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仚的動作,并無傷害,但極侮辱人。
朱因為盧仚的動作而呆住了。
他的護衛中,有人怒叱一聲,好似被挖了祖墳般暴起,當面一劍朝盧仚的心口刺下。
盧仚身邊,一名身形極魁梧,比盧仚還高出數寸的神武將軍獰笑一聲。
真是‘獰笑’,而不是冷笑,他的笑聲中,充滿了濃烈的獸性。
他一步邁出,擋在了盧仚面前,兩只比蒲扇還大的手掌張開,猶如兩塊小盾牌,一上一下擋在了那護衛的劍鋒前。
‘叮’的一聲,朱拓脈境九重天的護衛,傾盡全力的一劍,在那神武將軍的手掌中,只是留下了一條淡淡白印。
盧仚瞪大眼睛,贊嘆道:“好彩,姓甚名誰,何等修為?”
這神武將軍順手一掌按在了驚呆的護衛胸口,將他一掌打得胸膛凹陷,骨折聲如爆豆子,大口吐血向后倒飛了出去。
“公爺,卑職魚癲虎,是這三十六名兄弟的隊長。”魚癲虎向盧仚低頭,右拳輕輕砸在了心口上:“修為嘛,《不壞摩尼身》第三境,普通開經境一二重的武修,元罡破不開我身軀,他們也扛不住我一掌。”
可匹敵開經境?
高手,大高手!
而且姓魚?
盧仚明白了,神武將軍,就是天子在皇城的近衛兼儀仗隊,一部分是從羽林軍中精挑細選的可靠人手,但是還有一部分最貼身、最親近的,就和守宮監的那些小太監一樣,他們也是內廷收養的孤兒,從小精心調教,花費巨大資源培養大的‘真正自己人’。
神武將軍在編制上隸屬守宮監,歸監公直轄,如今守宮監的監公是魚長樂,這些孤兒長成的神武將軍,理所當然也姓‘魚’!
“你名字里面有個虎字?我喜歡。”盧仚欣然看著魚癲虎,手指還放在朱的臉上扭來扭去:“成親了沒?”
魚癲虎憨憨一笑:“沒成親,忙著練功呢,沒工夫,監公說,女人只會讓我們的心有破綻。心要是出了紕漏,我們的功夫也就掉了一大半。”
盧仚笑著搖頭,又狠狠的扭動朱的臉:“這話,對,也不對。以后,你這輩子,就歸我了。以后,我給你找合適的大姑娘,成親成家,生兒育女,你的子孫后代,也一并歸我天陽公府照料了。”
盧仚明確的告訴魚癲虎,還有其他三十五名神武將軍。
你們已經離開神武將軍,你們被送給了盧仚,你們就是天陽公府的人了。
按照大朝的規矩,魚癲虎他們三十六人,還有他們的子孫后代,從此都是天陽公府的世仆、家臣,一代代都和天陽公府綁死了。
天陽公府好,他們就穿金戴銀,榮華富貴。
天陽公府壞,沒得說的,他們全家老小,全都得陪著挨刀子。
魚癲虎眸子里獸性兇光閃爍,直勾勾的盯著盧仚大聲說道:“卑職明白,公爺請看,以后誰想傷公爺一根毛,得踏著咱們兄弟的尸體過去。”
盧仚笑著,終于松開了朱的臉。
退后兩步,看著朱白凈的面皮上那一團逐漸發青的淤血,盧仚點了點頭:“這位公子,朱鈺已經數次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們早就是仇敵了,不是么?”
朱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看著盧仚,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不怕我丞相府?”
“勛貴毆斗,只要沒死人,罰錢就是。就算死了人,要么接受十倍罰款,要么你們自行報復。”盧仚笑吟吟的搖頭:“你猜,我會怕你們的報復么?你們不是一直在背后算計我么?既然你們都不依不饒的,我還害怕什么呢?”
朱差點沒跳起來,他嘶吼道:“我們是圣人苗裔,你不怕天下讀書人悠悠之口?”
盧仚舉起手掌,‘啪’的一耳光將朱也打得翻滾著摔出了輪椅,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直抽抽。
“我,閹黨是也!我等閹黨,何懼天下讀書人悠悠之口?”盧仚背著手,放聲大笑,然后轉身大步離開:“你們朱氏的小輩不行,手段太軟,沒效率……讓你們長輩來和我計較罷!”
盧仚突然愛上了‘閹黨’這頭銜。
想打人就打人,想罵人就罵人,竟然可以肆意橫行的,真是世上最好的擋箭牌啊!
盧仚走后,酒樓里一片大亂。
好些在下層飲酒用餐的文人士子,紛紛奔上酒樓,有人懷著惡意看熱鬧,有人趨炎附勢去問候,更有人匆匆看了幾眼狼藉的現場,急忙撒腿狂奔,將盧仚在酒樓里毆打兩位圣人世子,幾乎將人打死的消息傳向四面八方。
與此同時,鯤鵬坊,距離六德居有十幾里地,九陰教一處分壇,地下密室中。
九陰鬼母的祭壇上香火繚繞,尸無憂帶著第三鬼子端方玉跪在雕像前,雙手合十,低聲的念誦著九陰教祭祀鬼母的秘咒經文。
秘咒晦澀難懂,‘嗡嗡嗡’的,在尸無憂和端方玉的陰柔元罡催動下,秘咒聲綿綿不絕,在石壁之間往來震蕩,好似每一寸空氣中都塞滿了綠頭大蒼蠅,讓人心煩意亂,渾身血氣躁動不安。
尸無憂闖入六德居密室時乘坐的大馬,已經收起了身上諸般異相,就是一頭除了塊頭大一點,其他普普通通的灰色戰馬。
這家伙翻著大眼珠子,正站在密室角落里,努力的抬起前蹄,張開嘴,一點點的啃著自己的馬蹄子。
等到盧仚毆打了朱、朱鈺,大笑著帶人離開橋頭酒樓時,祭壇上的燈火閃了閃。
一聲輕嘆響起,一盞破破爛爛,光線暗淡,顯得有氣無力的紅燈籠,憑空出現在祭壇上。
隨后,紅燈籠里的蠟燭‘嗤’的一聲熄滅,這盞紅燈籠徹底解體。
‘啪啪’兩聲響,兩只血色繡花鞋從崩解的紅燈籠里掉了出來,一支落在了祭壇上,一支好似穩不住身形,從祭壇上滑落,翻滾著落在了尸無憂面前。
尸無憂和端方玉換了地方,但是這從皇城里逃出來的鬼物,還是精準的找到了他們。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祭壇、鬼母像和秘咒起了作用。
“師尊。”端方玉急忙提醒尸無憂。
這就是九位長老前幾個月,不知道從哪里碰到,然后迎回來的‘鬼母’了。
尸無憂停下了誦咒聲,緩緩站起身來,看著兩只散發出可怖邪力,讓密室的溫度直線下降的繡花鞋。
“我九陰教歷史不長,崛起于前朝晚期,建教歷史只有區區三千多年。”尸無憂淡然道:“但是,我九陰教的典籍傳承,乃太古有數的仙門‘幽冥教’。”
“所以,我知道,我九陰教所謂的‘九陰鬼母’,并不是說,真有這么一尊九陰鬼母存在。”
“九陰鬼母的概念,源自幽冥教‘九陰煉鬼’一脈的至高成就。練成后,可身化九陰真鬼,駕馭九陰冥氣,掌控億萬鬼眾。但是,這只是傳說罷了。”
“九陰教三千多年歷史中,無一人煉成《九陰鬼母玄經》。連入門都沒能入門。”
“先代某位教主,有大智慧,借九陰鬼母一說,將其作為教眾膜拜的圖騰,以此聚集教眾之心,讓他們變得忠心耿耿,悍不畏死,才有了前朝末年,我九陰教的浩瀚氣象。”
“這事,只在教主一脈口口相傳,那些長老是不知道的。”
“因為他們不懂,所以他們還真以為,這世間真有個九陰鬼母?卻不知道,這九陰鬼母,本來就是教主一脈杜撰出來的假象。”
尸無憂看著兩只繡花鞋,冷然道:“不過,九陰鬼母是否存在,其實無所謂的。這世道,無非是利益交換而已。你能蠱惑著那些蠢貨去送死,可見你對我九陰教有所訴求。”
“有訴求,這是好事。只要你能給出來的東西足夠多,我真的讓舉教上下供奉你,膜拜你,認你為鬼母,甚至任憑你驅遣,沒什么不可以的。”
尸無憂雙手放在身后,手在袖子里,左手扣住了一枚灰撲撲的小鈴鐺,右手扣住了一枚巴掌大小,雕刻了極其繁復的鬼臉花紋的玉質符箓。
這是九陰教傳承了三千多年的老物件,尸無憂今日能帶它過來,自然是有所依仗。
兩只繡花鞋沉默了一陣子,然后祭壇上的繡花鞋也‘啪’一下跳下了地面。
兩只繡花鞋并在一起,一縷縷青煙從繡花鞋中冉冉升起。
一條和綠雀生得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子人影,從青煙中緩緩冒了出來,朦朦朧朧,飄忽不定,好似風一吹就會徹底消散一樣。
“你,想要什么好處呢?”
陰陰柔柔,好似帶著鉤子,一點點能將人心肝都扯出來的陰冷聲音傳來。
“長生!正果!得道!飛仙!”尸無憂盯著這道女子身影,莫名的額頭上滿是冷汗,他握緊雙拳,嘶聲吼道:“飛仙!飛仙!永恒不滅!永世逍遙!”
“世間豈有永恒不滅者?”女子身影‘咯咯’笑著,笑了一陣,她緩緩點頭:“不過,讓你有長生的機會,這倒是不難。”
“只不過,想要長生,幫我殺一個人先!”女子身影幽幽道:“一個叫做,盧仚的人!”
“他不能活,他,必須死。”
尸無憂森森盯著女子:“我不是那些蠢貨長老,可以被你隨意操弄。先給好處,再談其他。”
女子沉吟許久,幽幽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人啊……尤其是,男人……呵,呵呵,呵呵呵!”
繡花鞋一翻,‘啪’的一聲,一個拳頭大小,金燦燦,明晃晃,上面鑲嵌了無數細碎寶鉆,通體華光耀目,無比精美的小香爐就從小小的繡花鞋里飛了出來。
“里面有九顆‘寶焰蘊性丹’,極圣天靈機崩碎,仙道斷絕,服下它,可以丹內靈機,助你鑄成仙基,延壽八百載,更脫胎換骨,化為玄陰鬼體。”
“在最短時間內,誅殺盧仚。他,已經是我的牽掛,必須斬斷,否則我日夜受無窮毒火熬煉……如身處無間地獄,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