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中年男子念頭一動,一個星球虛影便出現在大圓桌的上方。
濃重的滅世黑霾就像是星球表面的大氣層,幾乎覆蓋了星球之外的所有區域,唯有一點點光斑如同臭氧空洞,是少有的,沒有被滅世黑霾覆蓋的區域。
星球表面,不再是靜止,而是從七日橫空開始,按照此界天道記憶順序播放。
而那些宛如大氣層一般厚重的滅世黑霾,則隨著天道滅世記憶的進行,絲絲縷縷的融入那些滅世記憶之中。
包括一座座覆蓋全球的空間通道,一頭頭侵入此界的異世生命。
隨著時間往后,空間通道越來越大,侵入此界的異世生命的力量層次也在越來越高,而它們所容納的滅世黑霾數量也就越來越多。
漸漸地,星球影像逐漸虛化變形,最終化為一個非常奇特的沙漏結構。
在這個影像中,滅世黑霾具化成為黑色細沙,黑色細沙順著漏斗底部的開口綿綿灑落。
特別的是,漏洞底部的開口大小并不固定,而是隨著時間后延,口徑越來越大,單位時間內黑色細沙的流量也是越來越大。
“這是本來的情況,而隨著我們安排的降臨者進行救世干預,情況又變得不同,其中,最明顯的,就是此界炎夏轄境內正在發生的現象……”
就見那從沙漏底部流出的細沙在一束束白光刷過之后,消散于無。
本來,這對沙漏本身的流速并無任何影響。
可偏偏,那白光并不局限于只蹲守在沙漏出口之外,流出來多少便“刷”掉多少,而是在主動向出口深入,不僅流出來的黑沙被刷掉了,就連才剛到出口,還沒流出,包括才接近出口附近的黑沙,也被刷掉了。
凈化的速度超過了黑沙正常的流速。
這種情況下,后續的黑沙還會按照既定流速一點點加量嗎?
當然不會!
男子呈現出的沙漏影像中,很清楚的演示了這一點。
當沙漏底部鄰近開口附近的黑沙被掏空之后,更上部更大量的、像是懸空的黑沙自然不會再按照原來的規律下行,也沒有按照通常的經驗上部黑沙整體下沉,將被掏空的部分重新填實。
而是底部開口在加速“消融”,開口的大小越來越大。
單看這影像,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覺,但配合他的解說,情況則一目了然。
“因為炎夏凈化效率遠高于天道記憶同期,原本應該在兩年后、甚至三年后出現的變化,很可能會在之后兩月乃至三月之內就出現。
比如空間通道的數量變多,空間通道的開口更大,侵入此界的異世生物不僅數量更多,更重要的是,除了低階炮灰,實力更高的精英炮灰數量也將增加。
另一方面,隨著海量異世炮灰被世界吸收,此界與異世界的契合度將越來越高,此界的力量上限也將隨之提升。
原本,這對我們是利弊參半之事。
一方面,同境界的異世入侵生物能夠發揮出更強的實力,受到的世界壓制會變小。
另一方面,隨著此界力量上限提升,此界所有生物,包括人類的天賦上限、境界桎梏也都將松動。
可那是原本以年計,乃至是以十年計的情況,無論是現在的人類修行者或者其他生物更進一步,還是更有天賦、潛力更強的新生代的崛起,都有著充裕的時間。
可現在,當這種以年計、乃至以十年計的變化壓縮到以月計,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天賦潛力完全轉化成為實力。
而海量入侵的異世生物卻沒有這個隱患,一旦世界上限提升,禁錮松動,侵入者的力量層級可以立刻刷新,提高上限。”
此刻,會議廳中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肅然起來,有人憂心忡忡的問:“這豈不是就成了一個死結?咱們應該怎么解呢?”
又一人道:“我倒是想到一個最簡單的解法,不過,我自己都覺得這解法有些離譜。”
他話才說完,又一人不滿道:“我最討厭你這種話說一半的,你有什么想法倒是說出來啊,管它離不離譜,總也是個參考吧!”
“好吧,我當時想的是,這困局都是因為此界炎夏效率太高所致,那要解此困局,有個很簡單的方法,那就是讓炎夏的效率降低。
當然,也不需要低到原有的程度,而是應該和世界上限提升、此界修行者和其他生物的力量增長相匹配。
既然以月計導致太快各方面都追趕不及,那何方將變化拉長到以季度或者以半年計?”
他這言語一出,全場陷入沉默,過了好一陣,那位坐在師綰暄身側,也是最先提及此事的中年男子搖頭道:
“這個解法確實有些離譜。
因為他們做得過于優秀,導致整體脫節,所以讓他們慢一點,差一點?
這算是削足適履嗎?
若這就是我們給出的解法,我們合道此界的意義何在?”
眾人又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咳、咳”
師綰暄本打算做個木塑雕像就這么呆到會議結束的,奈何心思過于機敏,加上自己所在位置讓她的視野相較于他人天然便開闊許多,再加上這壓抑的氛圍也實在讓她有些遭不住,便手抵在嘴前輕咳了兩聲,將正冥思苦想的眾人的目光都拉了過來。
“因為時間線被壓縮,新生代指望不上了,他們根本沒有那么充裕的成長時間,只能在現在這批人身上想辦法。”
“咱們一開始的目標,乃是合道此界,成為此界天道一般的存在。
雖然現在沒有達到這個程度,但若以現世藍星相類比,在某些方面,已經堪比炎夏神龍在藍星的地位,而在某些方面,則猶有過之。
隨著海量侵入者的死亡,被世界消化,世界快速突破現有上限層次,這是我們無法阻止的,而且,這也是必須的。
若是此界的力量無法隨著世界上限的提升而同步提升,當侵入者炮灰的實力都不是此界中高階強者可輕易對付的層次,那結果很可能比天道記憶的輕快還慘,連原本最終滅世那個節點都撐不到。”
“就像炎夏神龍也曾向世界主動索權一樣,只要我們在全球范圍內聯合起來,行使共同的意志和權柄,是可以將這具體的提升權限掌握在自己手中!”
“世界上限的提升就像迅速上溢高漲的流水,若是不加理會,自然會四面八方、漫無目的的向低洼處流去。
我們就聯合組成一個堤壩,不是為了去阻攔它四溢,而是將它流溢的方向掌控在我們手中,在哪里開口、在哪里泄洪,每一處的徑流大小,完全可以由我們自己說了算。”
“現世炎夏,通過人道氣運對世界隨機賦予的先天稟賦進行更有針對性的二次調節,我們完全可以借鑒其中精髓,在此界設置一套類似的體系。
當然,這種設置必須為最終目的服務,現世炎夏用人道氣運進行二次調節,意在懲惡揚善,更長久的穩定和秩序。
而咱們的目的是救世成功,那么,咱們不妨將每一個體對救世所做貢獻多寡為核心,設置一個新增天賦發放體系。
咱們若是掌控了這個權限,甚至還能加強對降臨者的管理,變害為利。
這段時間,我發現降臨者的就是熱情普遍有所下降。
導致這種趨勢變化的原因很多。
這個目標過于高遠宏大,于個體而言,真的難有實感,越融入這個世界,這種感觸會越明顯,這是一個原因;
他們是降臨者,這不是他們的世界,即便滅世,于他們而言也沒有過于深切的感受,在最初的熱情過后,難免越來越懈怠,這又是一個原因;
而身為降臨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和情緒,逆反心,好奇心,或是別的什么,很多人都在努力尋找救世之外的其他可能性,這又是一個原因;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種種原因。
對于這種變化,我們的手段并不多,不能暗示洗腦,又不能強勢威逼,或者動之以情,那就只能誘之以利了。
天賦增長,我想這是任何一個修行者都無法拒絕的誘惑了。
將之與救世貢獻聯系起來,我就不信他們還不拼命!”
她這一席話,給了在場眾人巨大的啟發。
就在她發言期間,便不斷有人向炎夏之外的其他合道者傳訊,不斷有新人加入,直接出現,坐在大圓桌旁邊,隨著新人加入,圓桌自動變大,卻沒有絲毫突兀之感,因為它本來就是眾人意志的產物。
她的發言剛一結束,便有人道:“他們的天賦提升,只是屬于此界身份的虛假提升,還是屬于他們自己的,可以帶回現世的那種?”
師綰暄笑道:“我也想兩邊都有效,可我們的能力只局限于此星此界,現世如何,我們又管不了。”
那人攤手道:“那這對人的吸引力可就不大了,咱們總不能故意含糊其辭的去騙人吧?”
師綰暄不惱,反而笑道:
“我們管不了,可現世有人管得了啊,降臨者在此界的成長領悟能在現世有效,不也是有現世的炎夏人道背書嗎?
既然這兩項都可以,為什么天賦資質就不行呢?咱們完全可以就此事與現世進行溝通,兩界聯動嘛!”
聽到這里,很多人心中忽地明鏡一般亮堂起來,她這是想要把他們所有人拉過來,去與現世的炎夏中樞談判啊。
可即便是現世的炎夏中樞,也沒能耐決定給誰漲天賦啊!
真能決定此事的,這世間只有兩位,一是炎夏神龍,二是九州之主。
所以,她的最終目的,就是讓炎夏中樞出面,去這兩位中的一個那里去討個特殊批條。
難道你以為這是很輕松的事情不成?
想到這里,很多人心中忽然感覺非常古怪。
聽說古代有個奇葩朝代,朝廷對軍隊的掌控力度很鶸,敵人來攻,士兵箭射三連,然后就不動了,看向身后帥帳,你道為何?討錢啊!先前射那三發就算是盡了忠心了,后面要不要繼續打,打到什么力度,則要用錢說話。
師綰暄現在想要做的事,性質和這個真有點像啊。
首先要說明,被邀請來此界的救世降臨者,不是做貢獻打白工的,在這獲得的歷練和種種經驗就不說了,力量的提升、修行的感悟,真實不虛,兩界通行,就是最大的獎勵。
現在,項目上馬,熱熱鬧鬧動工了,你這忽然糾集所有“工頭”要求加價,不然這活就干不了了。
而且,天賦的提升可比修為境界的提升價值高多了。
哪怕說得再入情入理,也無法遮掩此舉性質本身的惡劣。
見大伙全部陷入沉默,師綰暄反而開解道:
“大家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復雜,而且,無論怎樣,大家不要忘了咱們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們也不妨把我們現在的局面和遇到的問題反饋回去,也可以問問他們有沒有其他解決辦法,說不定他們真就旁觀者清,提供了一個新的解決思路呢?”
這態度,真就讓人無話可說了。
“而且,真能拿到這獎勵的,人數真不會太多!”
有人奇道:“為何?”
師綰暄問:
“咱們提高他們天賦的目的是什么?”
“很簡單是吧?咱們提高他們天賦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盡快成長起來,不至于被快速成長的世界,力量迅速提升的異世入侵者落下!”
“天賦提升了,實力就隨之提升了嗎?不一定!
有人能跟上這節奏,可同樣也有人無法跟上這節奏,這是必然的。”
“若是天賦提升后,實力沒有在短時間內有所提升,無法適應此界下一階段的戰爭烈度,咱們能讓他們就這么死掉嗎?
當然不能!
時間的壓縮,讓我們無法把希望寄托在新生的下一代,只有當下這一批人可用,也就是說,他們每一個都是寶貴的,不可能讓他們如此廉價的消耗掉。”
那該怎么辦呢?
很多人皺眉思考起來。
師綰暄直接給出了答案:
“現世炎夏在修行一道上的積累遠超此界,這個世界,全球范圍內大宗師級和尊級強者的數量全加起來,也沒超過十萬,可在現世,單只炎夏修行界,金丹境修行者的數量就百萬倍于此!
既然這批降臨者已經無法跟上世界的腳步,最簡單的方法當然就是將他替換掉,匹配一個更合適的降臨者。
而且,因為此界之身天賦提升,我們能夠為之匹配更優秀的降臨者。”
“以后,降臨者有且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努力狂奔,增長天賦,提升實力,緊追世界加速成長的腳步,始終不被落下,若能跟隨這趟旅程救世成功,抵達終點,那么,一切就都有了,增長的修為,提升的天賦,他們可以帶著滿滿的收獲回歸;
要么,跟不上世界成長的腳步,我們便安排更優秀、更適合的人來替代接力,繼續完成這趟長跑!”
聽到這里,眾人面面相覷。
這,豈不是說同一個此界武者身份里面,很可能會進進出出、來來回回幾十個降臨者?
忽然變得無法直視起來,此界身份變成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這到底是共享機甲還是公共汽車啊?
而師綰暄還在提醒道:
“咱們的任務也將變得繁重起來,而且,尤為重要的一點,咱們一定要警惕一種現象,若是當下降臨者發現自己很可能無法跟上世界腳步,即將被甩下車,他很可能鋌而走險,做冒險一搏,甚至去做必死的任務。
他可能是想要借這生死邊緣的體悟突破桎梏,也有可能就是不忿發泄,無論哪一種,我們都應該盡量避免,若他們顯露出這種征兆,我們就應該及時安排新人降臨替代。”
這是,有人臨走之前想要爽最后一把,不惜以損壞“公共財物”為代價。
而我們的責任,就是盡量減少這種破壞!
眾人想象著她言語中描述出來的救世新世界,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的畫風在這一刻拐向了一個奇怪的方向。
而在他的激發下,其他人的腦洞也逐漸打開。
有人便說出了這樣一種可能。
“假如一個擁有此界大宗師甲身份的降臨者表現得越來越力不從心,我們安排更合適的人對他進行替代,而原來的降臨者則會返回現世。
那么,他還有沒有再次被匹配降臨的資格呢?
有過一次降臨經驗的他在與其他人的競爭中,應該有額外優待呢,還是應該受到歧視呢?”
“什么意思?”他這話問得有點繞,有人還有些迷糊。
“他無法適應大宗師甲的身份,可此界又不止一個大宗師甲需要重新匹配,說不定同時還有大宗師乙、丙、丁等數百上千個身份在進行重新匹配。
他無法適應大宗師甲,可說不定在重新匹配大宗師乙的競爭中,他是最合適、最有競爭力的一個,或是幾個之一呢?
有過一次降臨經驗的他,這算是優勢呢,還是劣勢呢?
我們在選擇時,該如何權衡呢?”
很意外的,這個問題引發了眾人激烈的爭論。
有堅決支持的。
“在同等情況下,當然應該有更高的優先級,尋常招聘都還要特意備注個‘有經驗者優先’,更何況咱們!”
有人堅決反對。
“除非這人是最合適,沒有其他選擇,不然,我建議給其他新人更多的機會。
都有一次被淘汰的經驗,我不覺得這有多大價值。兵油子,老,這同樣是一種經驗,與其讓這種油痞習性蔓延,我反倒更樂意降臨者都是初哥,全是生瓜蛋子。
若是讓一個人以不同身份反復降臨此界,全新的身份背景,全新的交際圈……我真怕有人特意追求這個。
只要一部分降臨者認可這種‘玩法’,那都將是災難性的!”
也有人覺得無所謂,既不給優待,也不給歧視,就當成一個普通的入選者。
合適就允,不合適就不允。
見眾人有就這個問題爭辯三五個小時的架勢,早就期待著散會的師綰暄哪里受得了這個,猛拍桌子,大喊:“安靜安靜,都聽我說。”
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她說出了自己的方案。
很多人心中都想,這不是調和折中和稀泥嗎?
不過,好像,這確實是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雖然都接受得有些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