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之后,中土分崩離析,列國紛爭不斷,各個世家大族各自施展手段,最終形成了一南一北兩雄對立的格局。
而瑯琊王氏早在南朝設立之初,便東渡建康,支持不同的家族上陣,在變幻莫測的南朝政局之中總是能夠站穩腳跟。
不管當皇帝的是誰,瑯琊王氏總是朝中排名二三的門閥。
也正是這威風千載的底蘊,讓瑯琊王氏即便略顯式微的今日,依舊能夠維持著在朝中略顯超然的格局。
其實對于瑯琊王氏來說,這個大梁存在不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誰取代這個大梁,在新王朝之中都應該有瑯琊王氏的位置。
雅清別苑的一座小樓之中,一個中年男人身穿道袍,頭上隨意插了一柄木簪,手中捧著一卷黃庭經緩緩地翻閱著。
在他對面,擺著幾個蒲團,上面坐著五個白須垂至胸口的老人,雖然一個個已經年來體邁,身形枯槁,可眼眸之中的精光還是說明他們此刻依舊有著強大的修為在身。
這小樓之中,端坐著六位還丹修士。
「四位步虛,十八位還丹。」
一個老人緩緩開口說道:「這就是家中目前全部能夠動用的高手。」
「韋懷文大軍就在姑孰,建康就在人家鼻子底下,總要想個法子調走他。」
「簡單,挑起邊釁,北朝那邊一動,韋懷文不動也不行。大軍交兵,各路人馬都會動,還有糧草調撥,軍器甲仗,老蘇既然執掌中樞,正好借這些事情分他的神。」
「聽說老蘇跟宇文睿有君子之約,雙方不再交兵,各理內政。」
「那就去找別人,宇文睿不想動,北朝的皇帝就一定想動。宇文太師不出兵,中山王領兵南下也是一樣的。」
「韋懷文一去,建康城內必然空虛,以一位步虛鎮壓皇宮大陣,一位步虛領兵去直搗緹騎,靖夜司、御史臺,各派人前去曉諭。」
「撥亂反正,大義名分最重要,老蘇弄權這么久,各家對他不滿很多。就以迎回太上皇為名。」
「太上皇已經人心喪盡,這次不能打撥亂反正的名號,還是要讓陛下同我們站在一起,這樣奉詔討賊。」
「不動潁川庾氏,但皇帝會扔下蘇家嗎?他這么多年的太子穩穩當當,全憑了老蘇為他折沖御侮,不然早就給太上皇換掉了。」
「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太上皇更換了多少寵王來凌迫太子?自然要抱著老蘇,親如一家。現在老蘇勢力已成,你覺得皇帝看著他會怎么想?當年為什么好,如今也會為同樣的事情翻臉。」
「皇帝是關鍵,若是能有皇帝的詔書,應該可以穩住御史臺和靖夜司,要對付的只有緹騎。」
「兩個步虛對付老蘇恐怕不夠吧?」
一直翻閱著黃庭經的中年男子忽然開口說道。
「老蘇的武道修為,已經到了此方天地最強悍的地步,邁過去就是另開一路道途。其修為與宇文睿一般,都是站在了中土步虛的巔峰,若是論純粹,更是還在那位以武入道的北魏太師之上。」
他名叫王牧之,是瑯琊王氏中生代之中的頂梁柱,也是族中被認為最有可能達到步虛層次的天才。
相較于樓中另外五位壽元將近的還丹,王牧之周身氣息內斂,猶如龜蛇相盤,動靜盈虛皆在掌握。僅以道基而論,另外五人綁在一起都不能與他相比。
「還可以請來陳郡謝氏、太原王氏……」
「他們都不可信。」
王牧之將手中的黃庭經放下,看著眼前這些老者。
「陳郡謝氏跟我們一同對付老蘇,勝負不過五五之數,若是敗了,也許還有滅族的可能。若是幫著老蘇,那可就是穩穩
地富貴了。」
都是廢物。
明明不過是庸人,全靠了家中培養才走到還丹修為,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也許是壽元將盡吧,這些家伙靈明盡失,想拉著滿門一起送死。
如果不是為了控制住這幾個不著調的老鬼,免得他們昏聵之下做出什么錯事,王牧之才沒有心情跟他們廢話。
「外援是指不上的。即便能夠僥幸殺了老蘇,外面還有一個韋懷文。到時候又該如何?」
王牧之冷冷一笑:「再來上一場枋頭么?」
「那就再來一次枋頭。」
「再來一次枋頭,北朝若是殺過來又如何?韋懷文蘇規一去,諸位誰去擋宇文睿的兵鋒,難道要在那賊子面前肉袒牽羊不成?」
王牧之重新翻開黃庭經。
「即便成了,對付一個老蘇,咱們要賠進去幾位步虛,多少還丹?到時候不是宇文睿得利,就是陳郡謝氏吃飽,總是為他人作嫁。如果不成,恐怕就就要愧對列祖列宗,身死族滅倒是其次,我瑯琊王氏列組的香火誰來供奉?」
「本家尊奉天師道,家中也有弟子在天師道門下。」
「蘇家一樣敬拜黃天,所以呢?天外的那一支要想管咱們的事,他們早管了。」
王牧之說著看著眼前這群老頭子。
這些家伙還是早點死了好,明明也是出任過封疆,在朝中顯貴過的大人物,怎么到老就這么不堪呢?
「牧之,現在到你出山的時候了,再這樣下去,咱們瑯琊王氏就要給人家掃出去了。入朝吧,庾賾已經說了,你若是肯入朝為官,一定是五品以上的……」
「沒有意義。」
王牧之翻過一頁書。
「就算是做到宰執,堂堂庾賾庾侍中如今在朝中又算是什么?」
「那就這么看著?」
一個老者憤憤地說道。
「若是叫老蘇成就武道長生,那……」
「那就讓人家成。」
王牧之說道:「我記得諸位曾經教過我,說我們瑯琊王氏之所以能夠有今天,皆是因為我們從來都是站在勝者一邊。」
「如果杜陵蘇氏要勝,那就勝吧。咱們也可以學學他們陳郡謝氏,他們從來都是打不贏就嫁姑娘。明明是外戚出身,這幾年也沒人念叨了。」
「嗯?」
「杜陵蘇氏,人丁單薄,除了那位蘇青帝。還有兩個,嫁幾個姑娘過去,那就是杜陵蘇氏的舅家。
他說著看向眼前幾個漲紅了臉的老頭。
「他們不過是雍州武門,這……」
「咱們也是武門出身,當年東渡過江,雍州那邊也是咱們的老家。當年我記得有位先祖也領兵沿江而下,預備著廢立天子。」
王牧之合上黃庭經。
「誰都是新出門戶過來的,天下未亂之時,難道太原王氏不比咱們還顯赫?」
幾個老頭相顧無言。
「各位長輩的心思,牧之心里也清楚,只是形勢比人強。」
他直接斬釘截鐵地說道:「同蘇氏交好,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抬出那位來,幾人也只好閉口不言。
看著下面這群苦瓜臉的老頭,王牧之重新翻開黃庭經。
什么高門大戶,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