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回到房間的時候,音離滿面愁容坐在我的書桌前,手里拿著我之前準備慢慢實行的新政,而現在,水東流他們倒是幫我早一步實施,有他們的大軍在,那幫頑固勢力倒是不敢亂動。
“沙……我還是覺得我……”音離欲言又止,那不濃不淡的細眉微微蹙起,和水東流他們相比,音離處處都顯著女態,不過這在影月國并不稀奇。
在這個女尊男卑的國家,生女兒才是王道,所以不少男子從小或是被虐待,或是被當成女兒養著,音離還算是幸福的,因為歌舒家族都很寵愛他。
當然寵愛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美艷無雙,整個歌舒家族就指望著他能嫁入皇宮成為鳳后。
記得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音離只有十歲,他連夜跑到我家,深夜的拍門聲讓我們全家都心驚膽顫,還以為影月出了什么大事。
結果開門的剎那,卻是小小的音離,他哭啞的嗓音,濕透的衣衫,在看見我的那一剎那,就撲到我的身上,大喊著:“我不要做鳳后,我不要嫁給女皇,沙沙救我,沙沙救我……”
我當時也才十歲,除了看他哭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安慰他說:“恩,小離不嫁女皇,我來娶小離。”
那一夜,歌舒音離就在我們家住了一晚,因為孤月家族也是皇族,所以歌舒家倒沒來要人,反而放心地將他留在了我家,還讓他跟著我好好學習。
其實母親父親都知道他們打什么主意,是想通過我們孤月家,讓音離接觸更多的皇族后裔,誰叫皇族總有聚會呢。
音離的美艷一天比一天凸顯,以致于我稍稍開一會小差,他就會被那些女孩“非禮。”保護他可是讓我費了不少勁,后來幸好班婕舒來了,有她的協助我終于可以松了一口氣。班婕舒……
想起她,不禁讓我心痛如刀絞,最近這段日子,兒時的記憶變得越來越清晰,尤其是與音離的,班婕舒的。
“沙,我不想離開你……”一個深深的擁抱喚回了我的回憶,是音離,他不知何時站在我的身前,將我擁抱在懷里,臉埋在我的頸項。他長高了,十三歲之前,一直都是我比他“魁梧”,而不知何時,他變大了呢,那時母親就將他“攆”出了孤月家,再之后的相遇就是在鳳舞學堂,呵……學堂收男孩子只為了培養優秀的祭祀和鳳后。
那時音離寂寞地倚在橋邊,大白玉蘭在他身邊綻放,一陣輕風撫過,白色的花瓣和他細長的發絲一起飛揚。
“音離?”我輕聲喚他,他的身體在聽到我的聲音的時候微微一顫,他緩緩側過了臉,淚水從眼角滑落,那晶瑩的淚水飄散在風里,帶著孤寂和哀傷。
我問他:“為什么哭?”
他說:“我不要嫁給女皇,我不要做鳳后。”他還是那句話,就像十歲的那一年,我笑了:“做鳳后不是很好?女皇說不定都要聽你的呢。”
他說:“因為女皇不是沙。”那一刻,他的淚水落入了我的心,他忽然擁住我的身體,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沙,救我……如果我一定要當鳳后,那就求你做女皇……因為你說過,你會娶我……”
我會娶你……遙遠的回憶涌上心頭,我早已忘記對他的諾言,而他卻銘記在心,就像現在……
我沉默地呆立在他的懷中,我該怎么辦?或許我的離開,能讓大家冷靜,我孤月沙到底有沒有愛?為何如此完美的男子在我的面前,我卻沒有那種愛的感覺,難道……我真的沒有愛?
“你為什么不愛我!”班婕舒死前的質問和她那雙痛苦的眼睛讓我迷茫,我緩緩推開面前的音離,讓他看著我的唇:“為什么婕舒會愛我?她不是恨我嗎?”
音離狹長的鳳目垂落一邊:“原來她真的愛你。”
“你知道?”
“恩,感覺到了。”音離的視線緩緩飄向遠方,“還記得我們和她第一次相遇嗎?那時她正在被其她貴族欺負吧,是你,你救了她。”
朦朧的記憶變得清晰,那是我在鳳舞學堂學習的第二年,我十六歲,班婕舒十四歲,她因為出生不純,而時常被人取笑和欺負,那時正好有幾個貴族在喂她吃泥巴,說她是鴨子生出來的,臟地很。
我和音離看見了,音離躲在遠處,而我就救了她。僅管我長相丑陋,也時常被人笑話,但因為我品學兼優,家族背景高貴,武功又不弱,所以她們不敢隨意在我面前放肆,我想起來了,我當時好像說了一句什么話,從此讓班婕舒遠離騷擾。
“當時你說……”音離收回目光看著我,“班婕舒是我的人,動她就是動我。沙,你知道當時你多么奪目嗎?陽光下的你簡直讓人不敢仰視。班婕舒和我一樣都很自卑自閉,但跟你在一起后,我們有了尊嚴,享受著快樂,那時是我們三人最愉快的時光……”
是啊,那時的我們無憂無慮,我的身后總是緊緊跟隨著兩個人,就是音離和婕舒。
“或許,不是婕舒的母親野心,今日的我們還能快活地生活在一起。當時婕舒的身上就總是帶著傷,她一定承受著別人所不知的巨大壓力,這些,我們都忽略了。”音離緩緩側下臉,纖細的手指輕輕將自己滑出耳邊的長發順到耳后,“家族的壓力讓她對你的愛變成了恨,她的變質主要還是因為我吧……”音離的語氣中帶出了內疚,我看著他,心里是說不出的慚愧,有些話還是說不出口。
“沙,其實我……我知道你并不愛我。”頓時,我的心滯了一下,慌亂地看著音離,他卻強顏歡笑:“所以我會等你。”他一語雙關地看著我,忽地,他的神情變得輕松,拉住我的手不停地晃著,“我其實好崇拜水國主他們呢,他們才像個男人,所以音離想,沙是不是還是比較喜歡那種類型呢?”
“怎么會?”我朝他斜睨了一眼,“他們可是一只只狡猾的狐貍,在我心里,只想打敗他們,而不是去喜歡他們。”
“可是沙對著他們的時候,才像真正的沙呢。”
“真正的我?”
“恩,沙總是保護我們,關心我們,音離已經有一個娘親了,可不要再多一個哦。”音離俏皮地抿嘴直笑,我郁悶道:“我有嗎?說得我像個老大媽。”
“沙就是像呢。”音離將我扶到床邊,讓我坐下,然后他坐在床榻的臺階上,雙手枕在我的膝蓋上,“沙,我想成為你的戰友,而不是你的孩子,所以我羨慕水東流他們,至少,他們能成為你的敵人,能跟你較量,而我,卻什么忙都幫不上。”
我輕輕拾起音離的一把青絲,看著它們在我指尖滑落,繼續聽著音離說話,他今天似乎有很多話對我說,認識他到現在,他從未像今天一般。
或許他知道,我晚上就會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