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勾魂嗩吶聲響起前一小會兒功夫,洗劍池旁,水榭中。
天書先生閉目凝神,施展出全部修為,以神魂契合天機,以法力為新柴,以精血為渡船,想要在無窮無極的天地奧義中,直接‘抓出’盧仚索求的那個數值的最后一個數字。
術數之道?
凡人的術數之道?
在天書先生心中,在對天機卜算之術略同一二的各宗門耆宿眼里,那就是狗屁。
天機卜算,是通天大道,蘊藏無窮無盡的天地奧義。
而術數呢?
也就是修建城墻的時候,計算一下需要多少塊板磚……或者鄉下土財主收租子,用來算算要收幾斗稻谷,僅此罷了。
看到天書先生周身玄機隱隱,一道道蘊藏了無窮奧義的道韻波紋不斷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虛空中,好似有無數透明的,由符紋凝成的魚兒搖頭擺尾的朝著天書先生匯聚了過來。
天書先生就覺得,自己已經和天地極其緊密的契合在一起。
他施展自家獨門秘術,看向了那混混沌沌,蘊藏了無窮奧義,不可揣摩,不可直視,無法言喻,無法形容的‘天地玄機’,輕描淡寫的用秘術勾動天心,問出了一個問題。
就是……‘圓周率’的最后一個數字,是幾?
一、二、三……七、八、九……究竟,是幾?
天書先生面帶微笑,然后,微笑驟然消散……他的面孔扭曲,露出了在他臉上前所未見的大恐怖、極度扭曲的表情。。
他的精血瞬間燃燒了九成九,神魂被燃掉了九成九,自身法力修為從照虛空初期,頃刻間掉回了熔爐境水準。
他的修行境界,更是好像一顆小小的雞蛋,被巨人用戰錘當頭猛擊,‘啪’的一下修為就炸成了粉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修行境界一重重的不斷往下垮,照虛空……凝道果……金蓮開……種金蓮……烈火境……熔爐境……
幾乎透明的血水從七竅中不斷滲出,天書先生極其艱難的睜開眼睛,駭然看向了盧仚:“此數……不可盡……術數,小道爾,怎會……怎會……如此?”
一口沒有多少血腥味的血水從口中噴出,天書先生仰天就倒。
他倒下的時候,一身修為幾乎付諸流水,氣息微弱得就和世俗界那些纏綿病榻,三五年沒起床運動過的病人一般。
“這……”盧仚猛地跳了起來,擂胸頓足的大喊道:“是我害了天書前輩啊……這,這,這,這可怎么好?”
水榭中,一群宗門耆宿目瞪口呆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天書先生。
“這……”一名劍門長老嘶聲道:“這似乎,這個術數問題,果真這么難解?沒道理,萬萬沒道理……天書先生的天機卜算之道,何等境界,就算半步天人境的命格、運數,都能窺探得清清楚楚……這!”
另外一名宗門長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是這個術數問題的問題,想來是前些日子的那幾個老賊禿,他們背地里下手了……天書先生,怕是中了極惡毒的詛咒之術。”
一群宗門耆宿紛紛點頭,贊同這個解釋。
他們不愿意相信,堂堂天書先生,居然是被一個微不足道的術數問題給放翻了。這怎么可能呢?就好像世俗界的凡人,一個混幫派的小混混,居然用搬磚拍死了一個金蓮開的高手……這在法理、道義上,都不可能啊!
所以,一定是詛咒。
一定是暗算。
天書先生,是被前些日子被他們埋伏的那幾個老賊禿給算計了。
有和天書先生交好的耆宿開始救人,他們以法力疏緩天書先生被天機反噬幾乎崩碎的身體,掏出極其珍貴的保命丹藥,小心翼翼的給他喂進嘴里。
更有人取出一柄寶光四射的羅傘張開,懸浮在天書先生身體上方,護住了他全身周全。
垣面皮抽抽的看著這群忙碌著的大高手。
同時,他對盧仚的作為,也是有點無語了。
作為大曾經的皇帝,垣雖然在做皇帝的那段時間不務正業,整日里吃喝玩樂,但那都是表象……在背后,他還是很努力的經營著,想要從太后和大將軍手上,拿回應該屬于他的權柄。
是以,垣對于‘圓周率’這事情,他大致知道。
在大的國子監中,有專門治‘術數’之道的博士、教授,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大概就是——他們懷疑,只是一個無解的,無限不循環的怪異數值。
盧仚糊弄天書先生,讓他用天機卜算之道,去卜算‘圓周率’的最后一個數?
這是無解的問題!
而天機卜算之道雖然犀利,雖然妙用無窮,但是也蘊藏了無窮盡的風險——你要卜算的人或者物,如果是實力、品階太強,那是一定會遭受反噬的!
至于去卜算一個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呵呵,看看天書先生現在的模樣,就知道這下場了。
分明是盧仚下的毒手,偏偏這群宗門耆宿一個個自行腦補,將黑鍋扣在了那幾個老賊禿的身上……哎喲喲,兇手就是這個濃眉大眼的家伙嘿,你們別搞錯好不好?
垣眨巴著眼睛,狠狠的給天書先生補了一刀:“看這樣子,天書前輩若是想要恢復,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哎,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恢復的那一天……嘖,不知道天書前輩門下,是哪一位門生弟子主持事務啊?”
垣手指敲了敲酒桌,淡定的說道:“若是他們伺候不周,害了天書前輩的性命,這就不好了……我以為,應該將天書前輩,還有他的門人弟子,都接去一個安全的周密的地方保護起來。”
盧仚就看了看垣。
你還要不要臉?
人家還沒死呢,你就盤算著搜刮人家的遺產了?
盧仚想到了,一群宗門耆宿也都想到了,他們無不眼睛放光,惡狠狠的釘在了天書先生身上。
垣的話,說得很明白了,天書先生這個模樣,很可能隨時嗚呼哀哉。
天書先生活著的時候,因為他強大的天機卜算的能力,各大宗門的高層,個個和他交好……但是一個重傷的,很可能沒有恢復機會的天書先生,呵呵。他的價值,似乎就沒這么大了嘿。
現在天書先生最有價值的東西,無非就是他的門人弟子,甚至是他這么多年來鉆研天機卜算之道的典籍、手稿等等,這些傳承,是可以夯實一個宗門的底蘊的!
以劍門為例,他們實力強橫無匹,足以鎮壓元靈天。
但是如果門內多了一群精通天機卜算的弟子,是不是劍門的力量就更加圓滿,更加沒有破綻,沒有漏洞了呢?想想看,以后想要對劍門偷偷摸摸下手,立刻就有人‘心血來潮、掐指一算’,將你的各種謀算預測得清清楚楚!
呵呵,那豈不是無敵了?
兩名在場的劍門長老當即微笑:“陰公子說得有理,天書先生和我劍門幾位太上長老,乃是多年的交情……要說安全,我劍門的山門,自然是元靈天最安全的所在。”
“天書先生的門人弟子,親眷族人,自然應該由我們劍門來照料。”
森森劍意縈繞四周,兩名劍門長老微笑看著在場的一眾宗門耆宿,差點就喊出了那句話——‘我們的意思,誰贊成,誰反對’?
一群宗門耆宿沒吭聲。
他們都盤算到了天書先生身上巨大的價值……但是劍門……過于強勢,爭不過他們啊!
不過,也不能就這么便宜了劍門吧?
起碼,天書先生的手稿什么的,如果能夠抄錄一份,也是很不錯的。
就在諸位耆宿準備好生和劍門兩位長老講講道理的時候,那一聲凄厲的,慘絕人寰的嗩吶聲沖天而起。
眼看著水榭四周的花草樹木瞬間枯槁死去,一股絕強的震蕩神魂的邪門力量席卷而來。
水榭內,一眾人等全都是修為高深的大能存在,嗩吶聲只是沖得他們身體微微一晃,就沒有了太多效力……畢竟這里距離菡萏樓太遠,而且嗩吶聲的主要目標也不是這水榭中的人。
饒是如此,水榭周邊,白黿的一群侍女依舊是翻著白眼,一個個立足不穩,‘咚咚’摔倒在地。
白黿氣急敗壞,狠狠一跺腳,正要發飆。
盧仚的臉色驟然一變:“陰兄,大嫂,這是小弟賜給家中護衛的秘魔嗩吶吹響的天魔勾魂音……小弟這次來劍城,還帶了女眷……怕是他們,碰到麻煩了!”
盧仚目光直勾勾的看著白黿:“大嫂,有人在劍門的地盤上欺凌小弟女眷和下屬,還請大嫂給小弟做主啊!”
一旁的垣猛地拍打胸膛,拍得是‘啪啪’直響:“小白,我和智深一見如故,我是準備和他燒香磕頭喝血酒拜把子的……他的人在你的地盤上被人欺凌,就是有人用腳丫子打我的耳光……這事情,你幫我解決掉!”
白黿細細的眉毛猛地挑了起來,她跳著腳喝罵道:“那個不開眼的,敢在劍城招惹我白黿親弟弟的人?智深,你放心,沒人能翻了天去!呵呵!”
一聲怪笑,白黿拔劍,拎著明晃晃的大寶劍沖天而起,腳踏流光朝著嗩吶聲傳來之處疾馳而去。
盧仚朝垣點了點頭。
垣朝盧仚眨眨眼睛。
然后兩人大呼小叫的,紛紛施展遁法緊緊跟上了白黿。
兩名劍門長老嘶聲怒罵:“趕緊的,跟上少宗,保護少宗,少宗要是少了一根頭發……你們一個個都是死!”
一時間,水榭四周,四面八方枯萎的林木中,起碼有上千道凌厲無匹的百丈長虹沖天而起,快若閃電直追白黿。