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苑,校場。
盧仚身后,神武將軍魚癲虎手持節杖,端端正正坐在血蹄烏騅上。
幾面大纛迎風飄揚,各色狼尾在風中亂晃,散發出逼人的殺伐氣。
一面九曲青羅傘罩在盧仚頭頂斜上方,羅傘上有皇室專用的鯤鵬紋,華貴,威嚴,凸顯出了天子親授的無上特權。
數十名紫衣、紅衣小太監,連同一群身著各色袍服的守宮監校尉、力士、監丁們,總人數一萬出頭點,威風凜凜左右分開,更加襯托得盧仚的儀仗煞氣騰騰。
兩萬羽林軍,連同盧仚三千親衛,同樣騎著血蹄烏騅,在盧仚身后列陣。
在羽林軍左近,是一萬名身披重甲,手持車輪大斧,全身都用厚厚甲胄包裹,只露出兩只眼睛的禁軍重騎。
這些禁軍重騎的坐騎,是塊頭比血蹄烏騅更大一圈,通體膘肥體壯,額頭上有一支或者兩支尖角的龍角駒。
龍角駒,一如羽林軍的血蹄烏騅,也是大禁軍特有的異獸血脈坐騎。
這種坐騎雖然奔跑速度不如血蹄烏騅六個時辰狂奔五六千里,但是也能穩定在四千里上下。最重要的是,龍角駒力大無窮,耐力極長,能夠馱著身負數百斤甲胄的重騎兵,穩定的以每天四千里的全速,連續奔馳半個月以上。
沉悶的奔跑聲從遠處傳來,兩名身披黑甲,系著血色披風,手持長戈的雄偉青年,帶著一隊蒼狼騎浩浩蕩蕩的沖進了校場。
盧峻、盧屹,盧旲的兒子,其中盧峻比盧仚大了十歲,盧屹比盧仚大了八歲。
兩人都修煉了大金剛寺的功法,都和盧旲一樣,骨架寬大,個頭極高,身高直逼一丈,坐在蒼狼背上,就好像兩尊鐵塔。
盧旲回京,在天恩公府設宴,盧仚和盧峻、盧屹都見過面,喝過酒。在盧旲的穿針引線下,盧仚和兩位族兄建立了交情。
“仚哥兒!”盧峻、盧屹帶著三千蒼狼騎呼嘯而來,兄弟兩一聲呼喝,兩頭蒼狼在盧仚面前停下腳步,兄弟兩舉起右手,輕輕敲在了胸口,目光火熱的掃過盧仚身后的一應儀仗。
“兩位哥哥來得正好,我們這就出發罷。呃?這幾位是?”盧仚看到,盧峻、盧屹帶來的蒼狼騎中,混著幾個身穿絲綢長衫,長得白白嫩嫩,一身富貴氣的男子。
“哦,是我的三位舅舅,五個表弟。”盧峻不以為然的朝著幾個渾身直哆嗦的男子掃了一眼,淡然道:“父親說,這次監軍,是個輕松活兒,所以用天子欽賜的斧鉞,征辟了他們,讓他們隨軍效力,也能得一個富貴。”
盧峻壓低了聲音:“要不然,這幾個家伙文不得,武不得,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富貴……呵呵,總不能每年都讓我們娘親在庫房里哭喊一通‘遭賊了’罷?”
盧仚就笑了。
盧旲在北界城鎮守的這幾年,天恩公府每年年底的時候,都會遭賊,這已經成了鎬京權貴圈子里的笑談。
問題是,有家將守衛森嚴的天恩公府,你丟個千兒八百兩金銀,或許是家將懈怠了,這是解釋的過去的。
你每年都遭賊,每次都被偷走幾萬兩金銀,甚至是幾十萬貫銅錢,這就太離譜了。
一貫銅錢好幾斤重呢,幾十萬貫銅錢,小山這么大一堆,你讓現在的盧仚去偷,他也沒辦法單憑自己的力量,將這么多銅錢帶走啊!
“扶弟魔啊。”盧仚嘆了一口氣,朝著盧峻、盧屹的三位舅舅、五個表弟齜牙咧嘴的一笑:“我就跟著兩位哥哥稱呼了,三位舅舅,五位表兄,你們在軍中一定要循規蹈矩,老實做人,不然,我會……砍你們腦袋的!”
三十六名神武將軍同時朝著這幾位看了過去。
一位年齡看起來最大,能有五十歲出頭的‘舅舅’就帶著哭音嚎叫起來:“我們不能呀,打仗,我們能干什么啊?仚哥兒,你,你,你放我們回家,好不?”
盧峻板著臉,搖頭道:“軍中規矩,何等森嚴?你們的名字,已經報去了兵部和大將軍府,天子那里也送去了隨軍名冊,你們若是回去,就是臨陣脫逃,那是要砍腦殼的。”
幾位舅舅、表弟的眼淚就一行行的流淌了下來。
盧仚看得有趣,搖搖頭,朝著九曲苑深處行了一禮,然后右拳一揮:“如此出發吧。兩位哥哥是軍中老手,這斥候、哨探什么的,就由兩位哥哥安排了。”
盧峻、盧屹齊聲應諾,他們也輕輕一揮手,蒼狼騎中,就由十幾個十人隊呼嘯而出,逐漸分開,順著馳道沖出了九曲苑。
禁軍的一萬重騎兵,之后又是一萬羽林軍輕騎,最后是數千名從羽林軍中調撥出來的伙頭兵、后勤兵殿后。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一路順著馳道呼嘯而去,馬蹄聲驚天動地,所過之處街道上百姓無不側目,朝著大隊人馬指指點點。
天色漸暗,鎬京城內,大軍所要通行的馳道兩側,沿途都有一根根光柱狼煙升騰而起,標注出了盧仚這一隊人馬即將行駛的路線。
這也是警告鎬京的黎民百姓,迅速避讓開。
否則被奔馳的大軍踩踏而死,死了也是白死,而且還要被軍方追究阻撓行軍的重罪。
馬隊的速度漸漸提了起來,漸漸地就到了龍角駒的最高速度,隊伍就穩定在這個速度上,一路唿哨向著西邊沖了出去。
蹄聲陣陣,盧仚統帥的監軍隊伍,就這樣徑直從鯤鵬坊兵部衙門前的馳道上飛馳而過。
兵部衙門大門內,朱崇等人看著飛馳過去的隊伍,眉頭全都蹙了起來。
“天子居然派了監軍!”有人憤然:“這是對我們大臣的不信任。”
“少廢話,監軍不能入安平州。”有人冷聲道:“必須派人,在安平州外,讓他們停下來。”
“他們進不了安平州。”有人苦笑:“但是,我們這先鋒大軍還沒出發,他一個監軍,居然跑到前面去了?如果他半路調頭一看,我們的先鋒大軍的人數……”
摩羅朽干巴巴的咳嗽了一聲:“五十萬的埋伏不好打了,有了這小子礙手礙腳的,我們的先鋒大軍,起碼也要出動二十萬人以上,否則這人數相差太多,交代不過去啊。”
站在朱崇身邊的朱嵩目光幽幽的看著遠去的隊伍,淡然道:“盧仚這小狗,就是來給我們添堵的。唔,如果叛亂的規模大一點,戰歿了一個公爵,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朱崇看了看自家兄弟,想想朱嵩唯一的兒子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沒了,朱崇嘆了口氣,拍了拍朱嵩的肩膀:“世上事,誰說得準呢?上皇都能在軍中出了意外,是吧?”
入夜,盧仚統轄的監軍大隊已經順著馳道,向西狂奔了一千多里地。
在一個八品坊市‘鷓鴣坊’,大隊依靠著這里的禁軍駐軍營地,扎下了大營,開始挖灶做飯。
大將軍府,已經有送信的鷂鷹提前傳遞了命令。
鷓鴣坊的駐軍,打開糧倉,任憑盧仚取用糧草。
盧仚更是讓人向鷓鴣坊的民戶采購了大批的活豬、活羊,大批的雞鴨鵝等家禽,隨行的伙頭兵、后勤兵們開開心心的動手殺豬宰羊,用大鍋燉得肉香亂飄。
因為大軍還在鎬京城內,緊靠著禁軍駐軍大營,這里幾乎不可能有任何的風險。
所以,盧仚還格外開口,讓每個士兵都分到了半斤老酒,以驅散一路狂奔,被冷風刮進體內的寒氣。
一時間,士卒們齊聲歡呼,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正吃著喝著,雷鳴般的蹄聲快速逼近,諸葛鸝統轄的平亂軍先鋒軍團,已然趕了上來。
正坐在篝火旁吃喝的盧峻、盧屹同時抬起頭來,朝著先鋒軍團的方向望了一眼。
“這城防軍,有點樣子了。”盧峻贊許道:“一大早發布的調動命令,傍晚時分大軍就能開撥趕路,能夠在這個點趕上我們,這城防軍,看來不完全是空架子啊!”
盧屹狠狠一口,將一塊羊蹄骨咬得粉碎。
他冷笑道:“是不是空架子,得上陣了再說……你們說,如果我們現在用一萬重騎突襲,他們能不能扛下來?”
“頑皮!”盧峻朝著盧屹指了指,笑道:“他們身上都是輕甲,擋不住重騎兵。但是,兵力過于懸殊,他們報上去的數字,先鋒軍團,可是有五十萬人!”
“嗤!”說道‘五十萬’,盧峻和盧屹同時笑了起來,坐在旁邊的幾個蒼狼騎的將領,也都笑得格外的開心。
盧仚丟下手中骨頭,笑問道:“怎么笑得這么開心?”
盧峻搖頭道:“我們在北界城的時候,附近的幾座城池,都是同時有禁軍和城防軍駐扎。”
“禁軍倒是本分,士卒數量和軍冊上的絲毫不差,大將軍治軍,還是極其嚴謹的。但是那些兵部派出的將領嘛,他們麾下的城防軍么……軍冊上的人頭是滿的,但是大營里,有良心點的,少了三成兵,膽子大一點的,軍營中少了六成兵!”
盧仚瞠目結舌看著盧峻:“吃六成空餉?這城防軍尉府,才建起來多少年?有一百年么?”
盧峻、盧屹同時攤開手,搖頭怪笑。
正笑著,鷓鴣坊的禁軍駐軍大營轅門外,就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