出來,清辭住在怡合宮,每一夜,他不是往怡合宮去,就是把人從怡合宮召來。
只是偶爾為了應付口舌,他也去別的妃嬪那坐一坐,用個膳。
委實留不了太久,他的胃不好。
傅景翊牽著她走上三節淺階。
清辭在他身邊的席位落座,婢女提起她席上的酒壺倒了一杯。清辭聞到杯中酒杯,擰了下眉頭。
分明已經提前把她面前酒壺里的酒換成茶水了,怎么會?
傅景翊察覺到她的視線緊鎖著那只白瓷酒杯,下意識的向另一邊穩坐的太后看去,太后的目光也正落在清辭那兒,看著清辭面前的酒杯,似是在等她的反應。
他微不可聞的冷哼一聲。
這場宴席,他是全權交給太后來安排的,他想著,太后擔著責任,她必定處處留心,生怕別人在宴席里下毒來陷害她。
畢竟這兒多的是重臣,她即使身為太后,毒死了肱骨之臣,也會因禍害朝廷遭人唾罵,而他這個皇帝屆時大義滅親廢了她皇太后的封號,也無可厚非。
他在布置宴席的人手里,安插了一名宮人,指示她偷摸換掉清辭的酒壺。
這宮人是可信的,酒壺也換了,可現在又變成了酒,想是這宮人做事不當心,被太后發現了。
那么現在,太后勢必是在猜清辭為何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