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番話,你是故意說的吧?”
泡在浴桶里,無心和尚四腳朝天的問道。
張恒不置可否:“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我倒是不怕,只是嫌麻煩。”
人在外地,一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少不了齷齪事。
就拿剛才來說吧,給出去的三塊大洋,掌柜的肯定不會退一塊回來,說不準,明天一算賬還會不夠。
為什么。
因為你口音是外地的,這八成是一錘子買賣,不敲你的竹杠敲誰。
別說現在,就是放到一百年后,那幫弄景區的孫子還這么玩呢。
這還算好的。
遇到沒良心的,明早起來把夜壺一摔。
回頭就說你打碎了一個古董瓷瓶,張口就敢跟你要一百大洋。
不給就不讓你走,這人生地不熟的,你上哪說理去。
“看你的歲數也不大呀,江湖上的事倒是挺老道。”
無心和尚有些新奇。
“老道,是因為吃過虧。”
“吃一虧長一塹,你別看我歲數不大,其實我入社會很早,社會真的很鍛煉人。”
張恒打開了話匣子,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我上學那會,就自己勤工儉學過,利用放假的空擋自己打工,賺點零花錢。”
“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我十六歲,是春節前后。”
“我給一個開雜貨店的老板打工,說好了我什么時候走,他什么時候給我算工錢。”
“我干了38天,結果你猜他跟我說什么?”
“說我沒干夠兩個月,剩下的幾天沒法發。”
“還給我說了兩個辦法,一個是我再干一個月,他給我發兩個月的,一個是發一個月的,剩下幾天算添頭了。”
張恒嘴角帶笑:“這世上,是真有高人!”
無心和尚也笑了,沒想到張恒還有這種經歷,問道:“你是怎么解決的?”
張恒回答:“我跟他耍狠,一把刀扎在了柜臺上,就說了一句話:你是扎我兩刀,還是我扎你兩刀?”
“然后他就把錢給你了?”
“嗯,給了。”
張恒吐出口氣:“可我還是覺得這口氣沒出來,現在回想一下,依然一意難平。”
說完看向無心,樂道:“當時還是小,換成現在,臨走前我非打他一頓不可,這人可恨啊。”
“有多可恨?”
“后來,我見過的惡人多了,但是細細思量,都沒有他可恨,讓我如此記憶猶新。”
張恒說完從浴桶里站了起來:“行了,洗好了,穿衣服吃飯去吧,我知道大師你小,當著我的面,不好意思先從浴桶里出來。”
“小?”
“啥意思!”
無心和尚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半響后才破口大罵:“牛鼻子,你什么意思,合著前面都是廢話,就罵我這句是正題,咱兩沒完!”
“當了和尚還這么大的火氣!”
張恒站在浴室外面,搖頭道:“貪癡嗔三毒俱全,沒救了。”
半響,無心和尚黑著臉出來了。
看到張恒坐在桌前,守著一桌的飯菜也沒有一點意動,張口道:“牛鼻子,你傷害到了我的心靈,這事不算完,我得把場子找回來,和你斗一斗。”
“和尚還有如此雅興?”
張恒自知理虧,問道:“你要斗什么,連岳綺羅你都不放在眼里,我這個岳綺羅的手下敗將,恐怕就更不夠你打了吧?”
“文斗!”
無心和尚往凳子上一坐,伸出了一根手指。
“這是......打啞謎!”
張恒目光微瞇,暗想道:“一元復始?不對,這是道家的,和尚是佛家出身,應該是一心禮佛。”
想通了這一點,張恒伸出了三根手指,意思是:“你一心禮佛,我有三清護身。”
“厲害啊!”
另一邊,無心和尚也在暗暗想著:“我說他只能吃一碗飯,他說自己能吃三碗!”
想到這,無心和尚也比了個三的手勢,意思是:“我也能吃三碗。”
“三?”
張恒眉頭微皺,暗想道:“這是說過去,現在,未來,三佛駐世吧?
“有意思,我說三,你也說三,這是跟我杠上了!”
張恒比了個五的手勢,意思是:“你有三佛駐世,我有北斗星君、南斗星君、東斗星君、西斗星君,中斗星君,五老加持!”
嘶!!
無心和尚倒吸了一口氣,暗想道:“我最多只能吃三碗飯,他能吃五碗??這不是飯桶嗎?”
難道要輸?
無心和尚不甘心,又往心口一指,意思是:“吃五碗飯,這話你信嗎?”
“心!”
張恒沉思少許,目光一亮:“這是說佛在心中!”
想到了無心和尚要說什么,張恒就知道該怎么回答了,隨后便手往頭頂一指,意思是:“上有青天。”
你的佛不是在心里嗎,我的天卻在你頭上。
是不是我的比你大。
“哎呀!”
無心和尚一看,這還了得:“我說不信他能吃五碗飯,他說可以對天發誓,看來還真沒蒙我。”
想到此處,無心和尚嘆息道:“是小僧輸了,牛鼻子好大的飯量。”
“飯量?”
張恒有些懵。
隨后想到,牛鼻子應該指道,有實的飯應該是虛,虛無的量應該是實。
和尚這是以牛鼻子和飯量為依托,問他道的虛實之境。
好奸詐的和尚,先是認輸,然后在埋雷,果然沒毛的家伙不可信。
“天尊無量。”
張恒口誦天尊。
說的是:‘道非有,道非無,道非衡,道非量,非他非我,非虛非實,道不清,道不明,玄之又玄,眾妙之源,是為道。’
“我佛無量。”
眼見張恒口念道號,無心和尚自然不肯示弱。
張恒見之,心中一震,暗想道:“這是在回應我對道的理解,說佛也是如此嗎?”
想到這一點,張恒點點頭:“和尚果然善于禪機,青蓮白藕荷葉花,三教演變千年,確實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路不同,卻沒有高下之分,都是勸人向善。”
說完,張恒也有點累了,打機鋒太耗腦力,轉口道:“和尚,來,喝酒,剛才開玩笑的,我可沒有偷看男人的習慣。”
無心和尚目光幽幽:“我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